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仁宏 伍兆祥,2 周 琦
(中山大學 1.管理學院 2.中國家族企業研究中心, 廣東 廣州 510275)
創業已成為解決就業、促進創新和經濟發展的重要手段(張玉利 等,2008)。然而,具有先動性和創新性特質的新創企業,往往會因獨特的產品技術、服務理念和商業模式而在規則、規范、認知等方面備受質疑,這些合法性缺陷已成為阻礙新創企業獲取資源、進入市場的先天“壁壘”。由此,如何應對合法性困境,及時獲取資源(尤其是資金)被越來越多的新創企業所重視(胡海青 等,2017)。總體上,現有關于新創企業融資的探討主要從創業者人口特征(如年齡、性別、創業經驗、教育水平及創業者所嵌入的社會網絡等)視角展開(穆瑞章 等,2017;Navis et al.,2011),這些研究較為全面地分析了創業者特征對融資的影響。然而,實踐中創業者能否得到資金支持事實上還取決于投資者對創業項目的認可。也就是說,投資者在篩選創業項目時不僅會關注創業者的品質和能力,還會重點考察項目的“市場吸引力”,“一流的項目、一流的團隊”更受投資者青睞(Becker-Blease et al.,2015)。因此,創業者要想得到外部投資,就必須遵循投資者的思路,對企業進行合法性塑造,確保產品、服務以及商業模式符合投資者認可的合法性要求(Bitektine et al.,2015;Arregle et al.,2015;Tornikoski et al.,2007)。
盡管現有關于創業融資的研究已經意識到組織合法性的重要性,但它們大多立足創業者的視角,探討創業導向、創業者社會網絡、創業經驗、創業團隊異質性與創業資源獲取之間的關系(李穎 等,2018;鄭剛 等,2018;周鍵 等,2017)。相對而言,從投資者的角度且結合具體融資實踐來分析組織合法性對新創企業融資影響的研究則較為匱乏,尤其是很少有研究關注新創企業組織合法性的類別結構(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以及認知合法性)在影響創業融資方面的差異,因而所得結論的實踐指導意義有限。另外,在中國轉型經濟背景下,新創企業的成長處于高度不確定性的環境中,政策多變、技術迭代、消費升級使得新創企業所擁有的異質性資源的價值隨時間的推移可能不斷衰竭,或是被瞬間的結構性創新所消減(李正鋒 等,2011),這種敵對性環境(hostile environment)不僅會降低創業者尋覓創業機會的概率,同時也將導致投資人認可的新創企業組織合法性發生改變。那么,在敵對環境下,基于投資者的視角,新創企業的組織合法性對創業融資的影響會產生何種變化呢?以往研究并沒有給出明確答案。
為彌補已有研究的缺憾,本文立足投資者的視角,以2014—2016年中國創新創業大賽的實踐數據為基礎,結合制度理論考察了新創企業組織合法性的結構類別(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認知合法性)對創業融資的影響,以及敵對環境的調節作用。本研究的學術貢獻主要體現在:一是不同于已有研究主要基于信號理論和資源基礎理論來解釋新創企業的融資問題(施國平 等,2018;趙興廬 等,2017),本文運用制度理論對新創企業因組織合法性不足而導致的融資困境進行了深入分析,此為研究視角上的創新;二是從投資者的視角出發,指出新創企業滿足被認可的組織合法性要求是化解融資困境的關鍵,并且嘗試從組織合法性的類別結構來探討其對創業融資的影響,這對于新創企業更好地解決資源約束問題具有重要啟示;三是基于制度理論細致考察敵對環境對組織合法性與創業融資之間關系的調節作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新創企業融資的相關文獻。
1.新創企業的合法性障礙
合法性是一個一般的理解或假定,即實體的行為在某一社會結構的標準體系、價值體系和定義體系內是合意的、正當的與合適的(Suchman,1995)。Scott(1995)進一步將組織合法性劃分為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與認知合法性,分別對應組織所受到的來自企業外部的制度壓力、社會規范準則壓力和公眾認知壓力。新創企業合法性是指在既定的社會、制度情景下,創業企業被理解或接受的程度,也是創業企業符合規范化的外部價值觀、認知、規則等通行范式的程度(趙晶 等,2016)。
通常,合法性障礙是新創企業面臨的最為棘手的問題(田宇 等,2017)。Peeters et al.(2014)指出,新創企業的先動與創新行為作為一類高風險活動,容易導致風險規避行為發生,加上市場信息不對稱、制度標準不匹配、先驗知識不對等和需求偏好未養成等因素的影響,致使新創企業的經營活動難以被公眾認同和接受,由此產生合法性障礙。這種合法性障礙會引發新創企業的“新創弱性”,進而直接影響其獲取市場資源的能力和程度。
2.新創企業融資困境
盡管新創企業在促進經濟發展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但其融資難問題一直未能得到有效解決,某種程度上已成為制約企業發展的關鍵性因素(趙岳 等,2012;李新春 等,2017)。現有研究普遍認為,信息不對稱和創業計劃未來的高度不確定性是阻礙新創企業融資過程中資金供需雙方達成交易的重要因素(Shane et al.,2002)。杜運周等(2012)指出,外部投資者由于難以充分了解和掌握企業內部信息以及融資項目在實踐中的真實價值,其通常會拒絕新創企業在融資過程中提出的高風險溢酬要求。
新創企業融資困境實際上反映了其是否存在組織合法性的問題,這是因為組織合法性低,意味著投資者對新創企業的認同度低。而且,不同的新創企業所具有的組織合法性程度也不相同,還可能存在結構類別上的差異。顯然,組織合法性的差異會引致投資者認同度的差異,進而對投資動機和行為產生不同影響。
現有研究對新創企業如何以及為何獲取合法性的闡釋大多基于制度理論展開,相關研究指出,新創企業只有通過服從或趨同來適應規制、規范和認知的要求才能獲取合法性,這種解釋更加強調制度力量對新創企業影響的趨同。在制度壓力下,新創企業合法性更傾向于制度嵌入下的被動接受與順從(馬薔 等,2015),而公眾對新創企業合法性的評判通常也是從規制、規范、認知三個方面展開(überacher,2014)。對于新創企業而言,其能否存續除依賴于自身的經營管理效率外,稀缺資源的投入方對組織合法性的評估也非常重要,某些情形下后者甚至更為關鍵(陳揚 等,2012)。因此,本文主要基于制度理論,從投資者的視角來探討新創企業組織合法性(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認知合法性)對創業融資的影響。
1.規制合法性與創業融資的關系
規制合法性是指合法性來源于政府、專業機構、行業協會等相關部門所制定的規章制度,因為這些部門及其所制定的制度對所轄企業擁有制裁權。如果企業的行為完全符合這些規章制度并且還能積極取得各種專業認證,那么在外部利益相關者看來企業也就相應地具備了規制合法性(Sine et al.,2007)。對于新創企業而言,其成長與發展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利益相關者,而獲得規制合法性有助于解決利益相關者的信任缺失問題(Song et al.,2016),比如注冊商標的連續獲得、知名機構的背書以及相關機構的專業認證等。規制合法性要素有利于增強投資者信心,幫助新創企業獲得發展所需的重要資源(Kistruck et al.,2015)。
從投資者的角度來看,新創企業能否獲得政府部門或行業協會的認可與支持,是其能否成功融資的關鍵所在。這主要是因為:一方面,符合規制合法性要求的新創企業能夠向投資者傳遞出經營狀態良好的信號,尤其是在資本市場波動或行業危機時期,得到政府部門或行業協會認可與支持的新創企業更可能成功緩沖風險、應對危機,從而避免價值受損;另一方面,是否符合規制合法性要求通常會被政府作為評價新創企業能否享有政策支持或獎勵措施的重要標準,政府可以通過為新創企業營造規范化的商業環境、提供創新配套政策措施,進而幫助其降低運營成本,提升核心競爭力,同時為新創企業獲取、利用和開發突破性的前沿技術和新興技術提供強動力(田莉 等,2015)。由此,本文提出:
H1:規制合法性對新創企業創業融資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2.規范合法性與創業融資的關系
規范合法性是指企業行為是否與社會廣泛接受的行為規范和價值觀相符。當目標市場的潛在合作者未能充分感知到新創企業的合法性特征,規范合法性的獲得就顯得尤為重要(Wang et al.,2017),因為其有助于改善新創企業與關鍵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關系(Wang et al.,2012),為新創企業成長搭建良好平臺,提高新創企業開拓市場的能力(Fombrun et al.,2000)。相關研究表明,新創企業在與利益相關者互動的過程中所表現出的價值觀和規范一致的行為有助于促進新產品開發和改進。比如,如果消費者偏好于環保產品(服務),那么新創企業可以在產品(服務)開發的過程中考慮更多的環保因素,從而為企業發展創造出更多的新機會(McWilliams et al.,2001)。
新創企業規范合法性的獲取通常與創業者的經驗和新創企業在行業內的聲譽存在緊密關系(俞園園 等,2016;曾楚宏 等,2009)。如果創業者在創業前擁有豐富的從業經驗,新創企業在行業內享有良好的聲譽,那么往往也就意味著新創企業的價值觀與社會價值觀相符,其經營活動也必定符合社會道德期望。
從投資者的角度來看,新創企業可以將規范合法性作為一種融資工具。因為規范合法性的獲得有助于確保新創企業與供應商、客戶、同行之間建立高度的信任和緊密的合作,幫助其獲取生存和發展所需的各種外部資源、機會和支持,這能夠增強投資回報的穩定預期,吸引新增投資者的進入以及促進現有投資者的持續投資。Maden et al.(2012)的研究發現,企業在業內享有的聲譽對投資者行為具有顯著影響。聲譽較高的企業更易獲得積極的投資反應和更高的市場回報,在首次公開發行股票前市場對其估值更高。由此,本文提出:
H2:規范合法性對新創企業創業融資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3.認知合法性與創業融資的關系
認知合法性反映的是具有合法性的群體和某些社會團體信念的一致性。認知合法性往往是利益相關者的主觀評價,彈性較大,較難被影響(Pollack et al.,2012)。因此,對新創企業來說,獲得其他群體的認知合法性尤為重要(Certo et al.,2007)。Busenitz et al.(2005)指出,新創企業在獲取資源時,為降低與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往往會通過為投資者提供信號內容的方式,來證明其是可行的且具有合法性,譬如政府部門、供應商和顧客認可企業的產品、服務和理念等。Lester et al.(2006)更加明確地指出,新創企業主動公開團隊特征信號,有利于獲得認知合法性。
從投資者的角度來看,具有認知合法性的新創企業一般已被證明具有商業能力或價值,存在獲得可觀收益的可能,因此更易獲得投資者青睞(Zimmerman et al.,2002)。除此之外,作為新創企業認知合法性重要信號的創業團隊,在投資者眼中,往往要強于單個創業者(Iacobucci et al.,2010)。因為新創企業具有挑戰“新生弱性(liability of newness)”與“小而弱性(liability of smallness)”的能力(Schjoedt et al.,2013),而創業團隊良好運作的特征有助于向潛在投資者提供可靠的信號以降低信息不對稱性(Breugst et al.,2015)。有鑒于此,投資者在評估新創企業投資項目時,不僅會關注其商業模式,同時也會考察創業團隊情況。由此,本文提出:
H3:認知合法性對新創企業創業融資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創業是在敵對環境下進行商機開發的一種邏輯方法(Covin et al.,1991),同時也是追蹤和捕獲機會的過程(Stevenson et al.,1990)。敵對環境特征較為完美地詮釋了中小企業所面臨的外部惡劣環境約束。環境敵對性反映了外部動蕩環境(Carson et al.,2006)對企業經營與發展的不利程度,是動態環境(dynamic environment)的一個概念維度(Dess et al.,1984),包括管制程度,以及技術、競爭者與客戶敵對性程度(Zahra et al.,2000),具體表現為不穩定的產業環境、激烈的市場競爭、惡劣的商業氛圍等(Covin et al.,1991;馮軍政,2013)。
敵對環境會對新創企業和小企業的戰略行為產生重要影響,也會影響新創企業的存活空間與融資能力。在高度競爭的敵對環境下,新創企業為了生存與發展,通常會采取防止控制權分散的集權式防守型策略,盡管這可能導致組織冗余產生,但對于在戰略決策和項目選擇有限情況下的新創企業而言,組織冗余反而會為其實施全新的戰略提供可能(Lumpkin et al.,2001)。也就是說,在高敵對性環境下,受外部可用資源的約束反而會激發新創企業將有限的財務及人力資源用于探索、實驗、學習和掌握截然不同的新知識和新技術,以便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占據有利位置(Stopford et al.,1994)。
在高敵對性環境下,投資者為了做出最佳的投資決策,通常會全面評估新創企業組織合法性,而新創企業所采取的防守型戰略能顯著降低因資源短缺而引致的各類風險,同時向投資者傳遞積極信號,消除投資者顧慮,提升新創企業在投資者心目中的組織合法性,最終幫助新創企業獲取成長所需的資金。
H4a:敵對環境能夠加劇新創企業規制合法性對其創業融資的正向影響;
H4b:敵對環境能夠加劇新創企業規范合法性對其創業融資的正向影響;
H4c:敵對環境能夠加劇新創企業認知合法性對其創業融資的正向影響。

圖1 研究模型
近年來,創新創業大賽逐漸發展成為一種實戰性非常強的創業實踐活動。本文的樣本數據來自2014—2016年中國創新創業大賽(廣州賽區)評委(投資者)對參賽企業的打分問卷(1)大賽按初賽、復賽、半決賽、決賽的流程展開,在各階段,參賽企業能否晉級,主要取決于評委專家(投資者)對參賽企業路演的打分,評分標準主要包括參賽企業的技術和產品情況、行業及市場情況、創業團隊情況、商業模式、社會責任情況等。本文的調研問卷來源于評委專家對各參賽企業不同項目的打分(5分制)。,3年共有1031支不同類型的參賽企業進入初賽環節,其中640支進入了復賽環節,在半決賽、決賽中榮獲優勝獎以上的新創企業(2)大賽會給予獲得一、二、三等獎的企業一定的資金支持,獲得優勝獎的新創企業雖無法獲取資金支持,但通常享有以下配套政策:優先推薦給大賽合作的投資資金和創業投資機構給予股權投資;大賽合作銀行給予企業貸款授信和利率優惠支持;給予創業政策、創業融資、商業模式等方面的免費培訓;給予并購、投改和上市等方面的免費輔導培訓。共計186家,這也是本文的研究對象。之所以選擇中國創新創業大賽(廣州賽區)2014—2016年的數據,主要基于以下三個方面的考慮:一是創新創業大賽這一融資平臺規模較大、組織水平較高、發展較成熟;二是該項比賽邀請風險投資人對參賽的各家企業進行評價,以確定是否為其提供風險投資,因此具有很強的實戰性;三是該項賽事要求對每位選手進行詳細登記,因此資料的充分性和客觀性能夠得到保證。
新創企業以及創業者特征的描述列于表1。從中可見,85%的創業者年齡在30歲以上,73%的創業者擁有本科及以上學歷,78%的新創企業年限在2年以上,87.5%的新創企業規模在100萬元以上;從行業分布來看,互聯網、電子信息以及先進制造行業占比較大;從年份來看,2014—2016年間分別有60、62、64支參賽企業獲得優勝獎以上獎項,其中榮獲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和優勝獎的企業數分別為6、30、48和102家。

表1 創業者與新創企業樣本特征
1.新創企業組織合法性
Certo et al.(2007)、王玲玲等(2017)使用的組織合法性量表僅反映了顧客、供應商、競爭者、員工和政府5種關鍵利益相關者對組織的認可,考慮到本文主要基于投資者視角來分析新創企業組織合法性對創業融資的影響,因此需要對上述量表進行一定程度的修改,著重從投資者的角度來衡量新創企業組織合法性被外部利益相關者認可和接受的程度,并且從規制、規范和認知三個結構類別來度量組織合法性。具體而言,新創企業規制合法性包括4個題項,分別為“新創企業的行為符合行業認證機構制定的規制標準”“新創企業獲得政府或行業機構授予的榮譽稱號”“新創企業獲得政府給予的政策和資金支持”“政府常為新創企業提供咨詢、免費培訓等服務”;新創企業規范合法性包括4個題項,分別為“新創企業的公益行為,獲得當地公眾較多的好評”“新創企業行為符合當地社會價值觀和道德規范”“新創企業創業者受到當地公眾的尊重”“新創企業的技術流程和組織結構通常采用通行的做法”;新創企業認知合法性包括4個題項,分別為“新創企業的員工對企業的歸屬感強不強”“新創企業創業者的個人魅力被群體內的公眾所認可”“新創企業的產品或服務得到群體內的客戶理解和接受”“媒體較多的關注新創企業,并經常性地給予正面報道”。各題項的測量均采用5分制,由評委專家依據參加路演的企業針對上述各題項的回答進行打分,其中,5表示評委認為企業在該項指標上表現最佳,得分最高,1表示表現最差,得分最低。
2.敵對環境
敵對環境變量的測量主要借鑒Covin et al.(1991)的量表,并在此基礎上進行了一定修改,重點從生存風險、投資與營銷機會、市場地位三方面來測量新創企業開發商機時面臨的環境約束。敵對環境量表包括3個題項,分別為“新創企業沒有生存和發展的危機,非常安全”“新創企業有豐富的投資與市場機會”“新創企業可以控制與發揮自己優勢,在所處行業中,沒有什么競爭或阻力”。同樣,各題項的測量均采用5分制,由評委專家依據參加路演的企業針對上述各題項的回答進行打分,其中,5表示評委認為企業在該項指標上表現最佳,得分最高,1表示表現最差,得分最低。
3.創業融資
已有研究通常使用是否成功融資以及最終融資額來評價創業融資(Belleflamme et al.,2014)。本文設定新創企業融資狀態的虛擬變量作為因變量,賦值為1表明投資者愿意給予新創企業投資,否則賦值為0。另外,在穩健性檢驗中,本文還將使用大賽合作投資基金和創業投資機構最終給予獲勝企業(優勝獎以上)的股權投資額來衡量創業融資。
4.控制變量
考慮到企業層面要素(如企業規模、企業年齡等)均可能會影響外部機構對企業信用能力的評估(孫寧,2012),進而對新創企業融資產生影響,因此在模型中將它們作為控制變量。
量表的信效度檢驗結果如表2所示。從中可以看出,Cronbach′s α值均大于0.7,表明本文所使用的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范柏乃 等,2016)。此外,組合系數(CR)都大于0.7,表明各因子測量時也具有較好的一致性。為檢驗量表的收斂效度和區分效度,本文將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認知合法性、敵對環境納入結構方程模型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CFA)。表2的結果顯示,四因子模型很好地擬合了數據(χ2/df=2.432,RMSEA=0.075,CFI=0.970,NNFI=0.940)。同時,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認知合法性、敵對環境的因子載荷都在0.65以上,AVE值均高于0.5,且表3中變量間相關系數均小于AVE的平方根,說明量表具有良好的收斂效度和區分效度。

表2 驗證性因子分析
各變量的均值、標準差,以及變量間相關系數分析結果列于表3。從中可知,規制合法性與創業融資(A)、創業融資(B)的相關系數分別為0.383、0.423;敵對環境與創業融資(A)、創業融資(B)的相關系數分別為0.514、0.516。而且,上述變量間關系均在5%的水平上顯著。
此外,本文還進行了VIF值檢驗。結果表明,單一變量VIF的值均低于臨界值10,而所有模型解釋變量VIF值均低于3。由此可知,回歸模型中多重共線性問題并不嚴重。

表3 描述性統計和相關系數分析
注:*P<0.05,**p<0.01;矩陣下三角中的值為相關系數;對角線上的值為AVE的平方根。
為驗證前文提出的研究假設,本文利用截面數據,構建以下計量模型進行回歸分析:
log(M)=α0+β1Z+β2F+β3R+β4T+β5Z×T+β6F×T+β7R×T+β8iKi+ε
(1)
式(1)中,M表示從投資者的角度看,新創企業能夠獲得融資,即創業融資可得性;Z、F、R、T、Ki分別表示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認知合法性、敵對環境、控制變量;Z×T、F×T、R×T分別表示調節變量敵對環境與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認知合法性的交互項。
本文采用層次回歸分析法進行檢驗。在模型1中加入控制變量行業類別、企業規模,解釋變量新創企業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認知合法性,調節變量敵對環境;模型2至4中分別探討敵對環境對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及認知合法性與創業融資關系的調節作用;模型5為全模型。具體的實證結果見表4。

表4 組織合法性與創業融資可獲得性的回歸分析結果
注:*p<0.1,**p<0.05,***p<0.01。
從表4可知,在模型1中,新創企業規制合法性對創業融資可得性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r=-1.752,P<0.01),由此假設H1得到驗證。新創企業規范合法性、認知合法性對創業融資可得性的影響不顯著(r=-0.884,P>0.1;r=-0.549,P>0.1),因此假設H2和假設H3未能得到支持。而且,以上結果在全模型5中仍然是穩健的。
模型2至模型4檢驗了敵對環境的調節作用,結果表明,敵對環境對新創企業規制合法性與創業融資之間關系的正向調節作用顯著(r=4.728,P<0.01),假設H4a得到驗證;敵對環境對規范合法性與創業融資之間關系的調節作用不顯著(r=1.558,P>0.1),假設H4b沒有得到驗證;敵對環境對認知合法性與創業融資之間關系也不存在顯著的調節作用(r=0.243,P>0.1),假設H4c未能得到驗證。以上結果在全模型5中均非常穩健。
敵對環境對規制合法性與創業融資關系的調節作用如圖2所示。從中可以清晰看出,敵對環境對新創企業規范合法性與創業融資之間的關系起到顯著的正向調節作用。

圖2 敵對環境對規制合法性與創業融資關系的調節作用
為確保研究結論的可靠性,本文以新創企業最終融資額度作為因變量,利用截面數據最小二乘法重新進行分析,結果見表5。
從表5的結果來看,模型10中新創企業規制合法性對創業融資額度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r=1.485,P<0.01);模型11中,敵對環境對新創企業規制合法性與創業融資額度之間關系的調節作用顯著為正(r=2.532,P<0.01)。而且,在全模型14中顯著性及方向均保持不變。因此,可以認為,本文的實證結果是穩健的。
注:*p<0.1,**p<0.05,***p<0.01。
1.新創企業規制合法性
假設H1得到實證檢驗的支持,即從投資者的視角來看,規制合法性有助于新創企業獲得投資者的資金支持。這說明新創企業只有遵紀守法、遵守行業內的各項規章制度以及積極爭取各種行業專業認證,使自己具備規制合法性,才能獲得創業活動所需的資金。此外,在敵對環境越高的情況下,新創企業規制合法性與創業融資之間的正向關系越強(假設H4a)。原因可能是,在面對政策多變、技術迭代加快、消費升級等敵對創業環境,且投資者信息匱乏的情形下,只有那些遵守行業規則、得到同行業認可的新創企業才能取得投資者的高度信任。
2.新創企業規范合法性
假設H2未能得到實證支持,說明從投資者的視角來看,規范合法性無助于新創企業獲得投資者的資金支持。假設H4b也沒有得到實證支持,即新創企業規范合法性對創業融資的影響不受敵對環境的調節。針對上述結果,可能的解釋是,在新創企業融資項目的實踐價值不及投資者預期的情形下,即便創業者通過展示個人價值觀、專業背景、經歷和團隊個人特征等方面與投資者的相似性,能夠促進投資者對新創企業規范合法性的感知不斷提升,但卻無法有效改善投資者謹慎保守的投資決策。
3.新創企業認知合法性
假設H3和假設H4c也沒有通過實證檢驗,表明新創企業的認知合法性并不能幫助創業者獲得投資者的資金支持,二者之間的關系也不受敵對環境的調節。本文認為,出現上述結果的原因可能是,在現實中,投資者受先前知識和經驗的影響,更傾向于投資自己熟悉的項目和領域。當投資者認為新創企業的融資項目具有較高的區分度,而自身先前的知識與經驗無法被有效調用時,即便投資者對新創企業認知合法性的感知程度很高,也無益于提升投資者對創業項目的價值感知,進而導致投資意愿較低。
本文基于投資者的角度分析了新創企業組織合法性的結構類別(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及認知合法性)對創業融資的影響,并考察了敵對環境的調節作用。研究結論包括:新創企業的規制合法性越高,其獲得融資的概率越大,而規范合法性和認知合法性對新創企業融資可得性無顯著影響;同時,敵對環境能顯著增強新創企業規制合法性對創業融資的積極影響,而對規范合法性、認知合法性與創業融資之間的關系無顯著調節作用。
本研究結論對管理實踐的啟示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其一,新創企業要及時獲得投資人規制合法性的認可,樹立良好的形象,比如可以向投資人展示新創企業因遵守國家的法律法規等而受同行業認可的事實;其二,在融資溝通的過程中,要注重策略的運用,避免投資者因認知、經歷不同而產生“相似性偏差”;其三,在融資項目闡述階段,要準確了解投資人過往的投資經歷,掌握投資人的偏好,充分提煉出融資項目的獨到之處,以便更好地贏得投資人青睞。
當然,本文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一方面,本文研究樣本僅限于廣州地區的新創企業,實際上在市場環境不同的地區,投資人所依據的投資標準可能不同,因此未來可進一步分析不同地區新創企業融資影響因素的差異;另一方面,本文研究時間跨度雖然為2014—2016年,但并沒有從單個企業的層面展開追蹤性調查,后續可強化這一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