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厚土

■ 臧寶榮

時 間

當代。

地 點

南疆。

人 物

唐義華——男，四十五歲，援疆干部。

楊 霞——女，四十二歲，唐義華之妻。

沙拉買提——男，五十五歲，民間藝人。

克里曼——男，六十歲，群眾。

唐 母——女，七十八歲，唐義華之母。

老 常——男，五十三歲，當地干部。

高縣長——男，四十歲，當地干部。

阿里木——男，二十五歲，沙拉買提之子。

塔吉古麗——女，三十三歲，群眾。

庫圖魯克——男，二十八歲，群眾。

哈吾勒——男，三十七歲，群眾。

群眾若干。

序曲

【音樂聲中，歌謠傳來：

天山下羊羔白來青草綠，

滿眼哎好巴郎頭數哥哥你！

風卷黃沙起就盼來個雨，

落在這高天厚土就把那根根扎進泥！

哦忙活圪日子紅火甜如蜜，

啊心疼煞追星趕月我的那個你……

一

【歌聲中，幕啟。

【朝陽初升，霞光燦燦，芳草萋萋。

【盛裝的人們載歌載舞舉行麥西來甫。

【一位抱熱瓦普的老者不時眺望。

【領唱的沙拉買提格外顯眼，“日子紅火甜如蜜——”一嗓子出來更是吸引了眾人。

沙拉買提（越發要亮亮嗓子了，唱）“我的最愛還是你！”

眾（鼓掌叫好）亞克西！

哈吾勒不愧是名揚南疆“迷死個人兒”的沙拉買提！

庫圖魯克瞧瞧，口水都砸著腳板板咧！

哈吾勒（沖高處的老者喊）克里曼大叔，今年麥西來甫您選對人咧！

沙拉買提親愛的鄉親們——

眾哎——

沙拉買提我們的牛羊怎么樣？

眾肥又壯！

沙拉買提我們的瓜果怎么樣？

眾甜又香！

沙拉買提沙拉買提怎么樣？

眾啊？

沙拉買提歌又好舞又棒哎……

庫圖魯克你的臉皮厚又厚哎……

眾哈哈哈……

克里曼貴客呢？

眾請去了！

沙拉買提那我們先唱起來跳起來，貴客一到，正式開始！

眾好唻！

【眾人排練著舞蹈。沙拉買提趁眾人不注意悄悄端酒欲飲。

哈吾勒（發現，阻止）老唐沒請來，你不能先喝。

庫圖魯克就是，貴客未到，不能動。

沙拉買提（不情愿地放下酒）呃——這么恭恭敬敬，阿凡提嗎？

哈吾勒他是不騎毛驢隨叫隨到的漢族“阿凡提”。

庫圖魯克你哪知道老唐的好啊？

沙拉買提別門縫里看人！從南疆到北疆，哪有我沙拉買提不知道的？你剛娶了個媳婦大五歲吧？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女大五——賽老母，哈哈哈……

塔吉古麗（氣呼呼沖上前）就是賽老虎，也比你沙拉買提阿里木爺兒倆，出來進去單蹦單的強！

沙拉買提我爺兒倆眼光高。

塔吉古麗請你來是操辦麥西來甫的，不是讓你閑磨牙損人的！

克里曼咳、咳、咳！

【眾人安靜。

哈吾勒過去我們也請，不是找不到人，就是請不來。

沙拉買提你剛剛不是說他隨叫隨到？

庫圖魯克遇到困難隨叫隨到，做客喝酒永遠沒空。

克里曼有戲不？

沙拉買提沙拉買提出馬能沒戲？我保他，人來，酒喝！

塔吉古麗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沙拉買提那就看好戲吧。克里曼大哥心放寬，請貴客我雙保險，兵分兩路省時間！頭一路，訪定點，大棚農田瓜果園、牧民們的羊圈邊，田里圈里仔細看，不怕他滿坡都是工作間；還一路，騎驢轉……

眾啊？誰騎驢轉？

沙拉買提你問是誰騎驢轉？就是那主動請纓、非見老唐、攔不住的、上了邪的、不愿跟我流浪歌唱的兒子阿里木，兩路人馬交代全，發現老唐，啥話別講、不由分說、生拉硬拽、連捆帶綁送眼前！

【倆小伙氣喘吁吁上。

倆小伙報告，沒找到。

【眾失望。

【克里曼看看天，沙拉買提看看克里曼。

沙拉買提（揚聲沖上場門喊）主角還不上，等觀眾退票啊？

【內聲“來了——”“老唐來了——”

【眾揮手歡呼“來了！真來了！”

【倆姑娘簇擁一戴草帽的人上。

倆姑娘報告報告，任務完成！

阿里木閃開閃開，馱來了！

【驢叫脖鈴兒響，阿里木拎鞭子旋子出場，另一戴草帽者緊跟上。

沙拉買提呀——超額完成！

眾（驚）倆？

【倆“草帽”相互打量，一起大笑。

唐義華哈哈哈……（風趣地）你是老唐？

假老唐哈哈哈……（激動地）你是老唐？

沙拉買提穿戴還真差不離兒，草帽眼鏡兩腿泥兒。

假老唐（抓住老唐的手）可算讓我逮著咧！

阿里木梨樹不結桃，假的真不了。

唐義華我，假的？好，我撤！（偷笑轉身就走）

假老唐（攔）走可不行。

阿里木對，不行，你冒充援疆干部招搖撞騙……

【克里曼走近老唐，把右手放在左胸，點頭、鞠躬，并連聲地說：“薩拉木里坤”。

唐義華（熱情地）克里曼大叔，薩拉木里坤！

阿里木（驚）啊？我馱了個贗品呀？

沙拉買提你那眼叫驢踢了？

阿里木不是您說“草帽眼鏡兩腿泥，牧場羊圈莊稼地……”

假老唐剛才我就在莊稼地。

阿里木我喊“你是老唐嗎？”

假老唐我問“你找老唐啊？”然后，你啥話沒說就把我撮到驢腚上了。

阿里木你不會自個跳下來啊？

假老唐我也找老唐啊，順道騎驢、順藤摸瓜……也不賴嘛！哈哈哈……

老 唐找我？為什么？

假老唐冬小麥和農業產業化……

沙拉買提（打斷）今天過節，莫談雜事。（對眾人）貴客已到，唱起來！跳起來！

【眾人敲起手鼓、彈起熱瓦普等民族樂器。

【沙拉買提引吭高歌，引領眾人跳起熱情而歡快地麥西來甫舞蹈。

【老唐、假老唐也被眾人牽起手拖進舞蹈隊伍。

【熱舞中的沙拉買提又端起酒，湊到鼻子前深深吸了一口氣，欲飲。

【眾人攔。

眾（唱）甜甜的歌兒迎貴客，

美酒啊美酒敬老唐！

唐義華不用不用。

克里曼怎么能不感謝？

（唱）你看這棉糧園區、夏秋林果、

冬春大棚，現代農業新氣象，

你看那高高廠房、座座新校、

幢幢新居，蒸蒸日上好風光！

不敬您，敬誰？

唐義華不敢當不敢當，您說的那些沒多少是我干的。

克里曼不是你就是他，反正是你們援疆干部干的。對吧，鄉親們？

眾對！

唐義華我就是援疆隊伍里的一個兵，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技員。

克里曼（唱）有你在，果蔬銷路東西通暢，

有你在，不愁蟲害興風作浪，

有你在，農技援助收成猛漲，

怎能不，感謝你幾年來沒白沒黑忙？

唐義華（唱）雪山般晶瑩坦蕩，

草原般淳樸善良。

怎能不拋灑滿腔熱血？

怎能不愛這大美新疆？

克里曼大叔，

老唐站的這班崗，

援疆服務本應當。

大伙莫要放心上

受之有愧不敢當。

【眾人團團圍住老唐。

眾（唱）老唐草原逛，

牧草無病傷。

老唐田間闖，

莊稼多收糧。

【老唐幾番“突圍”，終于鉆出人群，將假老唐拽至一邊。

假老唐很有威望啊！

唐義華別臊我，夸張了。剛才，你說冬小麥怎么了？

假老唐貴縣的冬小麥年年豐收，我縣的冬小麥連連減產，慕名前來拜師取經……

【二人話語聲被笑聲歌聲蓋過。

【老唐從包里掏出紙筆，寫完遞給假老唐。

唐義華你去農業局找老常，拿這個編號的種子，它適合你們縣的土壤和氣候。

假老唐謝謝唐老師！

唐義華叫老唐就行。

假老唐我替我們縣……

唐義華（示意）噓——我走咧！（回頭）農業產業化的事我們電話里聊。

【眼看老唐就下場了，阿里木一個跟頭從敖包后翻出。

唐義華呀，好身手！歌舞演員吧？

阿里木我有種地的膀子，沒唱歌的嗓子。

【老唐從一側走，阿里木跳步攔住。

唐義華小兄弟，時間寶貴，放我走吧？

阿里木我想跟您學技術，想種瓜種菜……

沙拉買提種種種，出息（反話）！連女人都沒有，種什么種！

【眾人發現老唐要走，紛紛挽留。

眾不能走，不能走……

克里曼都松開。

【眾人不舍地放手。

塔吉古麗說大話的，要沒戲。

沙拉買提不到最后，別鼓掌。（對老唐）走也得麥西來甫結束再走吧！

（唱）農牧民掏心窩窩將你請，

當貴客興師動眾笑臉迎。

唐義華（唱）鄉親們一腔赤誠怎不懂，

沙拉買提（唱）你若懂為何還走不領情？

唐義華蟲。

沙拉買提啥？

唐義華蟲。

（唱）我也想麥西來甫同歡慶，

怎奈那蟲害檢測不能停。

沙拉買提哼，（指眾人，）

（唱）你看這張張熱臉雙雙眼，

難道說他們不如幾條蟲？

眾不能。

唐義華不是。

沙拉買提留下？

眾留下。

唐義華不行。

沙拉買提（唱）你們道他把百姓最看重，

卻原來沒拿咱們當棵蔥。

克里曼（對老唐）忙去吧。

沙拉買提等等。

【擺好三碗酒。

沙拉買提（唱）強扭瓜不甜想走不硬哄，

三碗馬奶酒為你送送行。

也算是賞光過節沒白敬！

唐義華（唱）我滴酒不沾實在難應從。

拿顆龍須酥糖權當喝酒行不行？

塔吉古麗多拿多拿。（給老唐往兜里塞）

唐義華（推脫）兩顆就好。

假老唐老唐從不喝酒，我也聽說過。

沙拉買提（正氣沒處撒）有你什么事？有你什么事？

假老唐（笑臉相對）這位大哥消消氣，酒我替他喝，好不？

沙拉買提你哪根蔥呀？（奪過，背唱）

不信我沙拉買提拿不下你，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

大窩脖哎頭回沒成主人意，

（忽坐地痛哭，接唱）

從今后，沙拉買提封箱停演、

永不開臺、再不歌唱、

隱姓埋名、遠走他鄉、

后會無期！

唐義華大叔……

眾別呀，別呀，沙拉買提不唱，吃什么都不香咧！干什么都沒勁了。

阿里木也好。（欲拽起沙拉買提）

沙拉買提你……放驢走，讓它自生自滅！歌不唱了，驢也用不著了！

【沙拉買提蹦起，從阿里木手中奪過鞭子沖驢甩去。

【驢叫。

【老唐上前奪下鞭子。

唐義華我喝。

沙拉買提沒人逼你。

【老唐端起酒。

唐義華是我想喝。

（唱）四十多年不沾酒，

頭回端酒話在喉。

怎忍大伙心傷透，

怎忍真情付水流，

怎忍大叔他鄉走，

怎忍毛驢性命丟？

是藥我也吞入口，

權當三碗糊糊粥。

【端起酒連續仰脖灌下，被嗆得連連咳嗽。

【伴唱：

熱乎乎，三碗酒，

火辣辣，穿腸流。

【眾心疼。

阿里木（對沙拉買提）阿塔，你不地道！

沙拉買提傻，事兒成就行。

假老唐（揶揄）演得不孬。

沙拉買提嘿嘿，猴戴草帽一陣陣兒，我扮壞人一會會兒……

假老唐（故意調侃）哦——倆猴。

沙拉買提嘻嘻……（給老唐捶背）你傻不傻、傻不傻，太實在……（忽沖著老唐后脖子“啪”就是一巴掌）

阿里木咋還打人呢？

克里曼過分了。

沙拉買提冤枉！（攤開手）看，是個蟲兒，飛到他脖子上了。

唐義華草地螟！（抬頭看天）呀！又是一大群。我必須馬上追趕，掌握密度、來源、飛行去向、及時上報。我的摩托車還在牧場，這可咋辦？

假老唐與其找臨時的車，不如騎現成的驢。

（指指阿里木手中的鞭子）對吧，小兄弟？

阿里木哦對，你騎驢追。（遞鞭）

唐義華多謝。（接鞭欲上驢）

沙拉買提等等，它可不是一般的驢，是我走江湖唱歌的伴兒，比媳婦都親！說騎就騎？

哈吾勒你還要條件？

沙拉買提他幫過你們，可沒幫過我呀？

唐義華你肯借驢，讓我幫啥都行。

沙拉買提啥都行？

唐義華只要我辦得到。

沙拉買提來三擊掌。

【二人三擊掌。

沙拉買提幫阿里木娶上媳婦。

阿里木阿塔，你……（又氣又羞）

哈吾勒人家是援疆的農技專家，不是紅娘媒婆。

庫圖魯克別強人所難。

唐義華不難，我答應。

【老唐上驢狀。

唐義華（對阿里木）你種瓜種菜，我技術服務。我電話他們都有，記下來，有什么問題隨時打，別愁媳婦哈！克里曼大叔，今晚大風有雨，你們也早結束吧。

假老唐（踹一腳驢腚）快走吧！

【老唐下，脖鈴聲遠。

【眾目送。

【光漸收。

二

【緊接前場。

【脖鈴聲由遠及近。

【老唐內唱“脖鈴兒，聲聲脆——”揮鞭騎驢狀上。

唐義華（唱）驢蹄兒，步步飛。

無暇瀏覽風光美，

想生雙翼插翅追。

草地螟時散時聚，

幾起幾落幾折回。

去向不明忽南北，

觀測還需緊跟隨。

下坡腿夾緊，

上坡趴驢背，

跨溝大步邁，

過橋細步堆。

前方又是一山嶺，

心急忙把鞭兒揮。

驢兒不前反后退，

莫非害怕膽不肥？

還是腹餓身疲憊？

我來后腚用肩推。

人都說，馬乏不過道，

驢乏一把料，

（白）看來是餓了，小伙計，

我這就找飯，給你開野炊。

【牽驢四下尋找狀，駐足。

你看這，滿坡坡青草嫩蕊蕊，

甩開腮，飽飽啃足了肚不虧！

【脖鈴響。

唐義華不吃？難怪說，犟驢拉不到槽頭上。不吃草，你吃啥？（下意識摸兜，順手掏出一顆糖）龍須酥糖，你也不吃啊……

【糖被驢叼走狀。

唐義華啊？頭一回見識吃糖的驢！（再摸

兜，又掏出一塊）不給了不給了，俺得留著！（趕緊塞兜里生怕被驢搶走）

【驢叫。

唐義華咦——還想搶啊？（推搡狀）哎哎，咋還拱？（恍然大悟）噢，準是聞著馕的味道了。（拿出放草地上狀）算你運氣好！還剩大半塊……沙拉買提咋寵的你啊？真不是一般的驢。

【坐地，掏筆記錄。

【脖鈴響。

唐義華呀，一霎霎功夫大半張馕沒了影。乜可是老唐一天的飯啊。你恣吧悠悠咧，我肚肚還空空呢。小伙計，吃飽飽了，咱上路吧？

【老唐起身，趔趄，捂頭。

唐義華（唱）忽覺得頭眩暈雙腳不穩，

天昏昏地沉沉天地昏沉。

都說我草地螟飛知密度，

發生能預報落地辨雌雄。

我老唐向來行動迅速準，

是測報戰線前哨偵察兵。

可今天三碗酒惹我犯困，

混噩噩飄乎乎東西難分。

倘若是數據錯后果嚴重，

草地螟所到處啃凈吃空。

【雷聲風聲。

唐義華（唱）風漸緊雷聲滾滾，

不由人心急如焚。

頭欲裂眼迷胸悶，

哎呀呀，如何是好？

伸雙指，掐破印堂，

放血降壓，以痛制困，醒腦提神！

【掐破印堂，翻身上驢狀。

【音樂繼續。

【邊前行，邊觀測，邊記錄。

【伴唱：

云暗不知天早晚，

草深不知路有坑。

【驢失前蹄，老唐跌下狀。

唐義華（唱）牛跌輕，馬跌重，

毛驢上跌下來要了個命。

還偏偏，肉身身落在了石梗梗，

萬萬幸，四肢未斷僅僅皮肉疼。

哎喲，嘶……哎喲……

這一摔，也不孬，

酒勁驟減頭腦清。

速上報，密布控，

全面攔截草地螟。

不能讓，老百姓，

莊稼絕產無收成！

【音樂節奏里，老唐飛快地編輯完短信，后撥電話。

唐義華喂，老常。一大批草地螟遷飛而至，情況十分緊急，飛行方向、蟲齡、密度等數據已經短信給你。8號和21號觀測燈都超過了10000頭/m2，而且之后十天，溫度超過23°，濕度大于50%，所以草地螟有大發生趨勢。如果不及時攔截誘捕，會造成南疆等地農牧業大幅減產，甚至絕產！建議馬上啟動預警機制，實行全天監控，嚴密布控，采取誘蟲燈、黃藍板等多種措施……我在哪里不重要，你趕緊、趕緊上……上報……

【酒勁兒上來，老唐昏睡過去。

【風雨交加。

【光漸暗。

【伴唱：

嘩啦啦，雨水落滿坡，

呱噠噠，驢兒跑回窩。

哎呀呀，老唐不見了，

嗨喲喲，急壞大家伙兒……

【遠處點點光亮，人聲傳來。

【老常、楊霞、阿里木、沙拉買提、克里曼等眾人打手電尋上，“老唐——”“老唐——”“義華——”

沙拉買提驢回來了，人不見咧……

克里曼趕緊找！

【老常忽然發現老唐。

老 常老唐！老唐在這里——

【眾人圍過去。楊霞沖進人群。沙拉買提自責不已。阿里木示意別再丟人。

【伴唱：

蓋著天，枕著地，

呼嚕嚕，老唐睡著了……

【楊霞撲過去，將老唐抱在懷里。

楊 霞（哽咽）老唐……你睡得真香。

唐義華你怎么來了？

楊 霞娘讓來的。

唐義華娘好不？

楊 霞……好。

【光漸收。

三

【兩日后。

【老唐宿舍。楊霞收拾行李。

楊 霞老唐，我跟你說……

唐義華“別急，慢慢說。”

楊 霞你的藥都放在第一個抽屜了，要按時吃。

唐義華“藥不能過量，也不能過少。”

楊 霞你最愛吃的煎餅我又給你攤了十來張……

唐義華“趕緊都扔掉！”

楊 霞啊？

唐義華“舍不得，也得扔。”

楊 霞為啥？

唐義華“別因小失大，現在補救還來得及。”

【楊霞詫異地走近老唐，發現老唐在打電話。

唐義華“重新整地，栽培新苗……好，再見。”

楊 霞哈哈哈！我還以為你跟我說話呢！

【老唐電話又響。

唐義華“喂，是……什么癥狀？……活動周期？……”

【楊霞拿著毛坎肩毛衣毛褲等，等著老唐打完電話。

唐義華“好，好，明天我去你的牧場看看。”

（掛電話）

【楊霞給老唐套上毛坎肩。

唐義華這買主的身材，肯定跟我差不離啊，你看不大不小正好。

楊 霞就是給你織的。這毛褲，膝蓋那里我給你織了雙層，天冷了穿。

唐義華（拿過翻看）不殘不疾，我穿可惜，你當賣品吧。

楊 霞穿殘次品上癮啊？也怪我，自打買了那織毛衣的機器，十來年卻沒舍得讓你和妮穿件好的，凈穿殘次品咧。

唐義華俗話是實話，賣油的婆姨水梳頭，賣鹽的老漢喝淡湯。

【老唐電話又響。

唐義華“喂……什么癥狀？……”

【老唐走至桌邊，邊聽邊記。

楊 霞（唱）葡萄開花一串串，

滿腹話兒萬萬千。

求助電話來不斷，

來疆之事咋開言？

三天來，早出晚歸難照面，

回宿舍，電話頻頻緊相連。

怎么辦，怎么辦……有了！

【掏出電話，瞅著老唐。

唐義華“這種菜地除草劑我反復試驗過，除草成本每畝能節省幾十元……嗯，再見。”

【老唐剛欲放電話。楊霞立馬撥過去。老唐的電話便又響了。

唐義華喂？

楊 霞老唐嗎？

唐義華是。什么情況？

楊 霞說不清。

唐義華癥狀？

楊 霞忙不停。

唐義華喜好？

楊 霞煎餅卷大蔥。

唐義華啊？……什么蟲？

楊 霞新品種。

唐義華說詳細，我記記。

楊 霞好，我說你聽，這個蟲哇，

（唱）看似悶葫蘆，

實則能折騰。

黃河邊生泰山下長，

飛來南疆他就成了鷹。

唐義華（認真地）哦，哦。

【楊霞幾乎湊到老唐臉上了。

唐義華（對楊霞）很特殊的蟲，噓——（推開楊霞，對電話）你繼續。

楊 霞（唱）外像鋼鐵身，

內里病不輕。

面對面說話，

他用電話聽。

【楊霞戳老唐額頭，奪過手機放到桌上。

楊 霞（大笑）哈哈哈……

唐義華（這才恍然大悟）嘿嘿，要不都說咱倆絕配呢！我是悶葫蘆，你是太陽花，一個木呆呆，一個嘻嘻哈。

楊 霞我決定了，來南疆創業。

唐義華不織毛衣了？

楊 霞機器賣了。

唐義華那就在老家干點別的。你不是十七八，也不是二三十，都快半百的人了，背井離鄉遭這份罪干啥？我不同意。

楊 霞（唱）葫蘆結瓜爬長蔓，

絲絲冉冉扯開難。

唐義華（唱）患難夫妻老來伴，

你背井離鄉我心不安！

楊 霞（唱）胡麻麻開花一片片藍，

兩口口心往一搭搭鉆。

唐義華（唱）你在西，我在東，

夢里牽手一處眠。

楊 霞（唱）孤身在外多艱苦，

唐義華（唱）心里有夢比蜜甜。

嫁給我，你受苦了。

大事小情你操辦，

家庭重擔挑在肩。

再苦再累笑聲喧，

從不吭聲說句難。

楊 霞（唱）為你分憂我情愿，

誰讓我千挑萬選跟你把手牽！

唐義華（唱）太陽花，嘻嘻哈哈坦坦然，

悶葫蘆，心內早已淚漣漣。

這里風沙大，你受不了。

楊 霞你受得了，我就受得了。

唐義華（忽然扒開頭發）你看、你看看。

楊 霞（心疼地撫摸，忽又玩笑地說）不就是水土不服引起的斑禿么，我不嫌你，你不嫌我，就行了！

（唱）“滿眼哎好巴郎頭數哥哥你……”

唐義華剛來就會唱了？

楊 霞來新疆，我做足功課了。我先拜師學徒新疆刺繡，辦廠做大培訓刺繡高手，一起發家致富。也算為你們援疆干部分憂吧？

唐義華還是不行！

楊 霞為什么？咱妮上大學了，放假了來這，咱一家在新疆團聚，也挺好啊。

唐義華你來了，誰替我孝敬咱娘？

楊 霞我帶著咱娘一起來，一邊工作一邊伺候咱娘，兩不耽誤。

唐義華咱娘那么大歲數了，哪受得了這長途跋涉、顛沛流離，哪受得了這嚴寒酷暑、大漠風沙？

楊 霞實話說吧，我來這里創業，就是為了咱娘……你不知道咱娘……

唐義華咱娘咋了？病了？你說，你快說！

楊 霞（唱）心內沉重裝笑臉，

話到嘴邊難開言。

咋能講娘得癌癥，

不知撒手在哪天……

此番決定帶娘來，

就為了讓他們相守相見、

不留遺憾、母子團圓！

唐義華楊霞，說實話，究竟怎么了？

楊 霞娘沒事，就是這幾年見不著你，吃不好睡不著，非要來。我想娘來也好啊……

【阿里木蹬蹬跑上，邊跑邊喊“老唐，老唐——”

唐義華啥事？

阿里木你的電話總占線，急得蹦高往這竄！

唐義華咋啦？

阿里木好好的西紅柿剛發芽，忽然就葉發黃、根要爛，活活急死人！老唐哥，你快去我大棚看看吧！訂單都簽了，要是西紅柿都壞哩，我就賠掉腚咧！

唐義華這……

阿里木（才發現楊霞）探親的來了？

唐義華是。

阿里木那我是不是打擾了？

楊 霞沒事，快去吧！

【阿里木拽著老唐急下。

【楊霞望著二人遠去。

【老唐復上，沖到楊霞面前，從口袋里掏出龍須酥糖。

唐義華（遞給楊霞）新疆特產——龍須酥糖。

【老唐轉身跑下。

【楊霞怔怔地看著老唐的背影，將糖囫圇個塞到嘴里，大力地咀嚼著，嘴角帶著笑，眼角淌著淚……

【伴唱：

小小一顆糖，

甜蜜入心房。

簌簌淚花淌，

訥訥難開腔……

四

【兩年后。

【十月的大地黃草茫茫。

【克里曼心事重重地踱步。

【扛著農具的人們紛紛趕來。

【沙拉買提內唱“鳥雀雀嘰嘰喳喳將我領……”興沖沖上。

沙拉買提（唱）舒心風呼呼啦啦伴我行。

天開眼爺倆該著發財命，

阿里木種菜種瓜成富翁。

蔬菜棚年年擴建人不夠，

沙拉買提走街串巷來招工。

哎喲喲，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莫非是先知先覺將我等？

哈吾勒（唱）你呀你，孔雀開屏太多情。

沙拉買提（唱）為什么聚在此處不耕種？

哈吾勒（唱）大喇叭緊急通知暫且停。

庫圖魯克來不來啊？不來我回去種地，塔吉古麗還生著氣。（扛起農具就走）

沙拉買提別走啊，這不，我來了么？

庫圖魯克（唱）種地差半晌莊稼少一場，

你這來唱得再好沒心聽。

哈吾勒你也是，

（唱）八戒翻地不用锨——愣拱！

沙拉買提（唱）沙拉買提不是歌唱是招工！

眾招工？

沙拉買提對。

（唱）想發財麻溜溜地跟我走。

哈吾勒（念）新疆美果蔬有限公司副董事長沙拉買提……

眾誰啊？

沙拉買提開開眼，

（唱）寶石戒指藍瑩瑩，

進口手表俊生生，

牛皮靴子亮錚錚，

純金假牙黃澄澄……（呲牙顯擺）

庫圖魯克（躲）刷牙了么？

【沙拉買提給大家展示合同書。

沙拉買提（唱）現場簽合同，

明天就上工。

月月發鈔票，

年年有分紅。

哈吾勒不過兩年，你咋突然就大發了呢？

沙拉買提（唱）命有福氣攔不住，

“神仙”輔導常進棚！

刮風下雨不怠慢，

隨叫隨到義務工……

庫圖魯克停停，你呀——唱歌有調、說話沒譜！

沙拉買提不信？

哈吾勒沒法信。

沙拉買提你們……（忽然蹦起，指著遠處）不怕你們不信！

【摩托車響。

【克里曼從高處奔下。

沙拉買提“神仙”騎著摩托來咧！

【老唐和老常上。

沙拉買提（熱情相迎）老唐哇——

【克里曼上前一步，右手放在左胸，點頭、鞠躬，說：“薩拉木里坤”。

唐義華薩拉木里坤！

克里曼可來了！

唐義華讓您和大家久等了！

庫圖魯克是你們通知停止種冬小麥的？

唐義華是。

庫圖魯克冬小麥可是咱們活命的糧食啊？

哈吾勒就是啊，為啥不讓種了？

唐義華不是不讓種，是先等等……

【塔吉古麗扛農具氣呼呼上。

哈吾勒等等？

塔吉古麗還等等？耕種就是和老天爺搶時間，一個時辰也耽誤不起啊！趕緊回地！

【拽起庫圖魯克就走。

老 常（攔）庫圖魯克家的，你先別著急。

塔吉古麗吃了燈草，說話輕巧！我們老百姓不像你們，月月開工資旱澇保收，這兩天種不上，明年吃啥？

哈吾勒對呀！

（唱）打鐵看火候，

莊稼趕時候。

庫圖魯克（唱）人誤地一時，

地誤人一秋。

塔吉古麗（唱）種糧誤節氣，

十年九不收。

唐義華我知道，

（唱）種地看節令，

不能聽命令。

庫圖魯克那咋還下命令不讓種呢？

老 常（唱）不是不讓種，

要種先拌種，

為防黑穗病，

全縣都執行。

眾散黑穗病？

老 常對，散黑穗病。

哈吾勒（唱）孩怕黃疸稻怕旱，

小麥就怕黑穗病，

為啥不早提個醒？

老 常（唱）老唐他，一直為此忙不停。

塔吉古麗（唱）忙不停，為什么才來下命令？

老 常唉！（似有難言之隱）

塔吉古麗（唱）讓停可以停。

啥時再播種？

啥藥來拌種？

藥品可帶來？

配比有說明？

老 常（唱）藥到可拌種，

配比有說明。

塔吉古麗藥品何時到？

老 常錢到藥就到。

哈吾勒多少錢？

老 常二十萬。

眾啊，二十萬？

哈吾勒上哪里弄這么多錢啊？

老 常向縣里，正在申請去力爭……

眾怎么樣？

克里曼批了嗎？

唐義華還在爭取……

老 常咱們縣家底薄收入少，主要是，購藥款沒在預算中……

塔吉古麗咳，鬧了半天，墻上畫燒餅。庫圖魯克，走！

唐義華庫圖魯克兄弟……

庫圖魯克老唐……再等種了也不收啊。

庫圖魯克既然沒錢又沒藥，那今年就先不拌種，明年再說唄。

哈吾勒也行，有個小病小災，不是還有老唐和常站長嘛？

唐義華我和老常也不是神仙啊！我觀察散黑穗病多年，今年無論從氣候條件還是疫情周期測算，都有大爆發趨勢。如果不拌種，哪怕只是一個鄉一個村不拌種，也極有可能造成疫情大爆發。一旦疫情爆發，恐怕要顆粒無收。

眾那怎么辦？

唐義華我再想想辦法，大家再等等……

哈吾勒等，我們能等，可農時不可違，季節不等人啊？

塔吉古麗愛誰等誰等，我們不等了。

【塔吉古麗拉庫圖魯克走，沙拉買提一下蹦起來，來到二人前。

沙拉買提（指著二人）你，你，真是兩口子！

（唱）沙窩窩長不出靈芝草，

石蛋蛋生不出小羊羔。

爛木頭的腦袋沒道道，

他為誰好為誰把心操？

有眼不識光明道，

不如一只瞎眼貓。

好種出好苗，

好樹長好桃，

沒有豐收種，

哪有收成高？

一家種不好，

禍害全村苗！

來年風管飽，

秋后別哀嚎！

走了，另去他鄉把工招。

【沙拉買提搖搖擺擺下。

克里曼等多久？

老 常很難說……

唐義華五天……

老 常（喝止）老唐！（悄聲地）你現在不再是山東一農業技術員，而是援疆干部，不要亂許諾……

【眾議論紛紛。

唐義華大伙，等我三天，再等我三天……

眾三天？太長了……

克里曼等五天！

眾克里曼大叔、克里曼大叔……

克里曼（一字一頓）我、信、他！

哈吾勒我也信！

唐義華謝謝父老鄉親！（深鞠一躬）

【伴唱：

一個信字喲千斤重，

千斤重任喲你擔承。

克里曼都散吧。（擺手示意眾人散去）

【眾散去。

【克里曼拍了拍老唐的肩，背手下。

【場上只剩下老唐和老常。

【空中雪花，零星飄落。

老 常老唐，你從來是一絲不茍、穩穩當當、謹謹慎慎，從不夸海口、亂講話，更不善言談、從沒豪言壯語，今天咋就這么沖動啊？你讓老百姓等三天，三天后咋辦？上哪弄錢？上哪弄藥？你能變戲法啊？

唐義華藥我已經聯系好，錢到賬連夜發貨。

老 常關鍵是現在沒錢啊！

唐義華我這就回，去找找縣里。我想領導應該會批這筆款的……

老 常應該，應該，應該的事多了！

唐義華不批？

老 常石沉大海。

唐義華不批不行啊！一旦疫情大爆發，沒有任何控制辦法，全縣冬小麥面臨絕產，農民血汗付之東流，而且會波及其他種植區！我去找縣長！

【老唐急下。

【老常一把扯住。

老 常老唐，你現在去找，不是給領導添亂嗎？老唐啊，

（唱）援疆掛職總得走，

鍛煉鍍金終有頭。

這幾年，歷經多少風雨驟，

才迎來，現在更上一層樓。

你咋能，冒失硬闖亂開口？

更何況，馬上返程正籌謀。

咱們縣，財政緊張底不厚，

購藥款，不批肯定有原由。

新縣長，不認不識沒有了解透，

你可別，錢沒要來、職位丟了、

前途失了、提拔黃了，

雞飛蛋打悔三秋！

唐義華（唱）為什么，我心內滿滿愧疚？

為什么，我胸中疼痛幽幽？

當干部，沒想過人情世故，

下基層，滿眼是百姓春秋。

天連天，奔忙中追星趕月，

年復年，踏遍了南疆坎坎溝溝！

似明白，老父親言行操守，

“深扎根、扎深根、根扎深，再貧瘠的荒原，也能發芽開花。”

苗怕主根斷，民怕官不親，

高天厚土情，休將人民丟。

此話錚錚耳邊吼，

我怎能，瞻前顧后、患得患失、

丟了操守，忘了群眾疾苦、百姓信任壓肩頭？

購藥款，我必須去力爭！縣長的門，該闖也闖，不該闖也得闖。老常，你若怕……可以不參與。

老 常呵呵，你這外來的都不怕，我這白了毛的怕啥？

（唱）這幾年，人人叫我常老跟，

業務上，事事聽你步步跟。

我知你，學問高深一心為百姓，

旁人家，說三道四我當耳旁風。

俗話說，好馬無車難配套，

現在你，好漢無錢拳攥空。

唐義華（唱）曬不死蒜，凍不死蔥，

累不倒牛，嚇不死鷹。

老唐愿意往前沖繼續拼！

老 常（唱）常老跟一如既往步步跟從！

唐義華（激動地雙手相握）我的老哥哥！余下的三個鄉鎮，就交給你了。務必攔下小麥播種，等候拌種藥的到來！

老 常得——令！

【轉身下。

唐義華（沖老常背影喊）老常，今年雪來得有點早，小心摩托打滑！

【老常內聲“知道了！你也小心！”

【老唐跑下。

【伴唱：

一個信字喲千斤重，

千斤重任喲你擔承。

一個信字喲萬家夢，

萬家夢景喲心相通……

【摩托車發動聲，遠去聲。雪越下越大。光漸收。

【突然，摩托車撞擊聲驟響。

【有人內喊：“摩托掉沙溝里了！腦袋出血了！”

五

【晚。

【音樂起。

【伴唱：

風陣陣，

雪紛紛，

【兩束追光起，分別打在踉蹌而上的楊霞和唐母身上。

唐 母（唱）風陣陣，

楊 霞（唱）雪紛紛，

二 人（唱）風雪透骨冷，

唐 母（唱）心慌慌，

楊 霞（唱）步踉蹌，

二 人（唱）肝腸撕扯疼。

唐 母（唱）眼皮跳，胸口悶，

楊 霞（唱）未曾開言淚成冰。

唐 母（唱）不知義華可安好？

楊 霞（唱）三層樓梯斑斑紅。

頭部噴血止不住，

不打麻藥生生縫。

十一針，十一針，

針針沒有吭一聲。

見我先問母親病，

求我瞞住他傷情。

還讓我，速拿全部銀行卡，

為了啥，支支吾吾沒說明。

【楊霞擦把淚強顏笑。

楊 霞娘，您身子弱，別站在窗口上。

唐 母義華他是不是出……（抑制，掩飾，改口）出差……還沒回？

楊 霞沒！……沒回！

唐 母咋沒個電話呢？

楊 霞……知子莫若母，您兒您了解。他呀忙起來，不知道黑天白夜，連娘都忘了。回來啊，我不給他攤煎餅吃！

【楊霞翻包找銀行卡。唐母疑惑地望望楊霞。

唐 母（唱）知兒莫若母，

母子連心湖。

天天胸口堵，

夜夜睡不熟。

兩天不見兒，

兒媳笑似哭。

不打砂鍋問，

讓孩心也舒。

裝睡緊閉目，

免她門難出。

【楊霞找齊銀行卡，給唐母端水，發現唐母“睡”著。

楊 霞（輕聲）娘，娘，您睡了？

【唐母不應。楊霞給唐母蓋好被，匆匆下。追光收。

【面光漸起。沙拉買提和阿里木拎慰問品上。

沙拉買提這瞎眼的老天爺，咋凈折騰好人呢？

阿里木阿塔，咱這時候挖人合適嗎？

沙拉買提咱這是知恩圖報！救他出水火！

【老唐頭部包扎著，一只手掛吊瓶，一只手打電話。

唐義華張總，藥品一定要給我們備足、留足！……錢？……兩天……對，兩天內給您打過去……我以人格擔保！

【老唐掛電話，摘下吊瓶，要往外沖。

沙拉買提哎喲喲，我的親人哇，你不在床上躺著，拎著吊瓶舞扎啥啊？

阿里木（心疼地）老唐叔……傷得不輕啊！

唐義華大叔，兄弟，大忙忙的往醫院跑啥？

沙拉買提嗨嗨，大忙忙的撞破頭干啥？

唐義華嘿嘿，不該不該！（四下望望，示意悄聲）噓，我得出去下。

【阿里木似第一場一樣，跳身攔住老唐。

唐義華嚯，功夫不減當年！啥時候辦喜事？

沙拉買提嘿嘿，秋后俺爺倆一塊兒辦，外加謝媒人！你得參加。

唐義華不讓喝酒就去。

【二人笑。

阿里木都傷成這樣了，你還操心這個？老唐叔，在醫院咋也想溜啊？

唐義華不是愁錢么……

沙拉買提愁錢？好說。你快躺好。

【二人將老唐扶到床上，重新掛好吊瓶。沙拉買提掏出大紅包和大紅聘書，舉到老唐面前。

唐義華啥意思？

沙拉買提錢！聘書！

（唱）常言道，吃水不忘挖井漢，

阿里木（唱）滴水之恩報涌泉。

沙拉買提（唱）這些年，治病防蟲常指點，

阿里木（唱）技術服務不收錢。

沙拉買提（唱）那一年，西紅柿重病染，

阿里木（唱）你出手，挽回損失百萬元。

沙拉買提（唱）那一年，冰雹突降菜絕產，

阿里木（唱）你及時……

老 唐打住打住，長話短說。

沙拉買提（唱）聘你當總監！

【楊霞上。

阿里木（唱）技術總監你來干，

專車接送上下班。

沙拉買提（唱）再不受，風吹沙刮這份險，

再不會，起早貪黑不掙錢。

再不必，誰叫都去白流汗，

再不用，操心全縣自己難。

楊 霞（唱）聽這話，是想把他來買斷？

別人再無“使用權”？

沙拉買提也……差不離。

阿里木（唱）鄉親有事需要他，

隨時請假不阻攔。

沙拉買提（唱）競爭對手不能管，

胳膊不能往外彎！

楊 霞叔，錢和聘書拿回去吧。

（唱）魚不離水，瓜不離蔓，

車不辭路 ，虎不辭山，

老唐離不開援疆戰線，

義華舍不了這方厚土高天！

【將錢塞給沙拉買提。

沙拉買提呀！誰家女人不是摟錢的耙子——緊劃拉！你咋往外推呢？別跟他一個樣兒，光看地不看天！啥年月咧？再說了，老嫂子那么大歲數了，啥時候享享福哇？遠的不說，就說上午，你操碎了心，還有那榆木疙瘩不領情！何苦哇？……

唐義華（忽然指紅包）里面多少錢？

阿里木兩萬。

【老唐打欠條遞上，抓過紅包。

沙拉買提呀——開竅咧！

唐義華暫借救急，用下半年工資還。楊霞，銀行卡都拿來了嗎？

楊 霞拿來了。

唐義華一共多少？

楊 霞只剩十萬了。

唐義華那就先定十二萬的藥。

【老唐單手一并抓過，連同紅包塞入兜內，拎起吊瓶就走。

楊 霞干啥去？

唐義華銀行打款。

楊 霞打啥款？

唐義華購藥款。

楊 霞啥藥？

唐義華拌種藥。

楊 霞誰拌種？

唐義華全縣百姓。

【楊霞不給。

唐義華楊霞、楊霞！你是最懂我的、你從來是支持我的……

楊 霞這錢你不能動！

唐義華錢不到賬，藥買不來，全縣小麥絕產啊……

楊 霞說啥也不能動！

【二人拉扯。誰都沒注意一旁站立多時的唐母。

唐 母唐義華，住手！

唐義華娘——

唐 母你呀你，真是你爹的種！一輩子心里只有公家沒有自家。你咋能拿楊霞的錢？

唐義華我想先墊上救急，怕藥來晚了，耽誤農時。

【唐母從懷里掏出一個存折。

唐 母這是你爹的遺屬補貼，我一分沒花，你拿去救急吧。

楊 霞（搶先接過，打開存折，喜）娘，有您這些，加上我攢的，夠您住……（想說住院忙捂嘴）

唐 母住什么？

楊 霞住、住新樓。

唐 母（氣）楊霞！你！你……咋這樣了呢？你……該比我更理解唐義華啊？他說急，那一定是十萬火急。你的錢你買樓，我的錢先救急！新樓晚住兩年也沒啥，對吧？

楊 霞娘……（回身對老唐小聲哽咽著道）這是給娘攢的看病錢，娘的病我怕再拖……

唐義華啊，這……如若是，

（唱）救了百姓急與險，

花了母親救命錢。

我怕孝親不待終身憾，

我怕良田絕產成荒原。

疼疼疼，一根腸子四下扯，

難難難，義華忠孝怎兩全？

【楊霞將銀行卡全部掏出，連同存折一并交給唐母。

楊 霞娘，錢都在這兒，您說了算……

唐 母（抱抱楊霞）孩子……我的孝順孩子！娘錯怪你了！（走向老唐，摸摸老唐的臉，語重心長地）孩子，娘什么都知道。

【一家人相擁抹淚。高縣長步履穩健快步上。

唐 母（唱）小孝治家，大孝報國，

你父在世經常談。

報國則孝母，

你莫糾結莫作難！

小麥如絕產，

多少母親眼哭干？

大伙受災苦，

讓娘心咋安？

關鍵時刻大是大非抉擇果斷，

天降大任一方民生壓在雙肩！

舍小情，速速匯款莫遲緩，

顧大義，保住全縣小麥田！

沙拉買提嘖嘖，一家子先進模范！

【忽人聲嘈雜，克里曼、哈吾勒、庫圖魯克、塔吉古麗等群眾提著羊奶水果上。

眾老唐，老唐哥——

【眾關切地欲撲上前，沙拉買提攔住。

沙拉買提噓——都住嘴！（轉身拽住老唐）哎哎，我說老唐——唐副局長，要是你爭取不下來，縣上就是不批購藥款呢？你找誰要回自家這十萬啊？

唐 母要是不批，那就更得掏這錢了！

沙拉買提呀呀，一家子腦袋瓜瓜都是實心的嘛？

（唱）要是縣上不批款，

頂風逞能你掏錢。

專跟領導對著干，

你這是，屎殼郎滾蛋蛋

自找難堪，早晚得丟官！

唐義華倘若是，

（唱）民有需，裝聾作啞視而不見，

民有急，置身事外袖手旁觀，

民有求，拿架擺譜黑臉冷面，

民有難，回避自保畏縮不前，

那叫啥干部？

那算什么官？

名利如水淡，

責任重如山，

在其職謀其政，

才是為民的官。

應該是，

民有需，遺漏疏忽常致歉，

民有急，提速快辦別拖延。

民有求，敢于擔當盡全力，

民有難，迎難而上沖在前。

滾蛋蛋丟官何所懼，

坦蕩蕩為民天地間。

不作為，吃空餉，

那才是，社稷蛀蟲危害江山！

高縣長（唱）好一位深明大義老母親，

好一位心系百姓愛民官！

想當年拜師求教沒走眼，

實在是，可親可敬可點贊的學習標桿！

唐 母（將存折銀行卡一并塞給楊霞）快去匯款。

【楊霞接過，遲疑。

唐 母快去吧！

【老唐一把扯住楊霞。

唐義華（哽咽地）那是娘的救命錢……我、我再去找找縣長。

高縣長唐老師，輸液管管都栓不住你呀？要不，再找頭驢騎著去？

唐義華你是……

沙拉買提啊——假老唐！

阿里木對，我馱的那個贗品。

高縣長哈哈哈……是驢馱的！

阿里木嘿，假的比真的那嘴厲害。

唐義華哈哈哈……原來是你！咋？還想踹驢腚送我一程？

高縣長今回不是我踹驢腚，是貴省那個大后方踹驢腚。

沙拉買提咋句句不離我那驢腚？

阿里木噗，是你驢那腚，不是你那驢腚。

【沙拉買提暗踹阿里木。

高縣長咱自己家底薄，可是咱有堅實的大后方啊！

【老常邊跑邊喊“老唐，老唐，好消息——”

老 常呀，縣長的腿比我的快！

唐義華縣長？

老 常報告高縣長，已直接給廠家匯款。藥廠空運發貨，明天中午就到！

眾太好了！

克里曼你小子！

【克里曼看著頭部包著繃帶的老唐，心疼地擁抱。

克里曼（唱）仿佛見，一位位焦裕祿、孔繁森帶領著南疆人民……

沙拉買提（搶唱）馳騁飛奔，

克里曼（唱）仿佛見，一顆顆赤誠滾燙、造福百姓、親民愛民……

沙拉買提（搶唱）公仆心！

克里曼（唱）有你們——

沙拉買提（搶唱）五谷豐登、六畜興旺，

克里曼哈哈哈你繼續。

沙拉買提（唱）有你們那個那個不愁媳婦……

眾啊？

沙拉買提（接唱）喜事成雙喲美夢成真！

【眾鼓掌。

【塔吉古麗提著葡萄、羊奶擠上前。

塔吉古麗老唐大哥，這是自家的葡萄、自家的羊奶……

唐義華謝謝、謝謝！

沙拉買提咦，我先嘗嘗……

塔吉古麗走開！什么都想搶！（欲推開沙拉買提，卻將羊奶碰翻，撒了沙拉買提一身）哎呀……

沙拉買提（用歌聲和舞蹈化解尷尬，唱）

羊奶浴哎羊奶浴，

鮮又美的羊奶浴哦唻唻唻……

【眾笑。

唐義華明天中午，藥品就到，大伙按照配比認真拌種啊！

眾放心吧！

高縣長（將老唐摁倒床上）您就安心輸液吧！

【收光。

尾聲

【金秋時節，豐收在即。

【歡快的音樂，喜悅的人們。

【克里曼大叔坐在高處，怡然地彈著熱瓦普。沙拉買提阿里木雙雙新郎的打扮。楊霞和塔吉古麗等簇擁著兩位新娘。老唐擠出人群欲溜，又被新郎倌阿里木蹦起攔住。眾人牽起老唐的手載歌載舞起來。

【合唱伴舞：

天山下羊羔白來青草綠，

滿眼哎好巴郎頭數哥哥你！

風卷黃沙起就盼來個雨，

落在這高天厚土就把那根根扎進泥！

哦忙活圪日子紅火甜如蜜，

啊心疼煞追星趕月我的那個你……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