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森林（外二章）

江蘇◎馬玉霞

深邃的目光，等待什么？

起伏的波濤，召喚什么？

七萬畝林海，丹頂鶴翅膀一遍遍丈量。風從海上來，向每棵樹傳遞一場秋天的盛事。

一座挨一座的綠寶塔。一座連一座的綠峰巒。這里的水杉都持有同樣的信仰，它們集體站成灘涂地最高的海拔，屹立于黃海之濱。

幾片游云，尚未看到你深刻的部分，便悠然散去。快車道上下來的人，一步步進入你的內(nèi)部，幽然于慢時光的棧道。小木屋的暖，眷顧著疲憊的人間。

靈魂的羽翼泊于清澈的湖面，目光追隨魚群，尋找一條河流的方向。不得不深呼吸，這初始的潔凈，滌盡世間粉塵，還原你通透凈明的肺。

我們來源于草木，是否最終回歸草木？

人間萬象，似是了然于心，又尚未分明。一個烏托邦的世界，吸引多少凡塵的向往！

誰試圖拔出內(nèi)心所有的雜蕪，只收藏你豐富的四季、清晨的露珠、暮晚的夕光，以及無邊寂靜中突然的鳥鳴。

星光鍛造的詩句，自晨曦中露出頭面，次第排列于你平緩的坡地，五色光在高處閃爍。

那么多彩蝶棲伏高高的樹上，一場華麗的飛舞，從一只金杏葉開始。湖邊的倒影在移動，驚起一行白鷺，閃亮的翅膀劃開天空蔚藍的心臟。陽光穿透林間，照耀花朵的嘴唇。風的指尖，在細小的葉片上，反復彈撥。

在森林，我試圖皈依一棵樹

皈依一棵樹，對認定的方向，有著義無反顧的決絕。由內(nèi)而外，具有火的質(zhì)地。

春天，長出豐滿的綠色羽毛，終日張開。直至秋天，完成一場蛻變的涅槃，作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飛翔，然后墜落，只剩下本質(zhì)的骨骼，站在冬日理性的高地，向月光坦白，此生對土地的摯愛。

隱遁或逃離，這來自人間的冷僻，丟開俗世所有的繁榮景象，立身歸零。八千里路途，濃縮于方寸。于幽深靜寂處，想象經(jīng)天緯地。

站立風中，收緊骨骼的密度；站立雨里，保持一顆心的溫潤。為積攢足夠的定力，根須隱于黑暗，探尋，不倦地探尋，以惠及來世。

靠近另一棵樹，以平視的角度，以一支槳的距離。接受陽光的暖意，細等分，以備余生。

湖水·倒影

一退再退，為自己冒失地闖入，非人間之境。站立遠處，目光一遍遍撫摸，無一道褶皺的綢緞，無一絲灰塵的鏡面。那些蘸足了顏色的巨筆，齊整地排列，又集體倒立。

這義無反顧的投入！這澄澈不濁的接納！

荻花白過頭頂，許你遮掩雙鬢。低頭問：你是誰的影？

一場夢，半醒于人間，半醉于世外。

神在空氣中潛行，笑你訝異的表情，手指向天際線，幾只木筏就載一曲古韻緩緩而來。木筏上的人，一詠三嘆，一篙撐出萬重波，鏡中所有的矜持，頓時亂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