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你的蓋頭來

文_林永芳

很久很久以前，有部曲劇電影《風雪配》，說的是無才無德的紈绔子弟顏俊看上了才貌雙全的高秋芳，想去求婚，又擔心對方認出自己就是那個曾在廟會上調戲過她的浪蕩子。咋辦？當然少不了放些煙幕彈、做些巧妙包裝啦。一是語言包裝。讓媒人上門舌燦蓮花，虛構出一個好青年的形象。二是障眼法。我們知道，魔術師的障眼法，無非是先讓你看到甲，最后拿出的卻是乙，也稱調包計。顏俊同學就是這么干的，他逼著才華橫溢、品貌俱佳的表弟錢青假冒自己去高家相親，甚至最后連迎親都不敢露面，企圖“蒙”到進洞房才親自上陣。若非天降大雪，他差點就成功了。

此劇純屬虛構。可村里的老人們說，我家北鄰不遠處的“1920后”老大娘，其實就是現實版另款“高秋芳”。那家老大爺年輕時腿有點瘸，怕被拒絕，遂找人冒充自己去相親。新娘進了洞房才發現滿懷憧憬都打了水漂。更要命的是，在那男女授受不親、只能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終身的年代，即使掀起“蓋頭”發現不是自己下單訂的那一款，也不可能“七天無理由退換”，只能打落牙齒往肚里咽，咬牙接受現實，留下滿堂兒孫。

到了互聯網時代，人們對于自己的終身大事聰明了許多，不見兔子不撒鷹。即使一時“發燒”陷入網戀，也往往“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倘若一見之下大失所望，則多半會瞬間“退燒”，掉頭就走。久而久之，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網絡太過縹緲，隔屏所見未必屬實，以致催生了一幅著名漫畫、一句千古名言：“On the Internet,nobody knows you're a dog（在互聯網上，沒有人知道你是一條狗）。”一條狗坐在計算機前敲擊鍵盤與另外一條狗交談——《紐約客》雜志1993年刊出的這幅漫畫及其標題傳遍世界、無人不知，就是因為人們都認同這個道理：“鍵對鍵”固然便捷又刺激，可哪抵得上“面對面”踏實可靠？你甚至都不知道網線那頭究竟是個無趣的人，還是一只可愛的狗狗。

意識到上述真理之后，人們開始高呼“有圖有真相”，要求以圖片來佐證事實。可后來發現，圖片可以PS。當PS 技術毀了“有圖有真相”的信念之后，人們轉而相信“視頻是沒法造假的”，一旦遇到雙方各執一詞的“羅生門”，就要求查看監控錄像。可后來發現，監控設備可以“恰到好處”地壞掉；即使沒壞，視頻也可以被剪輯，讓事件的因與果完全倒置；或者，只給你看其中一個局部片段，讓你只看到大象尾巴卻認定大象就是一條蛇。比如，石家莊網警公眾號盤點的2018年11月十大網絡謠言中，有一則“快遞員因快遞被盜雨中暴哭”的視頻引發網友關注，后經警方調查證實，快遞員小李暴哭是因為和女友吵架，“快遞被盜”純屬視頻拍攝者的想當然。

好吧，不得不承認，我們只是肉眼凡胎，無法像佛那樣洞悉一切。既然如此，最好還是面對面多溝通了解，審慎行事，萬不可僅靠“鍵對鍵”就急于畫句號。當年的包辦婚姻之所以害死人，那是因為無權“面對面”；今天，你再也不會只靠“鍵對鍵”就嫁了或娶了。因為你明白，霧里看花終隔一層，“鍵對鍵”再便捷再美好，也得經過“面對面”的檢驗，才敢放心。

可到了履職問政領域，卻又總有人恨不能全靠微信群、靠互聯網“一鍵打天下”。是何故？是忘記了網絡只可借助、不可盡信嗎？抑或是不明白，微信群組再方便也不如當面溝通，圖文直播、手機定位再準確也不及實地走訪和觀察？

非也。究其原因，不外乎三。一是“懶”。只要能省一點心，那就決不多費一分力。二是“無所懼”。“鍵對鍵”一旦有缺漏有失誤，那也只是摸不著看不見的“集體利益”，未見得就會傷及自己的切身利益。三是形式主義橫行導致焦頭爛額，連“鍵對鍵”都應付不過來，何來余力“面對面”？

若不能切除這三個病灶，即使再明白相關道理，又怎能化作行動，掀起“蓋頭”，真正“面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