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菠蘿
小時候拿著寫好的作文給我叔爺爺看,當時我把“瘦”字寫錯了,少了“疒”字旁的兩點,他就說,你以為少寫了兩點你就瘦了嗎?(我從小就有點胖)這句話真的讓我記了一輩子。
一枝紅:
我是一個自以為脆弱其實內(nèi)心很強大但又很自卑的人。
高中成績不好又跟班上成績最好的男生談戀愛,班主任對我非常生氣,一次是把我叫到辦公室說“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一次是在課堂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我是“妖精”,當時的我一定是想死的吧。我不恨他,但是同學聚會如果有這個老師我就拒絕參加,同學群里我也不想像其他同學那樣對他的培育表達感激,我做不到。
然后就是我媽,當年逼我相親,只要我對相親對象不滿意不想繼續(xù)她就會說:“你不拿鏡子照照你自己,你以為你長得好看嗎,你自己長成什么德行你知道嗎?你認得你自己嗎?”現(xiàn)在我偶爾拿這個當玩笑說,她已經(jīng)不承認當初對我說過這樣的話,現(xiàn)在就夸我好看,唉!
老母親吧,這么多年罵的話讓我絕望甚至想去自殺。
1.你這樣的人怎么不去死?
2.祖婆啊,你在作死么?!
3.你不行,你一個女孩子。
4.家里的房子給你哥的,你一個女孩子。
5.你性格這樣不好,以后怎么嫁人啊?
6.你不會做人,沒社交能力。
……
我媽覺得她就是嘴巴比較毒點,其實還是愛我的。
我自幼便得到了“不夠男子氣概”的評價。
雖然我并不懂一群男孩子尖叫著沖過學校有什么有趣,我至今也無法體會大家在草坪上追著一顆球有什么迷人的。
這并不妨礙我可以盯著花蕊里的小蟲子,看著它滾過大紅的殿披上一襲鵝黃的袍。
這一切在一個城鄉(xiāng)接合部的小學是如此的格格不入,畢竟我并不是藝術家,我和我的同學們都只是清潔工、賣菜的、搬運工的孩子。
曾戲稱老師去菜市場逛一圈相當于給半個班做了家訪。藝術和哲學距離我們太遠了,即使我到現(xiàn)在都不曾摸到門檻,我仍覺得不足十歲的我可以坐在那里思索我看到的星光可能是數(shù)千萬年前的星星給恐龍送信的憑據(jù)是稍有天賦的。
然而孩子們的世間,善是純粹的善,惡是純粹的惡。
在十歲以后,逐漸懂事的大家送了我各種外號,并沒有“娘娘腔”,這個外號太文雅了,并不適合我們那個野蠻生長的貧民區(qū)。
“二刈子(意思類似陰陽人)”“假女女”,對性別的刻畫總是傷人的利器,我忘記我有沒有反抗,我只記得多年后我午夜夢回的場景還是在一張張純真無暇的笑臉的包圍下無所遁形的樣子。
老實說我的小學不算差,除了這件事,我并沒有受到什么欺凌??删褪沁@樣的氛圍,默認“我們沒有欺負你”的氛圍,像是一口深井一點一點地告訴我,別掙扎了,你跑不掉的。我寧愿像那個被欺凌最慘的孩子那樣用力反抗一次,起碼老師會覺得他被欺負了。
那個按照距離上學的年代,幾乎所有人都住在離學校半小時的路程內(nèi),每個街道都有幾個孩子在上學,我的外號順理成章成了全校通用的。 我的同學理直氣壯地叫著我,后面跟著一年級的小不點有樣學樣地跟著叫。我被我的外號包圍了。
就算初中家里用所有的錢送我去了重點初中,我仍然會被以同學的同學的身份叫到這個外號,但是謝天謝地,頻率少了不少。到了高中,我的同學大部分已經(jīng)接觸不到我了,能接觸到的幾個也學會了尊重人,起碼看起來是這樣。
到了大學,我徹底離開了這段夢魘,我的小學同學里僅有不多幾個上了大學,都差我一截(好不要臉哈哈哈哈哈)。
但是過去十幾年,我竟然還是會夢到我被追著叫的場景。過年回家,親戚們提起某地的“二刈子”,我還是會微不可查地僵硬一下。幸而,我靠自己逃離了夢魘。
我小時候八歲的時候,離開了一直跟我一起生活的姥姥,搬來奶奶家跟姑姑生活。姥姥給我寫了封信,我一邊看一邊流眼淚,好想姥姥。我姑姑的反應是:“喲,還掉眼淚呢!你姥姥不是真想念你、想養(yǎng)你,她就是覺得你小時候好養(yǎng)好出去炫耀,現(xiàn)在你長大了,不能給她長臉了!”“肯定是你爸媽給你姥姥的錢用光了,才把你送到這里來的!”
自那之后,我發(fā)誓再也不在姑姑奶奶面前哭泣。姥姥的信我也沒有回復。
事情過了快15年之后,我才明白,姥姥是真的關心我、疼愛我。而姑姑們因為常年壓抑,不能面對自己的情緒,所以看到我哭,覺得很難以接受。
現(xiàn)在我成長了,回頭再看往年的語言暴力,被傷害到的內(nèi)心總會恢復,但是因為這些交流障礙而錯過的人,再也回不來了。
小學畢業(yè)升初中的時候,校門口總是有一群小混混,不知道從哪搞來的我們年級女生畢業(yè)照,找好看的攔路截住要交朋友,基本上每天都會堵住我,一開始我沒怎么理,后來因為一起回家的有朋友認識他們,就跟他們說了幾句話,我媽知道這事以后,不問原因就打我了幾耳光,罵我騷貨不要臉,我當時很生氣也很傷心,覺得打我都無所謂了,但是真的特別不能接受一個媽媽罵女兒這樣的字眼,現(xiàn)在想起來還覺得很受傷害。
“你能不能變得外向點?”
大家對于內(nèi)向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們只是說話少,真的不是我們?nèi)烁癫唤∪?,我們只是在獨處時候可以更容易建立心靈的交流,真的不是自閉。
剛參加工作那會兒,遇到過一個大姐,不對,準確說應該是個大姨,是直接管我的小領導。這位大姨直接用實際行動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她讓我懂得,語言暴力的核心要義就是:一定要上綱上線;一定要由此及彼;一定要就事論人;一定要陰陽怪氣。
做錯事確實應該挨批評,但我的這位大姨總會用一種很不屑的表情先“切”的一聲,然后就是先提煉這個具體工作所代表的某種能力,繼而說你這方面能力如何如何差,接著聯(lián)系你的經(jīng)歷,使用嘲諷技能進行連擊,最后一定要結(jié)合此項工作聯(lián)系到你的一種品質(zhì),最終從人品方面對你品頭論足一番,完成最后的暴擊……
小時候耳朵聽力不好,經(jīng)常聽不清別人說話,然后有個小孩經(jīng)常跑到我耳邊,沖著我大聲喊:“小聾子!”
讀小學時的某位女老師,記不清姓名了,她除了用語言羞辱自己看不慣的學生外,還經(jīng)常有肢體暴力行為。比如,有位女生由于胳膊摔斷過,平時伸不太直,她就說那位女生的胳膊伸得跟“雞翅膀一樣”。而這個女老師對老實巴交且學習成績一般的學生(比如我),經(jīng)常是沒好臉色的。
讀初中時,因為嚴重過敏,臉上脖子上長出大包,然后就會有男生給取外號。反正到現(xiàn)在我也不會原諒這些人的,本人就這么記仇,大度不了。
驚訝地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人遭受的語言暴力,不是來自非親非故的人,而恰恰是我們所親近的人。祝愿那些對你說出不好的話的人,都是你不在意的人。祝愿你在乎的人,對你溫柔以待,無論行為還是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