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安全的權利

尼蘭加納·博米克

一名女性正在穿越新德里的一條街道， 這里距2012年公交車輪奸案的發生地不遠，該案件引發全國范圍的抗議活動，聯邦政府因此加快案件庭審程序，并建立一筆基金，用于執行安全計劃。

六名年輕女性圍成一個半圓，她們把長衫拉平整，把圍巾整理好。六人選擇在下半身穿著牛仔褲，而不是印度傳統社會偏愛的寬松褲——算是個小小的反叛之舉，但對于德里東南部貧民窟里已經成年的女孩來說，這一舉動非同小可。作為記者，我長期跟蹤報道她們的活動進展，該活動旨在提高人們對印度農村女性安全問題的認識，此時，在2019年年初，我帶來一些外國訪客，來看看這些“性別化智能安全城市”活動參與者要如何發聲。

“我們可以唱我們的歌嗎？”其中一人問道。

當然可以，我們說。于是她們改變站姿——雙腿分立，抬起臉龐，抹去逢迎的微笑。她們直視我們，用指節叩擊、拍掌和響指打起嘻哈節拍，然后開始說唱。用印地語說唱聽起來格外費力：

跟我一起說一遍

這是你和我的城市

不是任何人的私有物

那些外國人有沒有看見我在強忍淚水？我穿梭往來于印度各地，通常是只身一人，已經將近20年。那些女性告訴我的故事，以及我自己每天的生活故事，都發生在一個公共空間被劃為男性領地的社會中。

我記得青少年時期的我把自己包裹在寬大的衣物中，想要隱去自己的面目，躲避著街上發出噓聲的騷擾者。二十年后，作為一名職業女性，我仍然在躲避，開車時把自己陷進駕駛座深處，以避開男性侵犯的目光。

烏莎·維許瓦卡瑪為拉賈斯坦邦農村拉姆格爾地區的學生演示自衛技巧。維許瓦卡瑪曾遭遇襲擊，報警后當地警方并未采取行動，此后她便建立起“紅色部隊”，如今該團體負責組織游行、宣傳活動以及自衛術培訓。

2010年以來， 德里的每列地鐵上都設有一節女性車廂。換乘系統還設有女性求助熱線，并且在許多車站安插了女性警衛人員。6月份，該市還宣布將開始為女性提供免費搭乘的機會，讓各個階層的人都可以使用公交系統。

對于印度的女性來說，與安全相關的數據很不樂觀。2011年，印度國家犯罪統計局報道了22萬8650起針對女性的犯罪行為，包括謀殺、強奸、綁架及性騷擾。那一年，國際上的一場調查列出全世界對女性最不安全的國家，印度名列第四，僅在阿富汗、剛果民主共和國和巴基斯坦之后。多年來，公共場合中的女性待遇一直是令人煩憂的問題，但是喬蒂·辛格（人們也把這個女孩稱為“尼爾哈亞”）案件的發生，讓印度的某種觀念發生崩塌——長期以來，人們一直默認女性面臨的危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如今人們不再愿意接受這一現實。

“尼爾哈亞”在印地語中是“無所畏懼”之義，2012年，這名年輕的醫學專業學生被世界所知曉，因她在一輛私營巴士上遭到六名醉漢輪奸，行兇者還在實施強奸后將一根彎折的鐵棍插入她的下體，然后將她扔出車外。她在不久之后死亡。兇手中的成年人遭到逮捕、定罪并判處死刑（一名未成年人服刑三年，如今已改名換姓），這在印度是非同尋常的結果，因為這個國家只有四分之一的強奸案被定罪。更加令人矚目的是印度社會對尼爾哈亞遭襲事件的反應——日復一日，女性群體在街頭抗議，齊聲呼喊著“要自由不要恐懼！”的口號，這些行為可能已經開始促成持久性的變革。

印度社會對尼爾哈亞遭襲事件的反應令人矚目：日復一日，女性群體在街頭抗議，齊聲呼喊著“要自由不要恐懼！”的口號，這些行為可能已經開始促成持久性的變革。

地區性和全國性的機構傾注大量資金實施女性安全新方案，2013年，當時的執政領導層撥出1.45億美元的款項，用于開展加強女性安全保障的舉措。當下的政府許諾拿出三倍于此的資金，將包括德里在內的八座大城市改造成更加安全、照明更好并且對女性更加友好的地方。

第一階段的工作已經展開：德里警方如今為女性提供為期十天的免費自衛培訓，并且前往城市各處為更廣大的人群提供“上門培訓”。南部的喀拉拉邦組建了全部由女警構成的“粉色警隊”，她們在街頭巡邏，并響應女性打來的報警電話采取行動。

都市公共交通部門通常用粉色標識女性專屬的服務設施。粉色的三輪摩托車僅供女性搭乘，地鐵上現在設有女性專屬車廂，在換乘站進行安檢時，女性單獨排隊，不會受到故意擠得太近的男性侵犯。

我承認，對于這一切，我的內心有些矛盾。政府安排的性別隔離？這是讓女性能夠在公共場所像男性一樣自在行動的唯一方法嗎？但之后我又看見印度女性打出的活動口號標簽，因而感到欣慰：“奪回黑夜”是一場全球范圍的活動，將勇敢的印度女性聯合起來，在夜里一起外出;“睡眠集會”活動去年在全國組織了六百名女性，安全地在戶外度過一晚，就像印度男性常常喜歡做的那樣。

想要改變男性把女性視為公共空間入侵者的觀念很難，但并非沒有可能實現。那些德里的說唱歌手所唱的歌現在在網絡上可以看到，這些女性在街頭互相挽著手臂，直視鏡頭，目光犀利。

聽我們說，大聲清楚地說出來

我們有勇氣，我們無所畏懼

視頻的播放量并不大，但評論區里的溢美之詞有許多是來自男性。“我并不總是很勇敢，”其中一個說唱歌手，名叫里圖的女孩說道，“有時候我也害怕，但我的怒氣和憤慨更多。”

里圖還告訴我們一個故事：她們當中的幾個人最近在地鐵上協力采取行動，抓到一個用手機在背后偷拍她們的男子。當時她們并沒在唱歌或說唱或吸引注意，只是作為女性站在車廂里而已。其他乘客視若無睹，因此卡達爾女孩們與他正面對峙。她們搶過那名男子的手機，脫下鞋子打他。卡達爾女性們還沒來及報警，那個男人就在下個地鐵站跳下車逃跑了。這樣做并不好，里圖表示同意，但是對個人安全的擔憂常常讓人顧不上分辨對與錯。“如果你知道沒有人在乎你身上發生了什么，你會怎么做？就做當下那一刻你覺得正確的事情。”

喀拉拉邦“粉色警隊”的警員接到警報后出警，處理一名男子闖入特里凡得瑯市一座女性宿舍的案件。這些全部由女性構成的警隊于2016年在該市成立，負責處理與女性和孩童相關的報案，并專長于需要提供咨詢與調解的案件。

一群女性在德里參加每月舉行的“女性深夜行走”活動，該活動于2013年開始， 當時，一名女性在市里行走了24小時。如今，該項目致力于收復天黑之后的公共空間，讓女性得以無所畏懼地去探索自己的城市。該活動是在Facebook上發起， 一般來說，每月會吸引四到十幾個人來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