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從未讓女人走開。抗戰時期,女人并不都是手執武器,參與抗戰救國,而多是通過軍事之外的行動來支援抗戰,比如以愛國募捐的形式參與民族解放的斗爭事業。在女子的愛國募捐中有一類饒有趣味的募捐方式,給抗戰時期的愛國募捐運動增添了一抹別樣的色彩。
1933年年初,上海《玲瓏》雜志披露了上年一則時事趣聞《廣州交際花募捐妙法》:“廣州著名交際花陳瑞華,受各地求婚者之包圍,業已一年余。每日所接乞婚信,平均在四十封以外,女士特雇書記代為答復。自東北事變(“九一八事變”)后,女士以弱女子不克效力沙場,特以美姿容貢獻國家。故對各人來信,悉予以若干希望,但囑其第二次致函時,須附洋十元,以充捐款。一時求婚者,莫不爭先交款。故女士近時以巨款助東北義軍云。”
20世紀30年代的上海,雜志業競爭異常激烈。《玲瓏》作為一本完全商辦、以現代都市新女性為讀者群的時尚雜志,迅速在滬上的雜志業中異軍突起,風靡一時。1944年,張愛玲曾寫過一篇《談女人》的文章,提及30年代上海的中學“女學生們人手一冊的《玲瓏》雜志”,其受歡迎程度可見一斑。所以,這篇陳瑞華募捐的小文刊發后迅速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有人不將其看作是奇聞趣事,而是從中得到一些啟發。
這年3月11日,在中學師生中較有影響的雜志《學校生活》刊發了一篇署名老農的文章《和高中以上的女生商榷一件事》。該文提議:“凡在高中以上的女生,照年齡說,都已經有結婚的資格。同時,便有給人家戀愛和求婚的資格。中國高中以上的女生數實在不少,大概有一萬至三萬之譜。如果每一位女生都仿陳女士的辦法,準男子公開求婚,每一求婚信附洋十元,假定有兩萬女生現在有人向她們求婚,而每一女生又有三個追求的人,則共有六萬封求婚的信。每信附洋十元,即可收到六十萬元。如果特別漂亮的女生,其求婚信,也許有三十封以至三千封亦有之。這樣一來,結果可以得到的款子,敢說當在二三百萬元以上。便把這筆款子寄到東北去接濟義軍,或者捐給國家購買飛機,也可謂‘不無小補’。”
對老農君這種以“色”救國的方法,有讀者提出異議:“是否高中以上的女生常常以和人家討論求婚的事為生活的?即使老農是,那末試問兩萬個女生中,每人是否以一封附了十元的信,就輕易的給人家一點希望?原來求婚是彩票式的?是布爾喬亞(資產階級,編注)氣味的?老農君看了人家求婚,簡直當是兒戲。”進而批評老農君的方法“像這種以色救國,顯明有點不知恥,簡直是投機的賣笑”。不過,也有讀者認為老農君的所謂以“色”救國策略并沒有什么不好,“為救國起見,似乎也可以給附了十元來求婚的人一點希望,而且這不過是一個權宜的籌款辦法,于女子本身神圣的人格毫無貶損”。
事情到這里似乎就此完結,此后的報刊再不見對此事的后續報道,而且雜志社對此事也未置可否,不作任何道義上的評價,但此事實與當時社會募捐中的一類現象有一定的聯動效應。
1932年,上海“花國”的部分名妓宣布不再招待日本人,并在門外取下彩旗,換上黑色布告牌,并將連續三晚出局和陪侍所得悉數捐出,以助東北義軍。這一行動用她們的話說:“妾孱弱之軀,難效木蘭,鳶肩羔膝之人,不過稍盡綿力。”是時的《申報》對此事贊揚道:“商女也知亡國恨。”
1933年,上海新世界游樂場舉辦了賑濟東北難民游藝會,為期3個星期,其重頭戲就是“競選花國舞后”。游藝會在《申報》上打出巨幅廣告,“請各界激勵名花愛國,予名花以報國的機會”。舞女“愛國不敢后人”,以伴舞所得救濟東北難民,為舞客“通宵開舞”,籌募資金救助東北難民。舞星朱氏“是晚不惜犧牲色相,表演草裙舞,以娛眾賓”,“得舞票一千金”,全數捐出用來救濟東北難民。另有不知名舞星,決定有償獻吻,規定凡為東北難民捐獻者,不論錢數多少,“愿與接吻一次,以示鼓勵”。
同年,馬來西亞一位風華正茂的女華僑,為了給東北抗日義軍籌集捐款,竟把自己當作獎品設立彩票,中獎者 “無論老少,垂髫或耄耋”可領之回家,“為奴為婢無算”。美洲一妙齡華裔女子在慈善籌款會上自賣身100萬,所得款項用來捐輸國內,以作東北難民救助之金。
同樣是1933年,上海60余明星伴舞助賑,每跳一支舞收費10元,這價錢以大明星的地位說,并不算什么,但想到“多媚多姣的女明星給人家摟在懷里,上之下之,左之右之,前之進之,后之退之,也有二三分鐘的光陰”,一時舞客趨之若鶩。在時人看來女明星為抗日而熱心助賑,“為難民而犧牲色相”,可嘆,可敬。
此類事情多發生在1932年、1933年,為什么在這兩年中發生多起以“色”救國的事情?這要從文中的“東北義軍”說起。
這里的東北義軍,指的是東北抗日義勇軍。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一部分東北軍并沒有聽從“不抵抗”的荒唐命令,而是憑著樸素的愛國心,憑著軍人的職業本能,向日軍開火了。這批最早拿起槍桿抗日的東北軍與東北民間武裝力量和東北愛國民眾自發組成了一支支抗日武裝力量,統稱東北抗日義勇軍。當時在日本侵略者的壓迫和包圍下,在國民黨政府不抵抗和不援助的打擊之下,東北義勇軍將士不顧性命,以血肉之軀和敵人殊死搏斗,不僅有力地打擊了日本侵略者的囂張氣焰,還激發了全國人民的抗日熱情,廣大愛國民眾紛紛以自己的方式給義軍籌款籌物。在襄助義軍的同時,愛國人士也不忘對流離失所,身懷黍離之悲的東北難民以人道主義救濟與幫扶。
國難當頭,作為一向處于弱者地位的女子,特別是處于受侮辱受損害的社會下層的女性,對她們而言,拿起武器血戰疆場似乎不現實,她們以自己的方式,這種方式可能在一些人看來有色欲、輕賤,乃至作秀的成分,但這確實是她們真實的愛國體驗與實踐,這遠比那些正言厲色、空談愛國的偽君子要強。她們這種以“色”募捐救國的行為令人敬佩,讓人感懷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