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樹與鄉愁

葛瑞源

有首歌這樣唱道：高高的樹上結檳榔。而在我的潛意識中卻是：鄉村的樹上結鄉愁。

我的鄉村周圍環繞著各種各樣的樹木，桃樹、蘋果樹、梨樹、杏樹、柿樹、櫻桃樹、柳樹、松樹、柏樹、香椿樹、棗樹、石榴樹、刺槐樹、榆樹、楊樹、梧桐樹……這些樹的名字，乳名一樣親切。不僅如此，村里家家戶戶的房前屋后也都種植了樹木，以桃樹和槐樹居多，因為當時鄉村里流傳著“桃樹向門，蔭庇后昆；門前有槐，富貴生財”的說法。如果按照輩分排列的話，對那些鄉樹我似乎應該管它們叫樹叔叔、樹阿姨，或者樹哥哥、樹姐姐，因為他們的樹齡大都長于我的年齡。

鄉樹無語，人間多情。那些鄉樹上雖然都長滿了葉子，但有的開花、結果，而有的卻不開花、不結果。但無論如何，每棵樹上都結滿了沉甸甸的鄉愁。

戈特弗里德·威廉·萊布尼茨是德國著名哲學家、數學家，歷史上少見的通才，他曾說過：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而他似乎是少說了后面的一句：世界上每個人的鄉愁大致是相同的。因為盡管那些樹上的葉片形狀各異，色澤有別，脈絡不一，但無論是大葉片還是小葉片，上面都有陽光寫成的五線譜，成為鳥兒們的音樂教材，它們站在枝丫間歡快地歌唱。鳥兒不是樹上結出來的，它們沒有鄉愁，它們的故鄉就馱在自己的翅膀上，常把他鄉當故鄉。葉子是樹上長出來的，盡管用力地舒展著，經常作飛翔的姿態，卻不會飛，每當颯颯秋風來臨，便落葉歸根，化作塵泥更護樹。

春風吹拂大地之時，許多鄉樹便綻開了花朵，那是鄉愁醞釀的時刻，也是鄉愁散發的時刻。鄉愁是普通人的普通情感，源于心，顯于形，只要是離開家鄉的人，不管離家有多遠，不管離家有多久，都會在心底滋生出鄉愁。鄉愁也猶如花香，隨風飄散，濃淡相宜，有時濃濃的，沁人心脾，有時淡淡的，似有若無。滿口的鄉音，滿腹的鄉情，鄉愁的濃淡與人的年齡成正比，年齡越大的人鄉愁越濃烈。自己邁入杖鄉之年更深深地感到，隨著年齡的增長，對家鄉的思念更是難以割舍，夢里鄉村樹該綠，夢里鄉村花該開……

鄉樹上所結滿的豐碩果實，可以采摘下來進行品嘗，品嘗的是果實，也是鄉愁的滋味，是苦是澀是咸是酸是甜，還是五味雜陳，也許讓人只可細品卻難以言說。每個人都是家鄉的一枚果實，汲取著家鄉土地的營養，享受著家鄉陽光的沐浴，凝結著故鄉的情感，流淌著故鄉的血脈。對于鄉樹來說，果實是它的至高無上的驕傲，對于鄉村來說，遠走他鄉的游子是無時無刻不思念。樹和人的靜與動，是家鄉的兩種極致，樹會眺望著遠離家鄉的人，人也在回望家鄉的樹，厘不清道不盡的鄉愁，只在那相互地凝望，無限地牽掛。

問“樹”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雖然樹木是最安靜、最富美德的植物，但多少年來，我一直都這樣認為，鄉村的那些各種各樣的樹都是有生命的，有情感的。那些樹一旦扎根此地，一生都不會挪動半步，只會終老堅守它所熱戀的故鄉，按理說那些樹不應該有鄉愁。但那些樹卻時不時地感受著眾生的思緒萬千，時不時地傾聽著游子的殷切呼喚，時不時地目視著人間的生離死別，因而它最懂得鄉愁，最理解鄉愁。

前不久，我又回到了家鄉，再次目睹了那些鄉樹在風中努力地搖晃自己，努力把每一片葉子都寫成家書，載著難以釋懷的鄉愁拋向蒼茫的天空，撒向無垠的大地……（責任編輯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