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楊曉奕
我愛這兩個城市的距離,時間不斷地縮短。我愛售賣城鐵模型的姑娘,她水嫩的世界,正芳草萋萋。
我是一個好公民,把果皮紙屑都放在清潔袋里,珍惜新鮮空氣和語言,和過去、現在握手言和。每一個玻璃窗都透明干凈,途經的風景都美麗如畫。
我找到了丟失好久的麥田,它們再次披上了金色的鎧甲,等著人們揮汗如雨,一個關于夏天故鄉最深的印記。
我把窗口讓給了一個孩子,沿途他看見了一大片一大片莊稼的綠色;
經過了一個黑黑的隧道后視覺重現光明,我相信他會因為一個窗口,覺得童年的意義非凡。
如今我的生活幸福而安穩,我和親人來往的路不再眩暈漫長。
我要無限地愛自己,好好安放每一天。給自己信仰的江河,給自己夢想的河道,給自己勤懇的奔流,給自己自律的堤壩,每天給自己一個早晨的海邊日出,警醒自己要足夠努力。
這都不夠,我還要無限愛周圍的陌生人,他們都是和我血脈相連的兄弟姐妹,他們的鞋底走過高山、丘陵、大河、平原、村莊、城市,只為那一剎那和我相遇。
我愛每種方言,他們是久遠的血脈和地域不同的表達,關于母語的呼喚能穿透一切阻隔,他們將異口同聲喊出祖國的名字。
我愛每個家,那里聚攏著溫馨的燈火。他們是風雨,走過多少土地;
他們是翅膀,前行了多少流年;
他們是歷史,走過多少血跡斑斑。
一個母親在海邊提燈遠眺,像極了祖國的樣子。
誰在凌晨三點去碰觸一個酒瓶,它清脆的跌倒聲,提醒有人已經醒了。
還有去向不明的摩托車發動的聲音,都倉促地消失了。
大多數人都在睡夢中和解一切事物,治愈自己的舊傷,慢慢忘記怨恨。
高樓的一個個人開始慢慢蘇醒,蜂巢里的房孔打開一盞盞六邊形的燈,渴望吃蜜的人們陸續醒來。
因為有犬吠和雞鳴,一個個村莊在樓外浮現。
那里的版圖上,人們在白天要摘好多紅紅的櫻桃到集上售賣,它們都來不及墜落。
我像多年以后的老人,開始留戀晚霞,關注螞蟻一樣弱小的生命。
太響的蟬鳴,是生命的另一個切口,打開靜音不能到達的地方。
很多人吃劣質的晚飯,卻傾情一生最好的時間,建筑一個個矚目的樓群。
在夜里,架子管碰撞的聲音,帶著清脆的顫音,在夜色的耳膜里跳動。
黑夜里三角肌舉起的重量,讓樓體一節節拔地而起。
月下他身體里的瀑布不停地流淌,衣服和裸露的皮膚被抹上土黃色的銹跡,一滴汗藏了一個月亮和眾多星辰,無聲地滑落在地。
他們是鑄就樓群鋼筋鐵骨的王,雖然夜色太濃掩蓋了好些成長。
如果可以忽略一個群體的默默無聞,但在一幢幢高樓下,這種想法荒唐而渺小。
他們有很強的忍耐,穿過夏天和冬天的極限,在泥沙塵土和單調重復里,站立支撐了很久。
在黑夜里他們的眼睛燃燒著光明,故鄉、父母、妻小,他們的思念和期盼,就是溫暖的燭光和力量。
一切重量都舉起來,就是一個白天。
綠色是弓箭手,不停地朝太陽射箭,朝泥土外射箭。
綠色能號召所有種子在春天一起發芽,它有強大的多動癥,不斷地奔跑,不斷地揮舞,不斷地抽出自己。
綠色是王者,所有綠色都是冠冕,覆蓋在大地的皮膚上,不停地振臂高呼,奔跑便是站立腳跟,霸占一切荒蕪。
不要小看綠色的穿透力,一切屏障都在執著的腳下踏成齏粉。
一種綠色一旦住進一個人的心靈,就能永遠安寧、淡泊。
沒有比綠色更適合人的胃腸,人更像溫柔的食草動物,默默地咀嚼一切苦澀,再品成甜。
綠色更能負重,擔負花開花落,擔負一切有可能的結果,擔負一切的虛無,看著自己一次次凋落,每一次都在根部留下火種,來年再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