隔代探望引發名譽權糾紛案

●文/復林

她與丈夫離婚后，兒子隨她生活。前公婆思孫心切，欲行使隔代探望權。誰知，在探望孫子的過程中，前公婆屢屢言行過激，甚至到她公司吵鬧，嚴重影響了她的工作。為捍衛人格尊嚴，她憤然走上法庭……

兒子離婚，父母隔代探望孫子

2017年9月16日晚上，汪俠向他的父母呈上了離婚調解書。父親汪品文草草看了一眼，勃然大怒道：“混賬！你憑什么把孫子拱手讓給她？”母親陳建萍當即流下了眼淚，長嘆一口氣說：“你們說離就離，只是可憐了我的寶貝孫兒。”

時年37歲的汪俠，是上海一家外企員工。2010年3月，汪俠把女友藍欣帶到家里，告訴父母盡快為他籌辦婚事。汪品文、陳建萍從未聽說兒子有過女友，遂當面追根問底。

藍欣身材高挑，氣質出眾，是一家知名廣告公司的員工。汪品文夫婦是退休工人，不由得擔心兒子高攀了對方家庭，汪俠篤定地說：“放心吧，我和她是奉子成婚。”

當年10月，藍欣順產生下兒子。汪品文煞費苦心，給孫子取了兩個名字備選，藍欣卻用了她父親取的名字“汪洋”。汪品文發牢騷說：“孫子是汪家的人，爺爺取名字天經地義。”汪品文認為兒媳婦嫌他文化不高，自己很沒面子。

婆婆陳建萍也對兒媳和親家母積怨頗深。孫子出生后，陳建萍要去侍候藍欣坐月子，可媳婦不同意。陳建萍擠公交、坐地鐵送去的飯菜，藍欣也不肯吃。藍欣回單位上班后，陳建萍主動提出幫忙帶孫子，藍欣卻要請保姆。在汪俠的再三堅持下，孫子才由老兩口照顧。

2016年9月，孫子上了小學，老兩口又清閑下來。兒子和兒媳的矛盾卻日益加劇，鬧起了離婚。汪品文夫婦苦勸無果，對兒子汪俠說：“離婚的事，我們不再管了，但一定要把洋洋留在身邊。”

法庭上，汪俠和藍欣都表示同意離婚，但為獲得兒子的撫養權，雙方各不相讓。經過法官調解，汪洋隨藍欣共同生活，汪俠每月支付撫養費并于每周五探望兒子。

看了離婚調解書，汪品文沉思了半晌，突然提出一個問題，兒子剛剛被提拔擔任公司項目經理，經常出差，探視權很可能落空，于是，他打電話與前兒媳商量，每周六把孫子接回家住1天，藍欣拒絕說：“按照調解書的內容辦。”

2017年12月起，汪俠因為忙項目，需要長期駐外地。當月第一個星期五的下午，陳建萍到學校門口接孫子落了空，她打電話讓兒子與藍欣溝通，汪俠也推托超出了調解書的內容，讓老兩口不要制造麻煩。汪品文氣得罵兒子無用，兩天后，他找到法院說理，被法官告知，隔代探視權可以另行主張。

藍欣接到汪品文夫婦的民事起訴狀后，認為一旦賦予老兩口探視權，可能會給他們母子的生活增添麻煩，特別是會影響到汪洋的學習，所以，她以汪俠已定期探視汪洋，汪品文夫婦行使隔代探望權沒有法律依據為由，加以拒絕。

法院審理后認為，我國法律對隔代探望權，雖然沒有明確的規定，但從親情人倫、善良風俗出發，可適度保護隔代探望權。汪洋出生后，曾經由爺爺奶奶撫養照顧數年，祖孫之間已形成親密的依賴和互信關系，這種因血緣、身份而產生的特殊情感，不因父母離婚、離世等外在因素的影響而消失，此時祖孫間保持良好的日常溝通和感情交流，有利于減輕外在不利因素對未成年人造成的心理傷害，促進其人格的健康成長。鑒于汪俠的工作性質特殊，對汪品文和陳建萍的訴求應予支持，但是，隔代探望權的探望次數、時間也不宜過于頻繁和冗長，以免影響未成年人的正常學習和生活，過度減損直接撫養方的撫養利益。

2018年2月26日，法院進行了判決，汪品文和陳建萍從2018年3月起每月的第二周、第四周周日接走汪洋探望。

探孫不順，怨念叢生亂章法

在第一次接孫子的過程中，汪品文夫婦就與藍欣發生了誤會和沖突。那天，汪洋在外面上的培優班臨時調課。藍欣不太愿意直接與汪品文夫婦溝通，就發了手機短信給在外地的汪俠，讓他轉告汪品文。不巧的是，汪俠因為工作太忙，沒有注意到手機短信。那天上午，是汪品文夫婦第一次行使隔代探望權的日子，他們前往接孫子時，反復敲門沒有應答，接著又在樓下等了足足兩個小時，也沒有見到孫子的身影，他們懷疑藍欣是在故意躲避。

老兩口越想越氣，決定給前兒媳一次教訓。當天下午，汪品文在一張紙上手寫了一段話，內容為：女騙子藍欣，住在302室。這個女騙子，騙了我們六年，騙吃、騙喝……

貼了這張紙后，汪品文回家等藍欣打電話來，正好說說沒有接到孫子的事情。誰知，他一直等到睡覺，也不見藍欣有什么動靜，不由得更加惱怒，心想前兒媳這分明是對他的漠視。第二天上午，汪品文和老伴前往藍欣的公司，被保安攔住不讓進門。汪品文大喊大叫說：“今天見不到領導，我們不會罷休。”

汪品文夫婦情緒非常激動，指責藍欣故意欺騙老人。當天，藍欣感受到同事議論紛紛，只覺得后背發涼。

2018年3月17日傍晚，藍欣發現了張貼的字條。看著上面的文字，藍欣氣得渾身發抖，隨即報案。公安機關認為，汪品文的行為不符合刑事立案標準，建議藍欣通過法院解決糾紛。

思來想去，藍欣決定打這場官司。5月上旬，藍欣聘請律師，向法院遞交了民事訴狀。汪品文接到應訴通知后，對老伴說：“瞧瞧，這就是惡人先告狀！”陳建萍說：“我們這么大年紀了，被人告上法庭，多沒面子呀。”

不久，老兩口再次前往廣告公司，打算找藍欣好好談談。因藍欣拒絕見面，陳建萍邊走邊喊：“我兒子根本就不想要她，是她自己大著肚子嫁過來的，她不要臉！”藍欣打電話報了警。

民警要求老夫妻倆去派出所做筆錄，他們不愿意去，并保證以后不再到藍欣所在的公司鬧事。鑒于兩人年邁，又是因探望孫子發生的矛盾，民警不再堅持。但6月1日這天，陳建萍提出要帶孫子過兒童節，被藍欣果斷拒絕。汪品文夫婦又去公司吵鬧了一通，見藍欣打電話報警，才怏怏離開。

前公婆在公司吵鬧，讓藍欣在同事面前抬不起頭，精神有點恍惚。6月中旬，藍欣處理的一個廣告文案出了差錯，總經理說：“你怎么回事？這點家務矛盾都處理不好，還怎么擔當重任！”

按資歷，藍欣在公司是老員工了，公司人事負責人曾向她透露，公司即將提拔一名部門主管，她是候選人之一，但前公婆這么一鬧，總經理又是如此語氣，看來提拔無望了。

法庭亮劍，前公婆認錯道歉

2018年8月1日，藍欣與汪品文、陳建萍名譽權糾紛案正式開庭。藍欣要求法院判令汪品文、陳建萍在她單位向她提交道歉信，以恢復她的名譽，并賠償她精神損害撫慰金1萬元。

律師宣讀了起訴狀后，藍欣當庭補充說，她與汪俠離婚后，雙方再無糾葛。無論前夫汪俠探視孩子，還是汪品文、陳建萍探望孫子，她都積極配合。但是，從離婚的次月起，汪品文夫婦不僅慫恿兒子不支付撫養費，還多次在她的住所及單位散布謠言，嚴重詆毀她的人格和尊嚴，更為惡劣的是，老夫妻倆還要求做親子鑒定。說到這里，藍欣強調說，既然孩子不是汪家的人，從此以后，汪家任何人都無權探視。

汪品文、陳建萍當庭辯解道，他們沒有慫恿兒子不支付撫養費，法院也明確了他們隔代探視孫子的權利。那次，他們因為沒有等到孫子而被激怒，才有了在樓道中張貼字條的行為。當他們準備將字條撕下來時，字條已經沒了。字條張貼時間較短，對藍欣并沒有造成影響和產生不良后果。他們之后前往藍欣的單位，目的是請她領導出面溝通，并且在封閉區域內談了話，不會擴散。他們雖然語言上有些過激，但沒有發生辱罵、誹謗行為。至于親子鑒定的言論，是因為藍欣報警，陳建萍情緒失控，脫口而出，并不是出于本意。因此，他們沒有侵犯藍欣的名譽，不同意她的訴訟請求。

“他們是信口雌黃。”藍欣當場站了起來，向法庭提交了證據，其中有公司出具的情況說明3份，照片兩張，派出所接報回執單兩份，對話錄音一份，證明兩被告對她有侮辱、謾罵和誹謗的言論。

法院審理認為，名譽是社會對于一個公民的信用、聲望、品德、才干等各方面的綜合評價。侵害名譽權的行為，是指以口頭、書面等形式宣揚他人隱私或者捏造事實公然丑化他人人格及以侮辱、誹謗等方式損害他人名譽造成一定影響的行為。是否構成侵害名譽權的責任，應當根據受害人確有名譽被損害的事實、行為人行為違法、違法行為與損害后果之間有因果關系、行為人主觀上有過錯等幾方面來認定。

在本案中，兩名被告人在藍欣住所的樓道張貼字條，有“女騙子藍欣”等內容，貶損之意明顯。另外，兩名被告人稱藍欣的兒子不是汪家的血脈，這是對女性的重大侮辱，明顯具有侮辱、貶損之意，足以使藍欣在工作場所的社會評價降低，嚴重損害其名譽。

兩名被告人探視孫子，符合人倫常情，也是家庭建設和實現兒童利益最大化的題中之意，法院已經通過判決授予其權利，即使在具體實施中發生矛盾，也應通過協商溝通和其他合法途徑解決，而不該采取過激的言行侵犯對方的名譽權。

鑒于此，兩名被告人主觀上存在過錯，藍欣要求兩名被告人提交道歉信以恢復其名譽，是正當的要求。因兩名被告人的侵權行為，藍欣在精神上遭受了一定痛苦，其要求賠償精神損害撫慰金的訴請，有事實和法律依據，可予支持。

2018年10月23日，法院做出一審判決：汪品文、陳建萍向藍欣書面賠禮道歉，賠償藍欣精神損害撫慰金1000元，另支付律師費2000元。

汪品文、陳建萍對一審判決不服，提出上訴。2019年2月13日，上海市中級人民法院終審維持原判，汪品文夫婦履行了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