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美]阿圖·葛文德
在一次出國旅途中,我同兩位烏干達醫生及一位南非作家閑聊起來。我跟他們說起薩拉的故事,詢問他們認為應該為她做什么。在他們看來,我們提供給薩拉的服務選項太多了,簡直就是一種奢侈。在他們國家,大多數疾病晚期患者根本就不去醫院。那些去了醫院的患者,在病情每況愈下時,也不會有太多的技術期待,不會去忍受各種化療方案;最后的技術干預,無論是外科手術,還是各種內科療法,結果都無法如愿以償;而且技術處置的花費也很沉重,保險系統和家庭都難以承受。
但是他們也情不自禁地說起自己身邊的故事,這些事例聽起來很熟悉:違背祖父的意愿給他使用了生命維持設備;患了肝癌絕癥的親戚在進行試驗治療時死在醫院;患晚期腦瘤的姐夫經受了一輪又一輪的化療,除了讓生命更衰弱,根本沒有任何效果。那位南非作家告訴我:“每一輪都比上一輪更恐怖,我眼看著那些藥物慢慢吞噬著他的肉體,孩子們也處于心理創傷之中不能自拔,但他永遠不肯放手。”

他們的國家處于變革的進程之中,全球10個增長最快的經濟體有5個在非洲。到2030年,全世界有1/2到2/3的人口將晉升為中產階級。他們都能消費得起電視機、汽車這類消費品——還有更好的醫療保健。例如,針對某些非洲城市的調查發現,現在,80歲以上的老人有一半在醫院里過世,而80歲以下的人群中,在醫院離世的比例甚至更高。薩拉故事的各種版本已經成為全球現象。隨著收入的增加,私營的醫療保健部門迅速增加,通常需要支付現金。而世界各地的醫生隨時準備給病人虛幻的希望,使得家庭為支付無效治療產生的費用而透支銀行賬戶、賣掉種子作物或挪用子女的教育經費。然而,與此同時,從坎帕拉到金沙薩,從拉各斯到萊索托——更不用說孟買、馬尼拉了,臨終救助的項目五花八門,四面開花。
有研究揭示,與經濟發展相適應,一個國家的醫療發展會經歷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國家極度貧困,因為得不到專業診斷和治療,大多數人在家中亡故。第二個階段,隨著國家經濟發展,人民收入水平提高,更多的資源使得醫療得到更廣泛的提供,患病的時候,人們求助于衛生保健系統。在生命行將結束的時候,他們往往在醫院逝世,而不是在家中終了。第三個階段,國家的收入攀升到最高的水平,即便罹患疾病,人們也有能力關心生命質量,居家離世的比例又增加了。
摘自《最好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