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祥 鄭冰寒
(曲阜師范大學,曲阜273165;英國杜倫大學,杜倫DH1 3JT)
提 要:翻譯單位是翻譯研究的重要課題之一,對其研究已形成產品和過程兩種指向。本文綜述60年來翻譯單位研究兩種指向的基本發展脈絡,概括主要觀點或研究發現,分析現有研究存在的不足,指出未來研究應該注意的問題,希望對翻譯單位研究以及翻譯過程研究有所啟發和幫助。
一般來說,翻譯過程中譯者需選擇在一定的語言層面對原文進行切分,逐一轉換為譯文片段,在對各譯文片段進行詞法、句法、甚至篇章層面的調整和加工后,產出供目的語讀者閱讀的譯文。這些譯者操作的原文語言片段即為翻譯單位。研究翻譯單位對于揭示翻譯活動的本質,描述翻譯過程特點,指導翻譯實踐都具有重要意義。因此,自從1958年Vinay和Darbelnet在其專著《法英比較文體學——翻譯方法論》中正式討論翻譯單位問題以來,學界對其研究一直熱度不減。60年來,翻譯單位研究逐步形成產品和過程兩種研究指向(Malmkj?r 1998:286; Carl, Kay 2011:953)。本文旨在梳理翻譯單位研究兩種指向的基本發展脈絡,介紹翻譯單位實證研究的新方法,指出現有研究存在的不足及未來研究應該注意的問題,希望對翻譯單位研究以及翻譯過程研究有所啟發和幫助。
Vinay和Darbelnet是最早從產品指向研究翻譯單位的學者,他們認為翻譯單位與思維單位、詞匯單位同義,是“必須作為整體而不能拆開翻譯的最小源語片段”(Vinay, Darbelnet 1958:21)。之后,巴爾胡達羅夫提出類似的定義,認為翻譯單位是“源語在譯語中具備對應物的最小(最低限度)的語言單位”(巴爾胡達羅夫 1985:145)。 以Vinay和Darbelnet及巴爾胡達羅夫的定義為基礎,產品指向翻譯研究者從形式切分、意義確定、語篇—功能分析的視角或采用規定性或描寫性的研究方法(司顯柱 2001:96-99)圍繞何種語言層次可以作為翻譯單位展開熱烈的討論,總的來看主要有以下3種觀點。
第一,翻譯單位是介于語素與句子間的語言層次。持此觀點的學者主要包括Vinay和 Darbelnet(1958/1995:22-27),Barkhudarov(1993:44-45),Catford(1965:24)和Newmark(1988:66-67)等。他們認為翻譯過程中語素、詞、詞組、小句、句子均能充當翻譯單位,因為它們在譯語中均有某種形式的對應語言層次或單位,但從語素到句子任一語言層次均不能獨自作為翻譯單位,機械地將某一語言層次作為翻譯單位無法有效地完成翻譯任務。
第二,翻譯的基本單位是小句或句子。持此觀點的學者認為翻譯轉換操作主要在小句或句子層面進行。以小句作為翻譯的基本單位是因為:(1)翻譯中譯者認知加工的基本內容是命題,而小句是命題的具體語言表達形式(Bell 1991:136);(2)小句的長度符合工作記憶容量限制的要求(Bell 1991:223,Malmkj?r 1998:286);(3)小句是話語中最靈活的語言成分,譯者可以根據話語分析的需要在翻譯中靈活地轉換,容易實現原文與譯文的對等(羅選民 1992:32)。而Zhu則認為翻譯單位是句子,因為句子具有獨立的信息結構和完整的句法形式,以命題形式構成相對完整的信息結構,且能被短期記憶加工(Zhu 1999:6)。
第三,翻譯單位是段落或語篇。Nida(1969:152-156),郭建忠(2001:51)等認為,以段落作為翻譯單位能幫助譯者注意句與句之間的連接和邏輯關系、段落之間的銜接以及段落與語篇的關系,只有照顧到這些關系,譯文才能保留原文的基本結構和意義。Bassnett-McGuire(1991:117)、姜秋霞和張柏然(1996:17)、司顯柱(1999:14-17)等堅持應以語篇作為基本翻譯單位,因為譯者不能因強調文本內容而犧牲整體結構,翻譯應該是建立在文本整體意義上的語篇轉換, 尋求的是語篇意義的對應。
以上學者關于翻譯單位大小或語言層次的主張可謂言人人殊,所得結論并不能很好地解釋實際翻譯情況。總的來看,所有層次的語言單位均有資格成為翻譯單位,在翻譯任務中各司其職(Newmark 1988:67,曾利沙 2004:51)。關于翻譯單位大小或語言層次的熱烈討論在筆者看來很大程度上與不少學者背離Vinay和Darbelnet及巴爾胡達羅夫的翻譯單位定義有關。Vinay和Darbelnet及Barkhudarov所指的翻譯單位是翻譯的轉換單位而非分析單位,不少學者有意或無意地將二者混為一談。事實上,高級階單位,比如段落、語篇可作為分析單位,低級階單位可作為轉換單位(Luo 1999:6)。將翻譯單位分為分析單位和轉換單位的觀點有助于彌合學者們關于翻譯單位大小不同主張的分歧。譯者對翻譯轉換單位的選擇是一個動態的過程,因為譯者要綜合考慮文本類型、翻譯策略等因素而選用不同級階的翻譯轉換單位。Newmark認為,信息/權威型文本的翻譯單位主要是詞,信息型文本的翻譯單位主要是固定搭配(collocation)和詞組,召喚型文本的翻譯單位主要是句子和語篇(Newmark 1988:67)。Teubert認為,新聞語篇的翻譯單位是詞和短語(Teubert 2001:144-5)。王云橋認為,召喚型文本散文和小說的翻譯單位是段落(王云橋 1998:41-43)。司顯柱則認為,無論是信息型文本(科技文本)還是召喚型文本(文學文本)的翻譯單位都應該是語篇(司顯柱 1999:17)。Catford(1965:25)和Toury(2001:92-93)認為,采用意譯翻譯策略時譯者應以段落或語篇作為翻譯單位,而采用直譯翻譯策略時譯者應以句子、短語、詞或者語素作為翻譯單位。總之,產品指向的翻譯單位研究圍繞理想翻譯單位的大小或語言層次展開熱烈討論,對翻譯單位與文本類型、翻譯策略等的關系做出初步的理論探索,而這些結論或主張是否或多大程度上符合翻譯實際,則須開展實證研究加以檢驗。
產品指向的翻譯單位研究試圖從理論上探討翻譯單位的大小或譯者應以何種層次語言單位進行翻譯活動的問題。與之不同,過程指向的翻譯單位研究認為,翻譯單位是譯者的注意力單位或認知單位,重點考察譯者選擇翻譯單位的過程及其表現出來的認知特點。1980年代中后期以來,國外一些學者以有聲思維(TAPs)、擊鍵記錄(key-logging)、眼動跟蹤(eye-tracking)等方法開展實驗實證翻譯研究,考察翻譯單位的性質、大小及其與其他翻譯過程變量的關系,描述譯者的認知方式,得到一些重要發現。以研究方法的創新和使用為基礎,過程指向的翻譯單位研究可分為初期以有聲思維法為主導和當前以擊鍵記錄/眼動跟蹤法為主導的兩個研究階段。
將有聲思維法用于翻譯實驗研究要求受試在完成翻譯任務的同時口頭匯報出大腦經歷的所有思維活動。研究者收集受試的有聲思維數據后依據一定的規范轉寫為文本,據此分析受試翻譯思維過程,構建翻譯過程的思維模式。過程指向的翻譯研究者認為,翻譯單位是翻譯過程中處于譯者注意焦點且能整體譯為目的語的源語文本片段(L?rscher 1993:209,1996:30;Malmkj?r 1998:286),在有聲思維數據中表現為譯者的“無標記加工活動”(unmarked processing)因注意轉移至與翻譯任務相關的具體問題而中斷的那部分語段(J??skel?inen 1990:173)。
有聲思維法為主導的翻譯單位研究主要發現如下。在翻譯單位大小方面,研究發現譯者實際采用的翻譯單位包括語素、詞、詞組、短語、小句和句子,最常用的是詞組、短語和小句,多數翻譯單位長度在2至6個單詞之間(Gerloff 1986:245-246,Krings 1986:263,Kiraly 1995:87)。這一發現基本支持產品指向翻譯單位研究關于翻譯單位是介于詞與句子之間語言單位的觀點,不支持翻譯單位主要限于某一語言層面的觀點。在翻譯單位性質方面,翻譯單位包括主觀和客觀單位兩類。在有聲思維數據中,譯者初次嘗試加工的原文語段為主觀翻譯單位,兩個翻譯停頓之間的譯文語段為客觀翻譯單位,兩類翻譯單位不會固定在一個語言單位上(鄭冰寒 譚慧敏 2007:151- 152)。在翻譯單位與翻譯經驗關系方面,相關實驗證明學生譯者多以語素和詞作為翻譯單位(Gerloff 1987:152;L?rscher 1993:209, 1996:30),職業譯者更多選用短語、小句或句子(L?rscher 1996:30;Séguinot 1996:80;Barbosa,Neiva 2003:148),隨著翻譯經驗的增加,譯者選用的翻譯單位呈現增大趨勢。但Kiraly(1995:87-89)發現,翻譯單位大小不受翻譯經驗的影響,職業譯者和翻譯新手所用翻譯單位在大小方面無明顯差異,這與多數學者的發現不同,其原因值得進一步探討。此外,有聲思維翻譯單位研究能深化我們對譯者認知特點的認識。在翻譯單位與翻譯方向關系方面,Séguinot發現,外語譯為母語時譯者采用的翻譯單位大,翻譯認知加工更多地在篇章層進行;母語譯為外語時翻譯單位變小,翻譯認知加工更多在詞匯層進行(Séguinot 1991:79-88)。在翻譯單位加工的影響因素方面,鄭冰寒、譚慧敏發現,譯者對翻譯單位的選擇和加工在諸如短期記憶容量、翻譯熟練程度、文本理解難度等多種因素影響下不斷變化(鄭冰寒 譚慧敏 2007:150-153),在翻譯單位與譯者認知努力方面,Kiraly發現,翻譯過程中非問題翻譯單位能自動激活原文與譯文間的一一對應關系,譯者能自動加工并輕松完成翻譯;問題翻譯單位因語言或內容問題無法自動激活原文與譯文的一一對應關系,譯者須付出較多認知努力,借助相應的問題解決策略才能順利完成翻譯任務(Kiraly 1995:86-88)。在翻譯單位加工順序及方式方面,Bernardini發現,翻譯單位的加工不是以序列方式而是以層級嵌套方式進行,低層次翻譯單位的認知加工嵌套在高層次翻譯單位的認知加工中(Bernardini 2001:249)。
總之,以有聲思維法為主導的翻譯單位研究描述作為譯者注意焦點的翻譯單位的大小、性質及其與翻譯經驗的關系,可驗證產品指向翻譯單位研究的一些觀點,同時揭示翻譯單位的認知屬性及其加工方式與特點,拓展并深化人們對翻譯單位的認識。但有聲思維會改變受試思維過程的性質,能導致翻譯單位數量顯著增加,使翻譯單位顯著變小(Jakobsen 2003:30),有聲思維數據是否是受試事后猜測或推論的結果,能否反映受試的真實認知過程等也遭到學者的質疑。有聲思維法的先天不足要求我們在解讀相關發現或結果時須非常謹慎。
為彌補有聲思維法在采集翻譯過程數據效度方面的先天不足,從20世紀末開始,學者們陸續將擊鍵記錄法和眼動跟蹤法引入翻譯認知過程研究中。擊鍵記錄法借助擊鍵記錄軟件記錄譯者的鍵盤操作行為、鼠標移動以及翻譯停頓等譯文產出過程數據。在擊鍵記錄數據中,小于一定時長閾限(duration threshold)的兩個停頓之間的譯文片段與譯者注意焦點非常對應,在很大程度上與譯者認知加工的內容重合。因此,擊鍵記錄數據中位于兩個翻譯停頓之間、能夠映射到某一原文片段的譯文產出片段即為一個翻譯單位(Alves, Gon?alves 2003:10;Alves,Vale 2009:254),也稱作產出單位(Carl, Kay 2011:955)。眼動跟蹤法借助眼動儀和眼動跟蹤軟件記錄譯者注視焦點、眼跳、瞳擴等翻譯過程數據(Saldanha, O’Brien 2014:136-137)。根據Just和Carpenter的眼—腦假說(eye-mind assumption),處于譯者注視焦點內的原文片段即是譯者為產出譯文而正在加工的翻譯單位(Just, Carpenter 1980:331)。因此,在眼動跟蹤數據中翻譯單位表現為間隔時長小于一定閾限的連續兩個或多個注視,又稱注視單位(Carl,Kay 2011:955)。以擊鍵記錄和眼動跟蹤數據為基礎,Alves和vale把翻譯單位定義為翻譯過程某時刻與譯者注意聚焦的原文片段相關的連續譯文產出片段,其中(可能)包括譯者注視(閱讀)原文片段和譯文片段情況(Alves, Vale 2011:107)。擊鍵記錄數據主要記錄譯文產出過程,眼動跟蹤法彌補擊鍵記錄法無法記錄譯者閱讀理解、監控譯文產出等認知過程的不足,二者結合使用能更好地幫助我們全面分析翻譯過程任一時點譯者加工原文單位和產出譯文單位的具體情況,了解譯者如何協調這兩種翻譯認知加工活動(Carl, Kay 2011:955; Jakobsen 2017:35)。
借助擊鍵記錄和眼動跟蹤技術,翻譯單位認知研究發現如下:在翻譯單位大小及變化方面,Dragsted發現,翻譯單位主要包括詞、短語、小句和句子(Dragsted 2004:189-193),這與產品指向研究學者Catford(1965:24),Toury(1986:83),Hatim和Mason(1990:132)等的觀點基本一致。另外,Dragsted發現,小句是職業譯者使用頻率最高的單位(Dragsted 2004:141),這也部分支持Bell(1991),羅選民(1992)的觀點。Englund-Dimitrova發現,隨著翻譯任務的推進,譯者選用翻譯單位有逐步變大的趨勢,翻譯單位大小受翻譯促進效應(facilitation effect)影響較為明顯(Englund-Dimitrova 2005:140)。在翻譯單位與翻譯經驗關系方面,Jakobsen及Carl和Kay等發現,職業譯者采用的翻譯單位普遍大于學生譯者(Jakobsen 2005:186; Carl, Kay 2011:973),這為有聲思維研究關于翻譯單位隨翻譯經驗的增加而變大的發現提供新的證據。但Dragsted發現,無論職業譯者還是學生譯者,其大多數翻譯單位均在2-4個單詞之間,使用頻率最高的翻譯單位長度為3個單詞(Dragsted 2004:129),這一發現既支持一些產品指向翻譯研究學者堅持的翻譯單位是詞組和短語的觀點,也印證Krings(1986),Kiraly(1995)等基于有聲思維法得出的一些結論。在翻譯單位與翻譯難度關系方面,Dragsted發現,翻譯高難度文本時,職業譯者與學生譯者所選擇的翻譯單位大小趨向一致(Dragsted 2004:276)。在翻譯單位與翻譯方向關系方面,Buchweitz和Alves及Ferreira等發現,與外語譯為母語相比,在母語譯為外語過程中翻譯單位數量明顯增多(Ferreira 2012:57)。
以擊鍵記錄/眼動跟蹤法為主導的翻譯單位研究也深化我們對譯者認知加工方式及特點的認識。如在翻譯單位加工過程特點方面,翻譯單位認知加工隨譯者認知能力和加工需求的變化而變化(Alves et al. 2000:38)。在翻譯單位平行/序列加工模式方面,Dragsted(2004:178)、Carl和Kay(2011:973)等發現,職業譯者對原文片段和譯文片段的平行加工情況較多,呈現相對明顯的綜合加工模式;學生譯者對原文片段和譯文片段的序列加工情況較多,呈現相對明顯的分析加工模式。在譯者認知節奏方面,Alves發現,職業譯者在大小翻譯單位間的選擇轉換節奏更穩定;而學生譯者在大小翻譯單位間的選擇轉換節奏更多變,其翻譯認知管理、自我監控和評估產出譯文等方面的能力相對較差(Alves 2007:25-35)。在翻譯單位加工與譯者認知努力關系方面,Alves和Gon?alves發現,在同一宏觀翻譯單位內,如某一微觀翻譯單位距離初始微觀翻譯單位越遠,譯者加工該微觀翻譯單位付出的認知努力就越多(Alves, Gon?alves 2013:116),并且Alves和Gon?alves還發現,在宏觀翻譯單位產出過程中,譯者用于程序性加工的認知努力明顯多于概念性加工(同上:121)。Schaeffer和Carl發現,如果某個翻譯單位可供譯者選擇的目的語對應語越多,譯者加工該翻譯單位付出的認知努力就越多(Dragsted 2012:95; Schaeffer, Carl 2014:36)。
過程指向翻譯單位研究能加深人們對翻譯單位的認識,但同時也存在一些明顯的不足之處,在今后的研究中須要規范研究設計、拓展深化研究內容、深入挖掘眼動跟蹤數據、開展歷時研究和非親屬語言對研究等。
第一,規范研究設計。現有研究普遍存在翻譯經驗、翻譯能力、實驗文本難度以及用于確定翻譯單位的停頓閾限標準不一等問題。同為探討翻譯經驗與翻譯單位關系的研究,Barbosa和Neiva,Dragsted與Kiraly的研究發現正相反。Barbosa和Neiva及Dragsted發現,經驗豐富的職業譯者所選用的翻譯單位普遍大于缺乏經驗的翻譯新手(Barbosa, Neiva 2003:148; Dragsted 2004:134)。而Kiraly發現,翻譯單位大小基本上不受翻譯經驗的影響,在一般情況下職業譯者和學生譯者采用的翻譯單位的大小差異并不顯著(Kiraly 1995:87-89)。相同的問題研究卻得到不同甚或相反的發現,這可能與以上學者對翻譯經驗水平的控制不同有關。雖被統稱為職業譯者或學生譯者,不同的研究涉及的受試的翻譯經驗水平不一,這不利于學界對相關研究結果進行判斷和對比。
再如,現有研究中用于確定翻譯單位的停頓閾限標準不一,有的研究把閾限值設定為5秒(Jakobsen 2003:90;Alves,Vale 2011:111),有的設定為2.4秒(Jakobsen 2005;Alves, Gon?alves 2013:113;Alves et al. 2014:161),有的根據受試打字速度和翻譯任務總耗時的情況將閾限值定為1-2秒(Dragsted 2004:103-104)。停頓閾限標準的不同會直接影響翻譯單位的大小和語言層次高低,進而影響研究結果或發現,為判斷同類研究結果的可比性帶來很大的困擾。因此未來研究應規范研究設計,控制好翻譯經驗、翻譯能力、測試文本難度水平,加強翻譯單位的停頓閾限標準確定方法研究,提高研究的規范性和可比性。
第二,深化研究內容。翻譯單位在翻譯認知過程諸因素,如翻譯能力、翻譯策略、翻譯經驗、翻譯難度、時間壓力、翻譯技術、譯者認知方式、認知努力等研究中均處于核心地位(Alves, Vale 2009;Carl et al. 2016;Jakobsen 2017)。在一定程度上,翻譯單位研究極大地推動翻譯過程研究。但到目前為止,學界對翻譯認知過程中最為核心的翻譯經驗、工作記憶(譯者認知能力)和翻譯難度3因素與翻譯單位之間關系的研究還不夠,需要進一步拓展、深化。如(1)在翻譯單位與譯者認知方面,有研究發現翻譯單位的選擇受工作記憶容量大小的影響(Alves et al. 2000,鄭冰寒 譚慧敏 2007)。而Rothe-Neves(2003)、王福祥(2015)則發現,工作記憶容量對翻譯單位數量的影響不顯著。不同的研究發現客觀上須要開展實證研究以進一步確定二者之間的關系。(2)在翻譯單位與翻譯難度、翻譯經驗和譯者工作記憶關系方面,現有研究探討翻譯單位與翻譯難度(Dragsted 2004,Jakobsen 2005)、翻譯經驗(語言學習者、職業譯者、半職業譯者、行業專家等)(Jakobsen 2005)間的關系,但翻譯單位與翻譯難度、翻譯經驗和工作記憶的關系研究(王福祥 2015)剛剛起步,需要深入開展更多實證研究予以考察。
第三,深入挖掘眼動跟蹤數據。在以擊鍵記錄和眼動跟蹤法為主導的翻譯單位研究中,眼動跟蹤數據多用于輔助證明由分析擊鍵記錄數據得出的研究結果(Alves,Gon?alves 2013;Carl et al. 2016),但自身未得到充分挖掘和利用,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眼動跟蹤數據的龐大及其與擊鍵記錄數據的纏繞、重疊。數據豐富有助于拓寬研究面;但即使是開展小規模的人數較少的實驗,眼動跟蹤數據分析的工作量也很大。如果擴大被試數量,數據量肯定倍增。今后應該加強團隊合作,深入挖掘眼動跟蹤數據, 充分發揮眼動跟蹤法在翻譯單位研究中的作用,進一步探究翻譯單位的性質、類別及其與翻譯過程諸因素之間的關系。
第四,加強翻譯單位歷時研究。現有研究均為橫斷面研究,不利于探究翻譯單位隨譯員學習和職業生涯發展而發生的變化(王娟 2015:73)。今后應加強翻譯單位歷時研究,確保同樣的被試、有規律的間隔和較長的時間跨度,以此考察翻譯單位隨譯者翻譯水平提高的歷時變化路徑。
第五,加強非親屬語言對研究。當前過程指向的翻譯單位研究主要涉及葡—英、葡—西、英—法、法—德、英—丹等西方語言對。這些語言屬于近親屬語言,以其為基礎獲得的研究發現或結論是否適用于其他非親屬語言對還需要開展更多的實證研究予以證明。
60年來,翻譯單位研究形成產品和過程兩種研究指向。產品指向研究認為翻譯單位是源語語言單位,主要從理論上對翻譯單位的性質、理想翻譯單位的大小以及翻譯單位在文本類型、翻譯策略等因素影響下的語言結構特征等方面進行探討。過程指向研究視翻譯單位為譯者認知/注意力單位,開展翻譯實驗研究,在分析譯者有聲思維、擊鍵記錄和/或眼動跟蹤等翻譯過程數據基礎上,重點探討翻譯單位與翻譯過程諸變量之間的關系,界定譯者常用翻譯單位大小及變化特點,描述翻譯單位選擇與加工時譯者的認知特征,深化人們對翻譯單位本質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