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訴說

山東◎張慶嶺

刀

一小塊鐵，在自己的身體里，咯噔站住。

它，要追溯自己的根，它要反思祖國輝煌的歷史——

總是將日子擱在刀刃上，多不安全呀。

數千年來，被逼無奈的鐵，讓無窮無盡的戾氣，一次次分解成大刀、小刀、寬刀、尖刀、長刀、短刀……世界制造了太多的機遇，也準備了太多的陷阱。生活，本來就險象環生，再有這么多鋒利，該會

造成多少傷害？

刀，再也不想說出自己的光芒。

刀，知道：

第一個裸出鋒芒的，總是

最先成為傷口。

千萬不要——

抵御銹蝕。許多話，只不過是一句漂亮的借口，這個世界沒有人能逃過

自己對自己的進逼。

泥土

一塊泥土，從大地上，站起來

就是一個人。

我。就是一塊從鄉村的土地上，跌跌撞撞地走出來的一百多斤——泥土。走著走著，就走進了小城，就走出了一百多公里外的人生。不是不想走得更遠，只是

雙腳干涸，后勁不足。

進城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做著同一件事，一直都在朝著同一個方向走，一直都在試圖保持著自己——泥土的本色。

多少次——

拍拍額頭，抖抖雙肩，跺跺兩腳，把身上多余的東西，不屬于泥土的東西，比如：孤傲，盛氣凌人，患得患失，崇權，愛錢，卑瑣，乖張……全部弄掉，甚至不斷跳進澡堂，一次次地洗，一次次地沖，就像洗掉貧窮一樣——不留痕跡

以保持泥土的原樣。

可是，不知為什么，不管怎么做，都是徒勞的。

三十年過去……

現在，我身上竟再也找不到一點兒泥土的影子。

秘密珍藏的一注目光

并沒有想，把它拿出來，是一位女孩的眼神兒，幫我一下子就把它拿出來了——依然是那樣的清純。熱烈。淡定。讓人

毋庸置疑地敬畏。

純粹是一次不經意的邂逅，仿佛是前生、今生、來生，忽然就重疊在了一起，且平靜得沒有故事，沒有語言，沒有痕跡，只是一段從小提琴上

截取的旋律。

誰能知道：就是這一注目光，我已經珍藏了它——

四十年。

而它主人的名字，我卻

完全忘記。

時光是船

我反對說時光是流水。

流水，只沖走了它自己，與他人何干？

時光是船。它，天天把世界從生活的此岸擺渡到生活的彼岸，直到從生到死。船，該有著多強的毅力、多鐵的堅持！

千萬別在意——你站在了船頭，還是站在了船尾，船一到岸，一世的擁有，對誰說，都無異于虛無。

空出雙手，融入一切。

一張白紙

風一吹，飄上天。

一張白紙，就是一片白云。此時，如果讓嚴寒把它撕碎，那，自然就是

一場鵝毛大雪。如果再不斷地撕，雪

就會不斷地下。

一張白紙，如果痛下決心，拒絕撕扯，拒絕高，拒絕飄揚，甚至義無反顧地抖掉欲望，不再想入非非，那么，它，就會一身輕松，就會重新

順利地飄下來，回歸平靜。此時，如果再堅持棲于桌案，悄然等待，說不定

會成為無與倫比的空白。

當一張白紙，裝滿整整一個大腦，外加一個世界的想法，它，清白的內心，一定會介于有與無之間，那將是一個

多么巨大的世界。

一張白紙，不是昨天，也不是今天，它是——

干干凈凈的末日。

化整為零

她（也許本就可以成為一位偉大的母親、姐妹、女兒）。在把自己，一次一次包裝成芬芳，送出去。然后，天下就有了這五彩繽紛、歌舞升平、花天酒地。

攀上等待的高坡，劇毒，一次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

環視天下。

天上的星星，依然亮著。

苦苦地——亮著。

化整為零。

無須說出的事物

這朵雪花，一定是去年的，一定是——它還沒來得及開放，那個冬天就大步流星地過去了。現在開放，也不遲呀，可以

展示兩年的美。

請放心吧，你送給我的那片楓葉，絕不會枯萎，是我一直在用——我那整整一本書的心血來喂養它，讓它天天保持著，和你臉上

一樣的紅潤。

是的，即使丟失了我自己，也不會丟失了你送給我的那個眼神兒。

四萬華里算什么？語言不通算什么？

心，最容易消化掉的

就是距離。

再次說到樹

多少年了。這些樹，晝里來，夜里去，沒有一個想離開自己，想離開那些風、那些雨，那些泥、那些土。春天來了，枝葉綠了，命運的大風一吹，那么多葉子就都會為自己的堅持鼓掌。它們心里一定有句話：

守住尺寸江山，就能

站穩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