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陣

文/王月冰

多年前，我第一次聽到“風水陣”這個詞。

那天，我去拜見一位出版界的重量級人物李女士。她笑容蕩漾地坐于我對面，如果不是早知她的情況，根本看不出她是盲人。她先天視網膜有缺陷，從一個棚戶區里走出，摸索出一片天地，我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她微笑著說：“我有風水陣。”

李女士的風水陣是一個雅致的房間。綠植茂盛，一把棕色的牛角椅，一張榆木細腳圓桌，桌上擺著幾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清瘦的外國人，定睛一看，也是盲人。

照片上是盲文的發明者，法國人路易·布萊葉。他3歲失去視力，15歲發明盲文，直到臨終前他發明的盲文才得以推廣。李女士12歲那年接觸到盲文，知道了布萊葉，整天關在屋子里絕望的她從此有了追求。多年來，講不清經歷過多少磨難，但條件再艱苦，她也會認真地布置風水陣，哪怕只是在臨窗的墻腳擺上一只坐墊，窗臺上擺上布萊葉的照片。難受時，她就到風水陣坐坐，把布萊葉的照片置于胸前，與他聊聊，摸著盲文讀幾段關于他的故事。

后來，有一次去云南旅游，在洱海邊一棟小別墅里，我再次聽到了“風水陣”。別墅主人是上海的白領，他讀大學時到云南旅游，戀戀不舍，很想在洱海邊買座房子，放假時來住住。他坐在洱海邊，把想象中的房子畫了出來，回上海后把畫貼到床頭。這張畫就成了他的風水陣。他比別人愛學習，比別人工作努力，比別人笑得更多，因為他懷里揣著風水陣。大學畢業后第四年，他真的在洱海邊買了房子，從此假日里和家人面朝大海、心暖花開。

還曾在西雅圖一位友人家中見過她的風水陣，位于別墅第三層，挑高的拱形屋頂，三面滿墻的落地玻璃窗，陣內擺著她喜歡的畫、瓷器、銀器，墻腳還有一架三角鋼琴。

她說小時候在鄰居家看電視，電視劇里的女主人公就有一間這樣的房子。那時她還是山野丫頭，但心中萌發了要擁有這樣一個房間的強烈夢想。她想辦法找到了電視劇照，從此帶在身上，跟隨她漂洋過海。再后來，她真的擁有了這樣一個房間。沒人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她說，現在幾乎每天她都會到這里來徜徉一圈，看看，摸摸，彈一首曲子。有時出差，深夜才到家，疲憊不堪，但只要在這坐坐，小憩一會，能量就仿佛全部回歸。我知道，這是她的風水陣，多年漂泊異國他鄉，風水陣給了她無窮的能量。

于是，某一天，我也開始給自己布置風水陣。

我想有一扇開在半山腰的碩大落地窗，潔白的紗簾迎風飄起，我可以光腳踩在蜜蠟色的柚木地板上，觀山賞樹，聽鳥鳴風吟；亦可盤腿坐在光彩灼灼的波斯手工地毯上閱讀，靜謐、松散；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躺在納圖茲絲絨沙發上，任悅耳音樂滑過耳膜，心儀的圖書和鐘愛的藝術作品觸手可及，桌上怒放的鮮花芳香馥郁，愛人和孩子的照片擺在顯眼的位置，朝我燦爛笑著；還有，在紗簾掩映的后面，有一個超大的浴缸……

這一切只是藍圖，但它已作為風水陣滋滋給我蓬勃力量。一日又一日，這個場景一點點歸我所有。

當在外面走過萬水千山，歷過風霜雨雪，累得身心散架之時，我回到我的風水陣，將肉身放低，泡上一壺武夷大紅袍，打開音樂，放好洗澡水……屋中一件件精心選回來的美好物件，靜靜發射著能量，我能感覺到它們撫過我的身體，滋養我的靈魂。

何謂風水？即對美好事物的向往與執著追求，還有，擁有之后的感知與享受，以及二者相融相推后的美妙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