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很藍

劉嘉欣

四五歲時，上幼兒園一直是一件快樂的事。

幼兒園叫親子幼兒園，里頭的每一磚每一瓦，包括課椅板凳，都是齊刷刷的藍色。水樣的藍，透明澄澈，每個人都喜歡。午睡的房間也是藍色的，藍色的小梯子，藍色的小木門，藍色的床。我睡在靠窗的位置，除了屋內的一片藍，還可以看到屋外的世界。

第一次踏進幼兒園，管午休的安老師便摸著我們的頭囑咐：“乖孩子都要午睡的，午睡是每個人的天職，天經地義。”

可是小小的我就是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午睡呢？那一兩個鐘頭，可以用來看風景呀，看來來往往的人，做自己喜歡的事，何必浪費在那無聊的午休中呢？

第一次午睡，我沒有聽老師的話，而是睜著眼看窗外的天空。我能聞到街上糕點的味道，像是做小烏龜糕點的那一家，特別好吃。

可是沒有睡覺終究逃不過老師的眼睛。每個小朋友起來都會伸懶腰，還會睡眼惺忪，只有我精神百倍，一躍而起。“小朋友，以后可要乖乖睡午覺哦，不然老師就不給你小紅花了。”溫婉的聲音卻沒有浸軟我的心，我在心里盤算著鬼主意，怎樣才能逃過老師的眼睛呢？

第二天午睡，我靜默地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聲響。隔壁的實驗小學在放寫字課的歌，好聽的歌曲隔著幾堵墻也清晰可聞。歡快的聲響飄過來，摩托車、電動車清脆的鈴響在耳邊一晃而過。哦，是爸爸媽媽送孩子來上學啊。我想象著從車上跳下來的孩子興奮地與爸爸媽媽揮手告別，花書包、花衣角很快融入人流中。

我想，今年我讀大班，明年就能踏進小學了！只要上了小學，媽媽就能陪在我的身邊了，像那些上小學的孩子一樣，有媽媽風雨無阻的接送。而且小學的課本是那么有趣，我喜歡掐著指頭做算術題，也喜歡把一個個漢字拼成喜歡的句子。

想著想著，我突然感覺幼兒園的生活也是快樂的，它是一種日夜不停的期待啊。

起床時，我裝作睡眼蒙眬，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去，老師獎給了我一朵小紅花……

頭幾天的我都會閉著眼睛仔細聽街道上的聲音。有時候，千篇一律的車鈴聲中會突然傳來一聲大喊：“我忘戴紅領巾了！”不知是哪個健忘的人呢。下雨天的時候，聲音便小多了，但淅淅瀝瀝的雨聲中依舊有飄散的笑聲。我用被子蒙住頭，在黑暗處想象手牽著手的小朋友，共同撐著一把傘，到教室里去。

下午2：15時會有鐘聲敲響，這時候還沒到教室的人就要遲到了。我總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聽著鐘聲的敲響，生怕哪個倒霉蛋晚了一步踏進教室里。克制不住這種好奇的想法，我總是探頭探腦，在老師不在的情況下趴在窗口，窺視一下。

幸好，沒有一個人遲到。當然，有時候也會有一個小書包匆匆忙忙地朝教室跑去，門衛老大伯正沖他和氣地微笑，那個掛在校門口登記遲到的小黑板空空如也。哦，和善的門衛老大伯原諒這個小同學了呀。我總是帶著滿足的微笑重新趴下來，聽著遠處傳來的瑯瑯書聲……

現在想起來，每天我都會爬起來看看窗外的世界，在門外巡視的老師怎么會不知道呢？而且我當時的演技也是拙劣的吧，總以為揉揉眼睛、擤擤鼻子就能逃過老師的眼睛。老師也和門衛老大伯一樣寬容啊，她從來沒有揭穿過我，而是讓我在午睡的時間繼續天馬行空地想象。她或許也知道我的心事吧，我期待著和媽媽相聚，她是想要讓我變得更快樂起來啊！

我不禁對以前的想法感到有些愧疚。那時的我，一直沒能發現生活的美啊。或許，藍色的幼兒園里還有許多美麗的故事，正如一直呵護我的老師，對我報以微笑的同學。

翻開幼兒園的畢業照，我坐在老師的膝蓋上，大家站在一面藍色的墻前。有的人現在依舊是我的同學，有的人我卻叫不出名字，也不知現在到了哪個地方。我們曾經一同打翻過綠豆湯，因為一本書吵得天翻地覆，曾經因為算術題做不出來而面紅耳赤……那些故事，現在都已忘記了吧，它們被時間一點點地吞沒，而我卻沒有想過要記下它們。

“即使一段回憶，也會有最澄澈柔軟的部分。”我坐在12歲的藍天下懷想過去的故事，努力地抓住那些零碎的故事，那些我丟失過的記憶。可是，我什么都不記得，只依稀記得幼兒園午睡時的那片藍天，很藍很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