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丹丹

新疆和平解放
1949年8月14日,劉少奇率領的中國共產黨代表團結束了對蘇聯的秘密訪問,啟程回國。但代表團中有一個人沒有離開,他是鄧力群。他帶著3名報務人員和一部電臺從莫斯科出發,飛抵新疆伊寧,建立了直通北平的“力群電臺”。接下來的98天,他將突破國民黨特務的重重封鎖,發出124封電報,在毛澤東、周恩來、張治中、陶峙岳等人之間秘密聯絡,促成新疆和平解放。
1948年9月的香港,一場秘密會見正在進行,見面雙方是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喬冠華和國民黨少將陶晉初。彼時,陶晉初接到堂兄陶峙岳的邀約,考慮出任新疆警備總司令部中將參謀長一職。就在一個月前,陶峙岳以西北軍政副長官的身份兼任新疆警備總司令,統帥10萬國民黨部隊,主持新疆軍務。他第一件事就是調整人事關系,要將蟄居湖南家鄉的陶晉初調來新疆協助。
陶峙岳哪里想到,這個堂弟雖然也是國民黨高級將領,但早在1938年就向中共地下黨員蔡邁輪提出了入黨要求。1944年,陶晉初在重慶結識了著名共產黨人、《新華日報》主編喬冠華(當時化名喬木),此后來往密切。
接到陶峙岳的邀請時,陶晉初頗為猶豫。他決定親赴香港,聽一聽老朋友喬冠華的意見。喬冠華勸他立即赴新疆上任,充分利用與陶峙岳的關系,暗中掌握兵權,等候適當時機,配合解放軍在西北戰場的行動。
此后,陶晉初奔赴迪化(今烏魯木齊),協助陶峙岳大刀闊斧地改組新疆警備總司令部機關人事,控制了首腦機關和部分作戰部隊。他還拉起了以居住地中央軍校九分校為基地、以總部處長們為主要成員的“校園小集團”,政治觀點都傾向于求和。
不過,以上都算外圍活動,中心任務——策反陶峙岳卻遲遲沒有進展。1949年5月,陶峙岳飛往蘭州聯系南京政府請撥軍費,陶晉初疾書長信《請投降中國共產黨意見書》,寄給蘭州好友彭銘鼎轉交陶峙岳。他寫道:“根據我數年來的研究,及數年來和中共負責人接觸的經驗,覺得他們大都很熱情、很謙和,很富于正義感,很有廉潔的操守、刻苦的精神,值得我們敬佩效法。如果純為個人利害打算,不管中國人民的死活,不愿意中國獨立自由、富強康樂則已。不然,我實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一定不能和這些優秀分子攜手合作……”看完信的陶峙岳仍然沒有表態,但內心卻受到極大觸動。
暗流涌動中,陶峙岳小心翼翼地維持著新疆的局勢。但最驚險的一幕還是在起義前突然發生。
9月15日,鄧力群奉中央指示,攜帶電臺從伊寧秘密飛抵迪化,住進了新疆省主席包爾漢家,并在第二天與陶峙岳見面,將已經歸附中共、身在北平準備參加新政協的張治中寫的兩封秘電親手交給陶、包二人。張治中在電報中敦促新疆起義,并向陶峙岳作了行動部署。
然而,鄧力群的到來已被偵悉。9月19日晚,國民黨強硬派葉成、馬呈祥、羅恕人、劉漢東等人開了個秘密會議,他們決定拘捕陶晉初、屈武等主和派,行動定在20日晚。
惟一的變數在葉成。葉成與陶峙岳私交甚厚,他堅持行動前必須告知陶峙岳,馬、羅只好同意,限他半小時以內趕往陶公館通報并返回。
陶峙岳當下留住葉成,并打電話給羅恕人與馬呈祥,極誠懇地約二人來面談。二人來后,陶峙岳單刀直入:“你們要捕人,第二步怎么辦?新疆情形特殊,如果一聲槍響,能保地方不致糜爛?這樣,于你們有甚便宜?”一番形勢分析,竟說得羅恕人淌下淚來:“我們內心有痛苦,你似無動于衷。講道理,又每為你所屈……”陶峙岳與三人一直說到東方發白,阻止了這場一觸即發的危險。
9月25日,馬、羅、葉等人離開的第二天,陶峙岳通電起義。
1948年7月,66歲的國民黨元老程潛調任湖南省主席。盡管他與毛澤東有過交往,但大多數時間與中共的關系是敵對的。就在到長沙上任時,他還發表演講:“我今年六十有七(虛歲),但我絕不惜任何犧牲與共匪拼命。”因此,要不要策反程潛、怎么策反、能否直接見面等問題,湖南地下黨尚未接到明確指示。
一個月后,湖南地下黨省工委決定成立軍事策反小組,從爭取程潛身邊人做起。省工委負責人周禮選定了程潛的醴陵老鄉、三十出頭的湖南大學講師余志宏擔此重任。在湖大附近的桃子湖畔,余志宏找到了第一個關鍵人物——方叔章。方叔章是程潛舊部兼好友。余志宏通過湖大教授的關系,常與他談古論今,并獲悉了程潛族弟程星齡欲回長沙的消息。程星齡也是國民黨高官,但素來與蔣介石不睦,曾在抗戰期間赴解放區見過朱德、劉伯承,1945年被蔣介石下令“查程系異黨分子,應于拘捕”而入獄,1947年才獲釋。
程星齡一回長沙,余志宏就將他引薦給了化名唐光前的周禮。程星齡坦言,現在做程潛的工作為時過早。沒過多久,方叔章舉行家宴,邀請程星齡以及省府秘書長鄧介松等湖南名流參加,余志宏則作為方家常客赴宴。家宴上,大家暢談時局。鄧介松等人透露了很多軍政界實情,湖大教授李達趁機直言:“頌云先生(指程潛)應以三千萬湖南人民的生命財產為重,走和平解放的道路。”程潛聽到眾人的看法時,頻頻點頭稱是。此后,方叔章來到省府,直截了當勸說程潛。程潛尚有疑慮:“投降就得找共產黨,你找得到嗎?”方叔章笑道:“依我看,你那位本家兄弟(指程星齡)就不平常,他在福建時就有過共產黨嫌疑,現在回到長沙,雖不敢說他就是共產黨,依我看至少有聯系。”
程潛仍有一個極大顧慮。1948年12月25日,新華社播發的第一批戰犯43人名單中,程潛名列第二十六位。直到1949年3月,程潛在南京與章士釗見了面。章士釗此前已北上西柏坡與毛澤東會晤。他將會晤情況告知程潛,又說毛澤東對程潛期望甚殷,決不會將其當戰犯看待。程潛當即給湖南省保安副司令蕭作霖下了任務:“中共在香港有個南方局,你親自去香港走一趟,你的關系很多,去找找南方局,我一定要跟毛潤之直接接上頭才放心。”
1949年五六月間,在程星齡安排下,余志宏兩次面見程潛,提出“希望頌公以書面形式向我黨表明態度”。程潛于是委托程星齡起草備忘錄,親筆簽名。6月30日,備忘錄放到了毛澤東案頭,他在7月4日復電程潛:“備忘錄誦悉。先生決心采取反蔣反桂及和平解決湖南問題之方針,極為佩慰……此間已囑林彪將軍與貴處妥為聯絡矣。”
8月4日,由程潛、陳明仁領銜,37名將領聯名發布了宣告湖南和平起義的通電。
就在新中國成立前夕,1949年9月19日,香港發生了一樁震驚中外的暗殺事件——原國民黨陸軍大學校長楊杰遇刺身亡。這是蔣介石親自下的暗殺令,毛人鳳部署執行。大理人楊杰自抗戰結束后回到昆明已經4年,一直利用自己軍學泰斗的身份勸說云南省主席盧漢脫蔣。楊杰的死,將云南的緊張局勢公之于世。當時,蔣介石不惜把蔣經國送去昆明做人質,以換得盧漢到重慶洽談。
盧漢進退維谷,云南烏云罩頂。腥風血雨中,惟一的好消息是宋一痕帶回了周恩來給盧漢的答復。
宋一痕1926年就在昆明成德中學入黨,抗戰時期追隨盧漢。盧漢對這名老部下很是了解,知道他和共產黨素有來往。在大環境的影響下,盧漢已經偏向起義投誠。
1949年5月,盧漢給正在香港的宋一痕發了封急電:“有要事相商,火速回昆。”見面后,盧漢開宗明義:“有關起義的事我已跟云南的老部下商議過,大家都愿意走這條路。”盧漢還寫了一份決心書。當晚,宋一痕的家人就將這份決心書縫進他的西裝馬甲內。他經香港到北平,匯報了云南的情況和盧漢的態度。周恩來就盧漢起義作出指示:一是歡迎,二是既往不咎,三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云南起義的時機直到新中國成立后才出現。1949年10月19日,毛澤東指示進軍西南,第二野戰軍和第四野戰軍一部以摧枯拉朽之勢挺進西南。節節敗退的蔣介石部隊蜂擁進入云南,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人向盧漢要地皮、要物資。疲于應付的盧漢索性宣布閉門戒煙。
盧漢的緩兵之計給了各方勢力活動空間。表面看,昆明街頭特務橫行。但實際上,云南地下黨已經利用各種社會關系鋪開了一張觸及國民黨軍、警、憲、特、政、企及社會輿論、娛樂等各個方面的情報網。
時機逐漸成熟。1949年12月9日下午5時,盧漢親自手書通知,召集各部將領晚上9時到盧公館開會。會議按時開始,主戰派的國民黨軍官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控制繳械了,有人還大聲質問:“你們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得到的回答是:“今晚云南全省宣布起義!”當東方泛起魚肚白時,一切平靜如常,只有省政府里負責升旗的戰士犯了難:“升旗時間已到,該升什么旗?”警衛營長徐振芳也答不上來,小跑著去請示盧漢。盧漢哈哈大笑:“當然是升新國旗啰!”宋一痕讓家人連夜縫制的五星紅旗第一次飄揚在昆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