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宇涵 梁晴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艾滋病向世界投下一枚重磅炸彈,引起人們的巨大恐慌。最早在美國出現的艾滋傳染病毒,因其至今沒有治愈的方法,加上人們對它的傳播途徑存在誤解,導致它在今天仍舊是人們談虎色變的對象。我們知道,每個時代的大事件總是能在當時的各個領域有跡可循,文學藝術作品作為其中最直觀的媒介,忠誠地為我們展示了社會的縮影。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艾滋病首次爆發的美國有大量優秀的艾滋主題文學藝術作品涌現,具代表性的:戲劇方面有威廉·霍夫曼的《一如既往》(1985)、拉里·克萊莫的《普通的心》(1985)、托尼·庫什納的《天使在美國:一部關于國家主題的同性戀幻想曲》(1992—1993);文學方面有蘭迪·席爾茲的紀實文學《樂隊繼續演奏》(1987)、保羅·莫奈的《孤寂的愛》(1989)與艾滋回憶錄《借來的時間》(1988);電影方面有喬納森·戴米導演的《費城故事》(1993)、羅杰·斯波蒂斯伍德導演的《世紀的哭泣》(1993);繪畫方面有基斯·哈林的《未完成的畫作》(1989)、《忽視=恐懼》(1989)、菲利克斯·岡薩雷斯-托雷斯的《無題(完美的情人)》(1991);音樂中有邁克爾·杰克遜的流行歌曲《轉瞬即逝》(1993)等。
二十世紀初中國部分公益者開始進行關愛艾滋病患者的相關公益活動,相應的一系列公益短片、公益歌曲廣為傳播,大眾從陌生恐懼到部分人愿意踏出第一步去了解艾滋病人、接觸艾滋病人再到關懷他們,無疑廣為傳播的歌曲和公益短片加上名人效應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相應題材的紀錄片、電影的出現也溫暖了不少艾滋病人絕望的心,比如許同均導演的電影《艾滋病患者》(1988),反映了當時中國社會大環境和那個年代年輕人的社會生活下艾滋病人劣勢的社會地位和不被理解的處境。公益流行歌曲《擁抱你》,由易烊千璽、關曉彤等具有廣泛影響力的青年偶像合唱,勵志歌詞直擊人心。只要對生活充滿信心,人生就會豐富光彩,充滿陽光,只有信心不倒,就會有更多的艾滋病患者在大家幫助下走出孤獨和困境。歌曲號召大眾關愛生命的多樣性,尊重生命。

人們對約翰·科里利亞諾(John Corigliano)這個名字應該不陌生,他為電影《紅色小提琴》所作的配樂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之后改編的《紅色小提琴——為小提琴和管弦樂隊而作的恰空》為中國聽眾所熟悉。他是美國當代最具才華的作曲家之一,曾擔任《紐約時報》古典音樂電臺的音樂工程師、茱莉亞音樂學院作曲教授、紐約市立大學雷曼學院的音樂教授等職位。他的創作體裁涉及廣泛,數量極為豐富,最早的作品作于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末,至今共拿下包括普利策、格萊美、格文美爾及奧斯卡在內的多項大獎。
正逢美國人遭遇艾滋病施虐的動蕩年代,1989年,科里利亞諾為緬懷艾滋病好友寫下《第一交響曲》,作品的出現引起社會關注。作品前三個樂章分別獻給三位從事音樂的友人:鋼琴家、音樂監制人和大提琴家。作曲家用音樂對艾滋病人的痛苦的描寫、對鮮活生命日漸消逝的痛惜與嘆惋,呼吁人們關愛艾滋病人,積極投入疾病防治工作。藝術作品再一次將艾滋病強行搬進公眾視野,迫使社會重新審視——必須免除陳見、重新“認識”及關愛艾滋病人。
科里利亞諾曾在總譜說明中寫道:“在多年前第一次見到華盛頓紀念碑前的‘艾滋病紀念碑時,我被深深地觸動。它由好幾千塊用于紀念艾滋病死者的布交織在一起,更重要的是每一塊都是死者的愛人設計并制作的。這讓我萌生了把我因艾滋病去世的朋友記錄到音樂中的念頭,同時也提醒自己珍惜那些正在或即將失去的朋友。”所以《第一交響曲》的主旨非常明顯,就是要讓人們意識到,艾滋病其實是一種常見到可以發生在任何人身上的疾病,請對艾滋病患者持更多尊重與關愛。

《第一交響曲》共四樂章,它們有一個共通點:貫穿始終的A音——結合創作背景來看,該A音極有可能源自艾滋病的英文單詞“AIDS”的首字母。它的貫穿,既扣合主題,也是艾滋病毒無處不在、恣意泛濫的象征,在音響持續、調性結構以及音色處理這三個方面被作曲家突出表現。
第一樂章“寓言:關于肆虐與回憶”是為鋼琴家謝爾登·斯科爾尼克所作,曲初通過A音構成的不穩定音程及鼓聲營造出凝神緊張的氛圍。樂章進行到中部,幕后傳來抒情遙遠的鋼琴片段——取材于阿爾貝尼茲的“探戈”,是好友形象的音樂化身。同時小提琴在高音區的相互自由模仿所構成的旋律暗指著作曲家本人的悲痛心情,在音區、情緒上與鋼琴片段形成一層無形隔閡,好似在本應在音樂中彼此交融的角色,卻成了親密的“生人”——大概也是作曲家面對好友時的一股無言哀緒吧:生與死,活者與逝者,昔日風景猶在,唯念遠近相安。
經過第一樂章的“暴虐”與沉寂,第二樂章的整體節奏明顯歡快了許多——作曲家使用塔蘭泰拉快板舞曲替換了傳統交響曲第二樂章的慢板體裁。對于這種有別以往的做法,科里利亞諾解釋道,一是緣于該舞曲本身的接近“瘋狂”的特征與“治愈”作用的矛盾疊加,二是這段音樂所展現的意象與他的朋友——鋼琴經理人杰克·羅曼因艾滋病而精神瘋狂的形象十分吻合,仿佛彼此映照,同時顯現出對既定悲劇的某種預言性。
第三樂章“恰空:朱利奧之歌”是為懷念大學時期的好友——業余大提琴家朱利奧·索倫蒂諾而作,該片段中大提琴獨奏的音樂素材來源于1962年作曲家與好友即興合奏的錄音帶。作曲家基于引用素材的特點很自然地進行了進一步展開性創作。或許是其旋律如泣如訴,科里利亞諾覺得必須有所回應;也可能是作為在第三樂章懷緬的第三個人,其實已經脫開數字,而應要達到一個更高的“質”——他在大提琴的獨奏旋律后安置了另外八個音樂短句,交由不同的獨奏樂器,與大背景下的恰空形成相當的力量。而這八段旋律,也依然代表了科里利亞諾的八位罹患艾滋病的好友,與“朱利奧”主題交織傾訴。


末樂章“終曲”與第三樂章無縫銜接、徐徐引入,其結構短小,既扮演“樂章”身份,同時也是“總結”的角色。在這一樂章中,作曲家希望通過“波”狀海浪式的音響來傳達永恒的形象,所以來自前三樂章中的友人主題逐一平靜祥和地再現,似是一種告別與祝愿。終于,所有的狂躁與憤怒都在獨奏大提琴逐漸隱去的A音上消散、解脫,在整部交響曲的最后,作曲家終于抵達了他所期許的永恒之境。
對科里利亞諾而言,《第一交響曲》針對的不僅僅是三位患病的摯友,而是所有的艾滋病人,甚至是更大范圍的弱勢病苦群體。他曾說:“這是一部投射出所有社會角色的深刻的交響樂。該作品旨在關注那些‘失去。”由此投射出的是當時人們對艾滋病的恐懼心理及將其置于身外的社會常態。而消極淡漠的事態通常反映著現實。因此,也正是由于科里利亞諾在《第一交響曲》中做了社會角色的放大化處理,他才得以成功地、真實地向聽眾揭示:在艾滋病面前,沒有人能真正置身事外。
由于該作品選題直面當下,手法新穎,引發極大關注,在某些特殊場合經常上演,密爾沃基(Milwaukee)芭蕾舞團還為它創作了舞蹈作品。科里利亞諾《第一交響曲》于1991年獲得美國現代音樂的格羅梅耶大獎,1992年又獲格萊美最佳古典現代創作獎。
如果說《第一交響曲》主要是站在局外人的視角,呼吁大眾正視艾滋病、關愛病患,那么另外一部音樂劇則同時體現了身為艾滋病患的局內人在面對疾病時該如何繼續好好生活。就在科里利亞諾創作《第一交響曲》不久后的1996年,同為美國作曲家的喬納森·拉森(Jonathan Larson)也寫下了他生命中至關重要的一部作品:搖滾音樂劇《吉屋出租》(Rent)。這部以普契尼的歌劇《波西米亞人》為藍本、講述一群紐約東區的貧窮藝術家生活在艾滋病陰影下卻并未喪失希望的音樂劇,率先將同性戀、雙性戀、跨性別等議題搬上舞臺,在一個魚龍混雜的環境中反映出作曲家關乎愛與生命的個人思想。
《吉屋出租》的創作者喬納森·拉森自小展露出戲劇才華,中學時期便創作過由全班同學出演的音樂劇,后獲得艾德菲大學(Adelphi University)的表演獎學金。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結識了偶像史蒂芬·桑德海姆(Stephen Sondheim),經提點后放棄表演轉而全心投入到音樂創作中。《吉屋出租》雖說始于一場合作,但最終卻可算是由拉森一人作詞、作曲、編劇獨立完成的音樂劇,劇中人物皆來自他身邊的朋友,他也將自己的意識理念融入其中。只可惜這部傾注七年心血的作品,拉森還未等到首演的那一刻——就在前一晚,年僅三十六歲的作曲家便因病長辭于世。但即便如此,這部作品仍大綻光彩,為拉森贏得了普利策獎、托尼獎、戲劇桌獎與紐約戲劇評論家協會頒發的最佳音樂獎等一系列獎項。
劇情主要圍繞八位角色展開,分別是攝影師、劇情的旁白敘述者馬克(Mark),身染艾滋病并正從海洛因毒癮中恢復的音樂家羅杰(Roger),俱樂部舞娘咪咪(M i m i),雙性戀表演藝術家、馬克前女友莫琳(Maureen),畢業于哈佛大學的同性戀律師喬安(Joanne),無政府主義者科林斯(Collins),街頭藝人同時是異裝癖的安琪(Angel),曾有藝術夢想卻因妥協于利益而放棄的班尼(Benny)。除馬克與班尼外,其余所有人都患有艾滋病以及其他不被主流社會所接納的行為習慣。然而也就是這樣一群生活在美國現代社會底層的人,即便付不起房租、買不起火爐,只能靠點蠟燭來度過平安夜,卻始終展現給觀眾對愛、對生活、對夢想的熱情與渴望。他們珍惜當下、把握現在,劇中的兩個唱段——《Seasons of love》與《No day but today》的唱詞尤為突出地體現了這一點。

姚恩豪是一位年輕的作曲家,1973年出生在中國香港。繼科里利亞諾《第一交響曲》之后,又一部“艾滋交響曲”,即姚恩豪寫于2015年的《交響曲》問世,這部作品關照同齡艾滋病年輕人,由英國BBC交響樂團委約,同年8月在英國皇家阿爾伯特音樂廳首演,愛德華·加德納指揮。
作曲家們意識到,歷代的交響曲都在表達他們那個時代的特別情感和生命狀態,為什么現代的交響曲只剩下一個舊有的形式外殼,而喪失了應有的社會意義呢?不,要改變,要激活它,任何時代、任何藝術形式,都不應該只是奢侈的娛樂。人們在重新定義藝術,藝術家在積極與現實、與聽眾進行心靈的溝通。
關于《交響曲》,姚恩豪自己曾說:“1992年我剛到倫敦的時候,艾滋病是一個很可怕的事情,直接看到這樣的場景,他們來了又走了,過了幾年他們不見了,死了。太可怕啦。我希望年輕人不要有這種記憶。這是我的交響曲的核心內容。”這部作品采用大型樂隊,并加入高男高音,作品共五個樂章,都是對這些記憶的思考。第四樂章再現英國詩人托姆·岡恩(Thom Gunn)的詩歌,他寫過許多與艾滋病有關的作品,自己也是一位HIV的攜帶者,并長期與艾滋病抗爭,其作品曾榮獲多個獎項。姚恩豪的音樂引用了斯卡拉蒂、貝里奧、尼爾森、馬勒、Bee Gees流行組等素材,聲音表達豐富。
約翰·科里利亞諾、喬納森·拉森、姚恩豪等作曲家們,借交響曲或音樂劇寫出艾滋病選題的音樂作品。如《吉屋出租》中主題曲《愛的時光》更是一遍又一遍地表述:“我們拿什么衡量時間?要用愛!”在我們時代,有這樣一種特殊的傷痛,因之我的朋友們有些已經逝去而有些即將逝去,好在痛不是全無意義,這些音符中,有憂郁、有掙扎,也有溫暖愛意、力量和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