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機”吞掉公安明星

◎ 郭紅敏

曾擔任廣東省中山市公安局三角分局局長，中山市公安局巡警支隊黨委委員、副支隊長等職的劉偉剛，曾是一個光環繞身的警界明星，他是廣東省“優秀人民警察”、公安部一等功獲得者、全國公安系統宣講團成員等。他擔任中山市公安局三角分局局長時，該局榮獲“全國公安機關愛民模范集體”稱號。劉偉剛是個典型的“兩面人”，他是中山市“老虎機”保護傘腐敗大案中的“主角”之一：收受“老虎機”老板“保護費”等賄金433 萬元；與他人發生不正當性關系；直接入股賭博等。2019 年9 月2 日，廣東省高院終審裁定劉偉剛獲刑。

“全國先進”是個“兩面人”

“在享樂主義、奢靡之風的侵襲下，欲望和貪婪徹底沖垮了我的理智防線……在領獎臺上獲得鮮花、獎章和掌聲越多，我自己產生的錯覺就越來越強烈，自以為是個先進模范了，就有了提拔升職的政治資本，有了奢靡享樂的權力資本。”劉偉剛在懺悔書中寫到。

在廣東省乃至全國公安系統，劉偉剛曾是一個光環繞身的警界新星。

1972 年1 月，劉偉剛出生于廣東大埔縣農村，他自幼習武，16 歲時被選拔進廣東省武術散打隊，1993 年3 月退役后成為中山市公安局郊區派出所的一名民警。在中山市公安系統大比武中，劉偉剛獲散打冠軍。有一次抓捕毒販時，身形矯健的劉偉剛從三樓跳下將毒販擒獲。1994 年榮獲全省“優秀人民警察”殊榮。此后，他先后擔任中山市公安局郊區分局治安股副股長、政保股副股長，中山市公安局北區分局宏基派出所所長，中山市公安局石岐區分局刑警大隊大隊長等職。

2006 年11 月，34 歲的劉偉剛升任中山市公安局三角分局局長，是當時中山市最年輕的公安分局長之一。在他的帶領下，三角公安分局從曾經的落后單位躍居到了全市公安系統先進行列。2009 年，三角鎮群眾對公安工作滿意度達98.1%，獲前所未有的好評。2010 年，劉偉剛當選為中山市“十杰市民”。2014 年4月，他調任中山市南朗鎮黨委委員、市公安局南朗分局局長，2017 年6 月至2017 年8 月任中山市公安局巡警支隊黨委委員、副支隊長。

2011 年5 月，某國家級雜志以《心中有“公”人民“安”》為題對劉偉剛的先進事跡進行報道：“他是從基層派出所摔打起來的公安分局長，他是廣東省‘優秀人民警察’、中山市‘十杰市民’。在他的帶領下，他所在的單位近兩年來獲得中山市、廣東省、國家級榮譽十多項。”

文章寫道：三角鎮有個人外號“砍崩刀”，此人好勇斗狠，身上留有20 多處刀疤。他糾集了20多個馬仔，在三角鎮一帶敲詐勒索、為非作歹，群眾對其既恨又怕。在劉偉剛的坐鎮打擊下，“砍崩刀”黑惡勢力團伙土崩瓦解。三角公安在三個月內打掉了12 個盜搶犯罪團伙，盜搶案件得到有力遏制。

擔任三角公安分局局長以來，劉偉剛先后參與偵破大要案280 多宗，抓獲犯罪嫌疑人230 多人，他先后立個人一等功1 次、二等功1 次、三等功2次；三角公安分局民警共為社會各界群眾捐款45.6萬元，為群眾特事特辦218 件，幫助群眾解決困難716 件，收到群眾的感謝信和表揚信170 多封、錦旗163 面。

2011 年5 月上旬，劉偉剛作為全國優秀公安基層民警參加了全國公安系統“堅定理想信念，堅持執法為民”宣講團，赴部分省份巡回報告，他是廣東省公安系統參加宣講團的唯一代表。然而，僅僅6 年后，這顆警界明星黯然隕落。

2017 年6 月19 日，劉偉剛接受中山市紀委調查。同年8 月18 日，中山市紀委發布通報：經市委批準，市紀委對劉偉剛嚴重違紀問題進行立案審查。

通報內容是，劉偉剛多次組織相關人員串供，威嚇并阻止他人揭發檢舉其違紀問題；在干部選拔任用工作中，利用職權為他人職務晉升提供幫助并收受賄賂；違反有關規定經商辦企業；違反生活紀律，與他人發生不正當性關系；徇私枉法，不但利用職權收受巨額賄賂，為賭博團伙提供保護，甚還直接入股賭博團伙，非法獲利數額特別巨大等。

通報指出：劉偉剛一方面瘋狂撈取政治資本，頭頂眾多“光環”，一方面執法犯法、利欲熏心，危害百姓，是典型的“兩面人”。依據有關規定，經審議，決定給予劉偉剛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將其涉嫌犯罪問題、線索及所涉款物移交司法機關依法處理。

“老虎機”背后的保護傘

“作為一名公安干警，知法犯法，對黨紀國法沒有敬畏之心……工作上貪污腐化、濫用職權、貪圖名利、撈取政治資本；生活中家風不正、道德敗壞、奢靡享樂。”劉偉剛這樣懺悔。2007 年3 月至2017 年春節前，劉偉剛利用職務便利，為陳繞清等人在三角鎮、南頭鎮經營賭博機活動提供庇護和幫助，多次收受“保護費”共計人民幣418 萬元。

2005 年，福建省連江縣人陳繞清在中山市三角鎮、坦洲鎮、阜沙鎮、東升鎮等地經營“老虎機”、游戲機室、網吧等。經營賭博暴利，但也面臨著被公安機關打擊的風險。

2007 年上半年，陳繞清為獲得中山市公安局三角分局、坦洲分局、阜沙分局、東升分局、中山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支隊等公安人員的庇護和幫助，多次向時任中山市三角鎮黨委委員、市公安局三角分局局長的劉偉剛等21 名公安人員行賄人民幣553.2萬元、港幣31.6 萬元。

其中，2007 年3 月開始，陳繞清每兩三個月送給劉偉剛10 萬元左右的“保護費”，他一直行賄到2014 年5 月劉偉剛調離為止，共向劉偉剛行賄人民幣175 萬元。另外，2010 年前后，劉偉剛要求陳繞清贊助他和家人的旅游費用兩次，一共5 萬元。2012 年前后，劉偉剛以“市局領導需要打點”的理由向他索要5 萬元。

2007 年，陳繞清通過朋友結識了時任中山市公安局三角公安分局局長劉偉剛。第一次吃飯，陳繞清就送給劉偉剛2 萬元“見面禮”。此后，他陸續在三角鎮開了沙龍游戲機室、南洋游戲機室、華星游戲機室、東方魅力游戲機室和通大商場游戲機室。

為了得到劉偉剛的關照和保護，按照“行規”，陳繞清每月給劉偉剛“保護費”，一般是兩三個月給一次。剛開始他只開了一家游戲機室，給劉偉剛的“保護費”是每月1 萬元，隨著游戲機室數量增加，“保護費”標準提高到兩個月3 萬元、5 萬元，后來又提高到三個月10 萬元，最高的一段時間是每月給5 萬元。2008 年，陳繞清共給劉偉剛“保護費”16萬元。2009 年給“保護費”28 萬元，2010 年給“保護費”30 萬元。

2011 年1 至3 月份，陳繞清給劉偉剛10 萬元“保護費”后，因廣州電視臺曝光了沙龍游戲機室的“老虎機”問題，4 月份以后他就沒有再定期給劉偉剛“保護費”。2012 年6 月份左右，劉偉剛同意陳繞清再增加“老虎機”之后，他繼續給劉偉剛交“保護費”。按照三個月10 萬元的標準，從7 月到12 月他送給劉偉剛“保護費”20 萬元。2013 年他共送給劉偉剛40 萬元。2014 年4 月份左右，劉偉剛離任三角公安分局局長，陳繞清便將前四個月的20 萬“保護費”一次性給了劉偉剛。

劉偉剛受賄二審刑事裁定書顯示：潮汕人謝某在三角鎮經營有“老虎機”，從2009 年春節后開始，劉偉剛讓陳繞清找謝某收錢，謝某每月通過陳繞清給劉偉剛“保護費”。2009 年2 月至2010 年底，陳繞清替謝某代為轉交劉偉剛現金共計人民幣130 萬元。

在劉偉剛的庇護下，三角公安分局很少去查陳繞清經營場所的“老虎機”，相關部門檢查“老虎機”的時候，劉偉剛會讓他人或讓派出所的人及時通知，以便提前應對避開檢查。2013 年前后，因為陳繞清經營賭博機被投訴，三角鎮派出所查扣了沙龍游戲機室的四臺老虎機。還有一次，當地派出所查扣了華星游戲機室的幾臺老虎機，拆掉電腦板拿走。陳繞清打電話給劉偉剛讓他幫忙，后來他把老虎機的電腦板拿回來了，象征性地交了一些罰款。

2017 年6 月28 日，陳繞清被抓獲歸案，供述了上述行賄犯罪事實，并檢舉揭發他人犯罪行為。2019 年2 月15 日，犯行賄罪的陳繞清被中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50 萬元。

收了保護費再收感謝費

“把取得的成績歸結于自己的才干、努力和運氣，淡忘了組織的培養和同事的支持，漸漸變得剛愎自用、驕橫霸道……在單位中大擺‘一言堂’、獨斷專橫，幾乎沒人敢當面跟我提意見，就算有人提意見我也完全聽不進去。”這也是劉偉剛的懺悔。

2007 年，劉偉剛與陳繞清相識后，雖然自己坐收“保護費”，但他看著陳繞清賭博生意越做越大就眼紅，主動提出要分一杯羹。2008 年，劉偉剛指使其胞弟劉乙以50%的干股直接參股。為了擴大“戰果”，劉偉剛親自出面拉攏、游說公安干警，幫助劉乙壟斷經營了散布在南頭鎮街頭巷尾便利店門口的200 多臺“老虎機”。

2008 年，劉偉剛帶劉乙等人請時任中山市南頭鎮黨委委員、市公安局南頭分局局長盧紅偉吃飯。比劉偉剛小一歲的盧紅偉，2001 年任中山市公安局古鎮分局副局長，2004 年1 月任市公安局巡邏警察支隊辦公室主任，2006 年11 月任中山市南頭鎮黨委委員、市公安局南頭分局局長；2016 年7 月至2017年9 月任中山市南區黨工委委員、市公安局南區分局局長。

吃飯時，劉偉剛提出劉乙想在在南頭鎮擺放“老虎機”，盧紅偉一聽馬上拒絕了。但劉偉剛沒有死心，不斷找他說情，最終礙于同事的情面，加上收了老板的禮金，他就默認了他們擺“老虎機”的行為。

在盧紅偉擔任南頭分局局長的近10 年間，他幫助劉偉剛胞弟的賭博經營團伙進入并壟斷南頭“市場”，并每月收受巨額賄賂，淪為長期充當賭博團伙的“保護傘”。與此同時，南頭公安分局上上下下都被“打點”。一段時間里，從局長到派出所民警，不僅對“老虎機”經營放任不管，還將拒收賄賂、打擊賭博的民警視為另類。2017 年6 月30 日，盧紅偉被查。

中山市坦洲鎮某娛樂場所的4 名股東，每月從經營所得中分出4 萬元用于“打點”坦洲分局民警，導致從分局局長到分局領導班子，再到派出所所長、普通民警等數十人涉案。

劉偉剛除了坐收“保護費”外，在單位人事調整上也雁過拔毛，收取感謝費。

2013 年至2014 年，劉偉剛利用擔任中山市公安局三角公安分局局長的職務便利，在干部人事調整方面為潘某、陳丁提供幫助，收受二人賄金共計人民幣15 萬元。

2013 年12 月，劉偉剛在人事調整過程中支持、幫助潘某擔任中山市公安局三角公安分局副局長，2014 年3 月收受潘某賄送的人民幣10 萬元；2013年底，劉偉剛收受陳丁所送人民幣5 萬元，在2014年1 月在人事調整過程中支持、幫助陳丁擔任中山市公安局三角公安分局沙欄派出所教導員。

前幾年，中山市賭博機——“老虎機”泛濫成災，打而不死。2017 年1 月3 日，中山市紀委成立“1·03”專案組，對該市公安局三角分局部分民警違紀問題進行核查。讓人觸目驚心的是，中山市紀委專案組順藤摸瓜揪出了為“老虎機”經營者充當“保護傘”的劉偉剛等6 名公安分局領導和24 名行賄人，緊接著200余名公職人員和公安民警自首、上交涉案款物。

據統計，中山市紀委監委共查處涉案公職人員275 人，其中公安系統涉案人員254 人，處級干部12 人、科級干部100 多人；全市25 個公安分局中涉案公安分局11 個，近10 名公安分局一把手和34 名分局班子成員涉案；涉案社會人員100 多人；涉案金額高達1.06 億元，追繳違紀違法款項近5000 萬元。

悔淚長流洗不凈過往罪孽

“如果可以重來，我愿做一名普通民警，為轄區老百姓踏踏實實地做點看得見、摸得著的實事。如果可以重來，我愿有一個平凡樸素的家庭，生活踏實而簡單……然而，生活沒有如果，人生無法重來，我將帶著我的罪孽，接受黨和人民對我的拷問，以實際行動挽救我早已沉淪的靈魂。”劉偉剛最后懺悔道。

2017 年8 月19 日，劉偉剛被刑事拘留，同月30 日被逮捕，2017 年7 月至9 月，劉偉剛親屬代其先后向中山市紀委退贓共計600 萬元。2018 年6 月19 日上午，廣東省珠海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劉偉剛涉貪污、受賄一案。

檢察機關指控，劉偉剛從2007 年9 月至2017 年春節前貪污、受賄合計755 萬余元。其中，2007 年3 月至2017 年春節前，他利用擔任三角公安分局局長的職務便利，為陳繞清等6 人營賭博機活動提供庇護和幫助，收受上述6 人賄金共計464.5 萬元；2008 年至2012 年收受轄區內企業、商戶賄金共計3.1 萬元；2013年至2014 年在干部人事調整方面提供幫助，收受潘某、陳某賄金共計15 萬元。

此外，2007 年9 月至2011 年10 月，劉偉剛伙同中山市保安服務總公司三角分公司負責人羅某等人，以虛增保安人員工資等形式，侵吞三角保安公司財產共計227.91 萬余元；2009 年1 月至2012 年8 月，劉偉剛伙同王某等人，一起攜妻兒赴新疆、云南等地旅游，后將旅游期間個人及家屬的消費以“學習費”“會議費”“學習考察費”等公務開支名義，在三角公安分局、三角保安公司報銷，侵吞公款共計16.59 萬余元，在三角保安公司報銷共計28.033 萬元。

法庭上，劉偉剛對檢方指控的貪污罪有異議。他辯稱，227 萬元中經他手的只有90 余萬，主要用于提高民警、輔警、治安人員的待遇，以及春節慰問下屬、退休老領導以及單位開工利是等方面，沒有個人侵吞也沒有用于個人消費。剩余130 多萬并未經他手，而是分局其他領導用在了因公消費上。

珠海市中院審理認定：2007 年3 月至2017 年春節前，被告人劉偉剛利用職務便利，為陳繞清等人非法經營賭博活動提供庇護及為潘某、陳丁職務晉升提供幫助，索取或收受財物共計人民幣433 萬元。2017 年6 月19 日，被告人劉偉剛在中山市紀委接受調查時，如實供述了司法機關尚未掌握的上述受賄犯罪，并檢舉揭發他人犯罪線索經查證屬實。

2019 年5 月23 日，珠海市中院對此案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劉偉剛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80 萬元；被告人違法所得人民幣433 萬元，予以追繳。劉偉剛不服，提出上訴。

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審理認為：上訴人劉偉剛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收受和索取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劉偉剛受賄數額特別巨大，應依法嚴懲。劉偉剛在因違紀被調查期間如實供述了辦案機關尚未掌握的罪行，是自首，依法予以減輕處罰。劉偉剛檢舉揭發他人犯罪行為并經查證屬實，是立功，依法予以從輕處罰。劉偉剛有索賄情節，綜合本案案情依法從重處罰。原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定罪準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

2019 年9 月2 日，廣東省高院終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