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楊 安楊



“在北京很多醫院里,有這么一群人,他們不是醫生,不是護士,不是醫院的正式員工,但卻是現代醫院這個龐大的系統正常運轉不可或缺的一部分,48歲的王師傅就是其中一員。”
安:假設手術室每天上演的都是一幕幕救死扶傷的電影,那么主角一定是外科醫生,真正的主角是躺在那兒不說話的患者,還有麻醉醫生、護士等等,其實很多人沒有觀察到,還有一些類似電影里群眾演員的人,我不知道怎么稱呼他們,所以就叫“師傅”。
陳:對,我們經常喊師傅,實際上就是我們的保潔人員、輔醫人員,他們都在默默地工作,王師傅就是其中一員。現在手術室一共有8名保潔和輔醫,王師傅就負責這8名人員的安排。
安:王師傅哪年來的?哪兒人啊?
王:2010年。孔孟之鄉,山東鄒城。
安:在手術室主要做什么?
王:主要是衛生、消毒、工作安排,接送病人、為病人保駕護航等等。
安:我第一次注意到王師傅他們這些人的重要性是有一次陪一個病人家屬在手術室外等候手術,那家醫院手術特別多,就看著手術室的門過十來分鐘推出一個病人,還要推進去病人,來來回回大半天就兩個人在干,特別辛苦。
陳:我們醫院全年手術差不多1萬臺以上,接病人的師傅基本上也就是兩個人,很辛苦,而且責任也很大。
安:兒研所的池楊老師說王師傅在手術室待得時間久,專業技術最強,怎么體現出咱的專業水平?
陳:接病人肯定有一個安全的問題,一是不能接錯病人,一定要核對好,有的時候病人手術后會躁動,特別是小孩子,還可能哭鬧,這種情況下,師傅的經驗就很重要,比如推車的過程中手腳不能出車外面,防止磕碰,還要觀察,因為小孩兒畢竟剛剛麻醉后。說到觀察,王師傅的經驗特別可貴,不止一次在推送病人的時候,發現小孩面色不是很好了,馬上又推回來給孩子吸氧。
王:那天有個泌尿科的孩子,手術完了送回病房,快到病房門口了,我一看孩子嘴唇都發青了,趕緊跟病房護士說快去叫大夫,這孩子嘴有點青,抓緊先接上氧氣,等吸上氧,慢慢地的孩子就緩過來了,嘴唇變紅色了。
另外,接送病人這一塊兒,我保證比任何人都做得快。拿著條到護士站,告訴護士要接哪個孩子,拿到病歷,對了病案號,再去病房,對他的床頭卡,再對孩子的手腕腕帶條,問孩子進食時間夠不夠,發燒不發燒,特別是做泌尿腹腔鏡的孩子,必須叫他小便,不小便,做腹腔鏡的時候就特別耽誤事。一樣一樣核對了,程序全部做完了,我才接孩子走。
安:“快”有什么意義?
王:咱們手術室連續轉著的,盡量讓它少有空檔期,提高手術周轉,這樣的話可以多服務一些病人,咱們在每個流程上快一點,每天能夠多做一些病人。
安:手術室的衛生也是王師傅他們負責?
陳:是,手術室衛生方面的要求特別高,我有一個習慣,每天早上上班之前先去手術間里轉一圈,只要能抹到的地兒,我都拿白紗布去抹一下,如果有問題我什么都不說,拿著這塊布去找王師傅。手術室里面的儀器設備也特別多,做這些他們挺辛苦的。
安:王師傅現在是24小時在手術室?
陳:他從早上6點半到晚上11點都是在手術室工作, 11點下班了,就隨便找一個地兒休息一下,比如小庫房的犄角旮旯,找張桌子就在那躺一下而已,有的時候我們有什么急事叫他,他都會起來,說實在的,我做護士長時間也不長,這段時間我非常感謝王師傅。有些時候,他比我還有經驗,比如每月我固定什么時候做空氣培養,什么時候送各種單子,他都會提醒我,我們都對他都有一種小小的依賴了。
安:手術室出現緊急情況、意外情況,輔醫會有作用嗎?
陳:一次在復蘇室,有一個孩子確實是出現了麻醉風險,我們正沒喊的時候,王師傅已經把搶救車推過來了,配合得特別默契。
安:那真的是爭分奪秒的時刻,有眼力見兒和沒眼力見兒區別有可能就是一條命,意義太大了。
陳:好的輔醫就是這樣的,你不用去一步一步地就告訴他去做什么,而他就是按部就班、配合很默契。
安:為什么會在這個地方呆這么久?
王:我們就跟家人是一樣,他們給我起個小外號叫“王總管”,缺什么東西,哪個東西在哪里,他們不知道我能知道。然后是為了家,為了讓孩子將來生活得更好一點,現在有這個能力就多辛苦一點。
安:特別像手術室的管家了。
陳:有的時候我們也是不好意思,可能不該干的活我們也讓他去干了,打個盒飯什么的,他們也從來沒有計較過這些,我也挺感動的。
安:有幾個孩子?
王:兩個孩子。
陳:王師傅的兒子也選擇了學護理,將來應該是一名男護士。
安:為什么他學了這個?
王:因為我看到我們科里的這些護士特別有愛心,對孩子特別的好,我就說讓我兒子也學護理,上護校。
安:有休息日嗎?
陳:沒有,一天都沒有,因為周末手術室會有急診手術,而且周末要更徹底地打掃,所以也是指著他們。
安:有沒有覺得收入低?
王: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沒有辦法,主要是對手術室有感情了,對外科大夫、外科護士都有感情,舍不得。
安:那請“王總”講講眼里的醫生護士吧。
王:我們科的這些護士挺好,他們都知道我是一個外地打工的,但從來不拿我當一個是外地人,有什么事兒都叫我,挺好的。
安:您眼里的醫生護士跟外頭人們認為的一樣嗎?
王:絕對不一樣!特別是外科大夫,特別地辛苦,上班有點,下班沒點,有的本來是今天早上下夜班,要干到晚上,太辛苦了。
陳:王師傅應該看到了,護士也好,外科醫生也好,確實是非常辛苦,每個醫院都是一樣,手術量越來越多,工作時間越來越長,人員不可能增加得那么快,活還是這些人干,加班加點是常事,哪個醫院都是。
安:包括王師傅這樣的打工者也是全年無休,能夠堅持下來太不容易了。
陳:整天在手術室里邊做著平凡的工作,但他們作用太大了,包括院感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的事情,稍稍有疏忽,出現一點點事情,那就會造成很大的影響,我們真的是離不開他們了。
安:有沒有覺得要求太嚴?
王:像我這干了六七年不會有這個想法,剛來的人會問:“為什么手術室天天都得擦?”我說:“不是每天擦,是看見有灰就得隨時擦,手術室不同于其它地方,衛生方面必須是一級的,發生感染,醫療事故誰也擔不起,這是個責任問題。”
安:有沒有想過離開?
王:一直沒有,踏踏實實干。我出門打工的原則就是要好好干,寧可讓我等活兒,不愿意讓活兒等我,干活沒有一個好心態,到哪里都干不長,別人都不會認可你,必須有一個正確的心態,長期堅持下去,別人才對你有一個好的認可。
安:您剛才反反復復說“打工”,現在心里還覺得自己是一個打工者嗎?
王:現在還是這樣。
陳:真的是挺不容易,我也沒有跟他們細細聊過這些,但心里覺得他們真的是太不容易了,一年回家五天,收入那么低,付出了這么多,默默無聞。但是我想王師傅只是代表很多像他這樣的人,我們手術室現在有八名這樣的人員,別的科室呢?別的醫院呢?加起來多少我不知道,但肯定是特別特別多。
安:每個醫院都有王師傅這樣的人,他們把一些邊邊角角的事情都打理得非常好,讓醫生護士能夠去安心地去做專業技術上的事情了。就像王師傅,他一方面說自己是一個打工者,另一方面像主人一樣認真工作,有了他們,我們的醫護人員會做事更踏實,更重要的是,手術室外那些不知道有您存在的患者家屬,和手術室里邊的小患者們會更踏實一些,我覺得這是咱們這個角色存在的社會價值,既有個人價值,也有社會價值。
王:個人價值就是讓孩子生活得更好一點就可以了,這是最實在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