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鴨記

■ 戴先良

（取材于《聊齋志異》“罵鴨”）

人 物

王二毛

張老好

【古代。

【竹籬茅舍。

【王二毛作鴨行走狀，東張西望上。

王二毛 （口中發出“鴨鴨”的聲音，忙捂住）

（念）王二毛村中稱霸，

平日里欺孤凌寡。

昨日一時嘴巴饞，

偷了同村張老好一只鴨。

誰想吃完身上長鴨毛，

我左撓撓，右抓抓。

越抓越癢，越癢越抓，

抓抓癢癢，癢癢抓抓怕要掛，

夜夢仙人來點化。

要請失主將偷鴨賊痛罵，

褪了鴨毛才結疤。

該當怎樣想個法，

不失顏面又能把毛拔。（下）

【張老好口喚“鴨鴨”，老眼迷離尋鴨上。

張老好 （念）老兒名喚張老好，

禮佛吃素結善苗。

諸葛一生惟謹慎，

老兒見人只陪笑。

昨日丟失一只鴨子，到今未見。倒并非是疼惜財物，想眾生平等，這鴨兒倘若被野貓子拖了，鷂鷹子撲了，豈不痛哉！因此上四處找尋。鴨、鴨……

【王二毛應著張老好喚鴨聲上。

【老好聞聲上前瞇眼細看，看清后急轉身走。

王二毛 （攔住）張老……好，你這是要上哪去呀？

張老好 毛……二爺，小老兒不曾惹你。

王二毛 啊呀！你這般說，顯得我二毛蠻橫。

張老好 不敢不敢，毛二爺最是菩薩心腸。

王二毛 我來問你，你這東張西望，可是家中丟了什么東西？

張老好 （唱）王二毛慣常耍刁，

問此話必有蹊蹺。

無有啊無有。

王二毛 怕是不敢聲張吧？倘若失了東西，盡管說來，我替你作主。

張老好 實實地無有啊！

王二毛 是不是丟了只鴨子？

張老好 你怎知……（捂嘴）

王二毛 我知道是誰偷吃了，這人最怕罵了，你何不將這偷鴨賊痛罵一番，出出氣。

張老好 不罵不罵。

王二毛 老好啊！

（唱）偷雞摸狗最可恨，

好吃懶做不立身。

一頓臭罵警賊人，

以后不敢把手伸。

呀呸！（旁）自罵自身難開口，

好似蒼蠅肚里吞。

張老好 （唱）倘若家中不困頓，

誰愿作賊將名損。

或是腿腳有殘疾，

或是弱智難與論。

或是孤苦少依靠，

或是體弱難生存。

安好之人誰作賊，

好逸惡勞不自尊。

善待此輩當悲憫，

施予愛心莫氣憤。

王二毛 （惱羞，唱）

老頭不罵勝痛罵，

一時臉紅到耳根。

勸說不聽計怎成，

且換臉色裝怒嗔。

我告訴你，鴨子是誰偷的……

張老好 （轉身捂耳）阿彌陀佛，莫說莫說，吃了就吃了，若是前去討理，又惹口舌，若是記人仇怨，氣又不順，罷了罷了。

【王二毛往左，張老好往右，王二毛往右，張老好往左。

王二毛 （氣）哪有這么迂腐的老頭。想討頓罵都不容易。（硬將張老好雙手扯下）人家偷你鴨子，你不恨他？

張老好 咦！王二毛一心要我罵人，莫不是想借機勒索他人，如此更罵不得。

王二毛 張老好你快罵呀。

張老好 我真不會！

王二毛 急驚風偏遇個慢郎中。

（唱）天生一個窩囊廢，

教你罵人都不會。

饒你空生一張嘴，

隨人欺侮真可悲。

張老好 （唱）任你激將笑臉賠，

一世只是不回嘴。

行惡自有天降罪，

惡人當挨雷公錘。

王二毛 （央求，唱）

縱人偷盜也是罪，

一展罵喉懲奸鬼。

張老好 （唱）我失物什你怨懟，

心中陣陣疑風吹。

我丟了鴨子，你著什么急？

王二毛 這……（佯發怒）廢話少說，你罵是不罵（舉拳欲毆，身上忽痛癢不止）

（唱）渾身鴨毛皆豎起，

痛癢發作苦難熬。

（見張老好欲下，身上癢痛難熬，忙攔阻）哎呀呀！莫走莫走，張老好，大大的好老哎！實話跟你說吧，你的鴨子是我偷吃的，吃完后身上長滿了鴨毛，又痛又癢，夜來仙人托夢告訴我，必須要失者痛罵，才可脫毛痊愈。因而出此下策，想請你罵上一頓，好解我疼痛。（跪倒）張老爺，張爺爺，你慈悲為懷，就把我罵上一回吧。

張老好 啊！原來這樣，果然要罵？

王二毛 果然要罵！

張老好 當真該罵？

王二毛 當真該罵！

張老好 只是我自幼不曾學過罵人。

王二毛 罵人都不會？

張老好 不會。

王二毛 你試著罵罵。

張老好 好吧！

（唱）毛二爺你偷我鴨實不該，

既偷我鴨又抓去宰，

不該不該更不該。

王二毛 不宰我怎么煮來吃呀？

張老好 （唱）鴨兒也是命一條，

水燙拔毛豈不痛壞？

王二毛 罵點狠的。

張老好 （唱）狠話我也罵出來，

你若變鴨試想猜。

它曾是鴨爸鴨媽的乖崽崽，

鴨媽肚里來懷胎。

一個蛋蛋滾下來，

左撫摸，右疼愛，

破殼生出個小乖乖。

嘎嘎學語多可愛，

好不容易長成材。

你一時嘴饞將它害，

鴨爸鴨媽定傷懷。

你且換位想想來，

疼之否？痛乎哉？

嚼肉啃骨你使壞，

阿彌陀佛怎安排！

王二毛 罷了罷了！，還是我來教你罵罷，你來跟罵！

張老好 也好！

王二毛 （唱）罵一聲偷鴨賊真正可惡，

張老好 （唱）罵一聲偷鴨賊真正可惡，

王二毛 （唱）三只手害讒癆過街老鼠，

張老好 （唱）三只手害讒癆過街老鼠。

王二毛 （唱）好吃懶做不學無術，

從業怕累勞作怕苦。

偷了東房摸西戶，

撥了煙袋吹蠟燭 。

（擦汗，旁唱）

破口罵己自古無，

話盡辭窮怎對付。

雖說皮厚不怕辱，

難免心底發回怵。

張老好 （唱）教學罵邯鄲效步，

氣順暢臉紅脖粗。

往日行事似懦夫，

見了惡人就低伏。

晨起摸摸頭腳在，

一天無恙便知足。

常遭盜賊來窘辱，

聲不敢吭氣不出。

難得苦水來倒吐，

原來罵賊也舒服。

漸入佳境剎不住，

舊恨如潮決堤訴。

王二毛啊無賴子，

你偷我鴨子難饒恕，

天生一個賊坯骨。

平日囂張又跋扈，

吃喝逍遙偷盜賭。

身不干活染五毒，

偷吃鴨子你穿腸爛肚。

你手和腳要長成鴨蹼，

一張嘴變成鴨屁股。

打嗝都是鴨屎味，

渾身鴨毛水上浮。

來世變只大公鴨，

也讓賊偷去好下廚。

王二毛 （唱）一頓臭罵釋重負，

脫毛止癢好舒服。

張老好啊！

你是我再生父母，

有空請你喝兩壺。

心存感激走上前……

不對！

這罵聲分明出肺腑，

仔細思忖不對路。

他定然是借機來真罵，

心底不由起憤怒。

嘟！好你個張老好，終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原來你平日對我毛爺是這樣不滿。

張老好 啊！不是你叫我罵的嗎？

王二毛 我哄你罵罵，你還敢真罵。

張老好 原來教人罵己都是假的啊！

王二毛 討打。（舉拳欲毆，身上痛癢難禁）啊！鴨毛又長起來了，更長了。啊呀！張爺爺救命……張老爺罵我……

張老好 阿彌陀佛，不罵了，傷不起，拜拜！（下）

王二毛 （跌坐）我的媽呀！鴨鴨……

【造型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