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子鳥

南風

星球介紹：雙子星，這個奇異的行星與寄主星處于潮汐鎖定狀態，這意味著它的一側永遠是白天，另一側永遠是黑夜。

星球任務卡：去往雙子星的背面，解救被囚禁的雙子鳥。

戰斗指數：★★★★

生存指數：★★★

（一）

列車即將到站，機車的尖嘯聲從黑暗中傳來。黑壓壓的人群從終點站魚貫而出。這里，連接著雙子星最大的星際旅行公司——福瑞公司。

廣播響起，是一個優雅的女聲：“宇宙大航海時代，人類的版圖不斷擴張。我們曾到達火星，站在比珠穆朗瑪峰還高一倍多的奧林匹斯山下;我們曾凝視木星上，那比北極光強烈百倍的璀璨極光;我們也曾在最神秘的土星上，乘船游覽甲烷湖……如今，太陽系的九大行星之旅是否已經讓你感到不再新奇？那么，歡迎來到神奇的雙子星——太空時代的新大陸。在這里，在永日與永夜的邊緣，享受永日的無限歡愉，窺探永夜的無限深淵……”

烏云壓頂，邁克拖著行李箱，在通勤的人群中繞來繞去地前行。他又瘦又高，一頭金色卷發疏于打理，一雙綠色的眼睛，總是能在人們注視他時，第一時間回避人們的眼光。他來到一棟銀色的大樓面前，也就是福瑞公司的總部。

邁克是福瑞公司的一名小志愿者，報到之后，他便開始了忙碌的工作。此刻，他正埋頭在電腦前整理近些年航天旅行的資料。他認真地看著那些枯燥的數字，就像在讀一本情節扣人心弦的探險小說。隨著手指飛速敲擊鍵盤，很快，那些復雜的數字變得簡潔起來。

很難想象，這個天才少年今年不過十四歲。

午餐時間，其他各國志愿者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討論著學術問題。在兩群正在聊天的成年精英中間，邁克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他握著紙杯，站在飲料區的指示牌面前，不知如何選擇。

“相信我，你絕不會想去嘗試雙子星珍珠凍奶茶。那杯奶茶里的珍珠全是外星蟲子的眼球。”一個扎著黑色馬尾的女孩出現在他的旁邊，拿過他的水杯，幫他接了一杯純凈水一般的飲料。女孩與邁克年齡相仿，個子不高，健康的小麥色皮膚，戴著一副夸張的墨鏡，看不清表情。

“謝謝……你嚇了我一跳……我是說，你好啊，這里的東西充滿太多不確定性，不確定的東西總讓我緊張。”邁克聳聳肩。他是個過目不忘的數字天才，但也是個不知道如何自然地說出“你好啊”三個字的社交白癡。

“我叫瑞秋。我媽媽也是福瑞的一員，她讓我假期來這里實習，這已經是我參加實習的第六個假期了。其實這就是在增加我的假期作業，好讓她在晚宴上喝香檳的時候，多一個吹噓的噱頭。你知道的，全宇宙的家長都一樣，他們從不在乎我們的自由。”女孩伸出手，主動自我介紹。她的手上掛著一串七彩的玉石，每一顆玉石上都流轉著太陽系的一顆行星，讓邁克忍不住注視。

瑞秋晃了晃手鏈，咧嘴笑道：“哈，這是我的護身符，是我最喜歡的東西！從不離身。”

“我是邁克。”邁克趕緊伸出手，他始終不敢看女孩的眼睛，好在女孩戴了墨鏡，這讓他放松了許多。

“邁克？福瑞公司特聘的天才少年？！”女孩尖叫。

“我只是恰好算出了大人們想要的數字。”邁克禮貌微笑。

“那你來這里想要什么？”瑞秋將杯子遞還給邁克。

邁克沒有回答，他喝了一口水，低下頭，盯著杯子中平靜的水面，恍惚了片刻，感到一種莫名的眩暈，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慢速播放。終于，他抬起頭，緩緩開口：“雙子星的背面……到底是什么樣的深淵？”

“邁克，你不能用問題來回答問題。你得告訴我，為什么你那么好奇雙子星的背面？”瑞秋狡黠地笑了。

“我絕不會和陌生人說我的秘密……”邁克搖搖頭，繼續通過喝水來掩飾慌張，他的眼神看起來像個純真的嬰兒。

瑞秋摘下墨鏡，露出超越她年齡本身的凌厲眼神。

她盯著邁克手里的水杯，笑道：“你當然不會——在你喝了這杯藥水之前。”

（二）

邁克坐在一間空蕩蕩的審訊室中，除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房間空無一物。

瑞秋的面前，放著兩個按鈕，一個紅色，一個綠色。

“你的姓名？”瑞秋單手托著下巴，喝了一口低因咖啡，像個成熟的執行官，直直地望著邁克。

“邁克。”邁克還在眩暈中，不自覺地回答。

“邁克，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作為呈堂證供。作為你的調查員，我們之間的對話目前是完全保密的。如果你向我坦白一切，我會盡量幫助你安全離開雙子星。審訊結束后，如果無罪，我會按下綠色按鈕放你離開;如果有罪，我會按下紅色按鈕，而你將立刻被遣送離開雙子星。現在，告訴我，你來雙子星的福瑞公司，目的是什么？”

“給它們自由。”

“它們是誰？”

邁克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緩緩道：“瑞秋，你聽說過印第安人嗎？”

瑞秋搖搖頭，似乎興趣不大。更新換代的宇宙大開發時代，每一秒鐘都有生物瀕臨滅絕。人類的大腦每天都被最新的信息占滿，印第安人早已成為一個古老的名詞。

“印第安人是地球上美洲大陸的原住民。如果你讀過地球的發展史，你會知道，在美國歷史上有一個影響深遠的重大事件：美國曾對美洲原住民印第安人實行了持續300年的種族滅絕政策。可以說，一部美國擴張史，就是一部屠殺史。如今，太陽系幾乎都成了人類的領土……我們不斷地迫害星球上的原住民，來到雙子星上，砍伐森林，大肆擴張人類的領土。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我們屠殺的雙子鳥，從五千萬到八百萬、六十萬，到四萬……如今，只有幾千只雙子鳥蜷縮在雙子星一片狹小的森林中，茍延殘喘，多數雙子鳥被囚禁在冰冷的深淵中，只能等待死亡……”

“你去雙子星背面的目的，居然是為了那些巨型飛鳥？”瑞秋吃驚，但是臉上浮現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興趣。

“正如我所說，我想給它們自由。”邁克堅定道。此刻，藥水的藥效已經差不多過去了，邁克也不再隱藏他的真實想法。

“它們只是一些大塊頭的飛鳥而已。”瑞秋不解。

“我們也不過是一些人類而已。”邁克的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容。

“你絕不可能做到的。就算你破解了關押雙子鳥的監獄的密碼，也無法放了它們。他們在雙子星的天空布滿了無數看不見的電網。那些雙子鳥的塊頭太大了，最大的雙子鳥都快趕上小型飛機了，它們剛起飛，就會被擊落。”

“早上我破解了電網的安全系統，打開了天空中的電網，但是只有8小時的時間，現在還剩6小時。6小時內，只要能打開雙子星監獄，放出雙子鳥，就能給它們自由。”

“不可能，沒人會幫你。你現在就會被遣送離開雙子星。”瑞秋轉著手上的護身符玉石，搖搖頭。

“你會幫我。”不敢注視他人眼神的邁克，鼓起勇氣直視瑞秋。

“呵，邁克，你比傳說中要愚蠢許多。我是你的調查員，我絕不會破壞規則。”瑞秋又猛喝了一口咖啡。

“你會的，”邁克微笑，“因為你和那些雙子鳥一樣。”

“開什么玩笑？”

“瑞秋，也許你不愿意承認，但你和雙子鳥一樣，一樣渴望自由。有時候，我們只是需要做正確的事情。”邁克誠懇道。

瑞秋放下咖啡杯，顯然，她有些憤怒。她重新戴上那副夸張的墨鏡，隱藏了眼神。空氣里一片沉默，墻面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跳動。

瑞秋抬起手，懸在紅色按鈕和綠色按鈕之間，她的手一點點下移，就要觸碰到紅色的“有罪按鈕”。

邁克絕望地閉上眼睛。

（三）

福瑞公司地鐵。

邁克一路狂奔，他沒想到，瑞秋居然判定他無罪，給了他自由。他用盡全身力氣，奔向開往雙子星背面的最后一班地下鐵。

可惜，最后一秒，車門在他面前緊緊關閉。

邁克蹲身扶住膝蓋，直喘粗氣。

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他一回頭，瑞秋正站在他的后面，依舊戴著那副夸張的墨鏡，看不清表情。

“還天才少年？我看，你就是個運動白癡。走吧，我帶你乘員工專列，快跟上。”瑞秋說完，立刻轉頭。

“謝謝你幫我！”邁克激動。

“我從未說過幫你，是你偷了我的員工卡，我跟著你，只為拿回我的東西。”瑞秋搖頭，帶邁克進了員工專列，再將員工卡掛到邁克的脖子上。

邁克百感交集，一直點頭，手指依然在隨身攜帶的電腦鍵盤上不斷敲擊：“當然……當然！”

“雙子星監獄的系統是福瑞公司特別聘請一位神秘的網絡黑客做的。它可不像天空電網那樣容易破解。”瑞秋撇撇嘴。

邁克一臉嚴肅，滿頭大汗，看起來確實非常吃力。無數的數字在屏幕上滾動，錯綜復雜。

“看吧，我都說了，福瑞公司特聘的神秘黑客，據說連身份都沒有向福瑞公司透露，做出了全宇宙最牢固的監獄系統。你一個小孩就想‘黑進去？”

忽然，屏幕上所有的數字都向屏幕中央匯集，數字們在消失，屏幕上只剩下一行簡單的水平線。

邁克敲下最后一個字母，長舒一口氣，轉頭對瑞秋微笑：“沒錯，這個系統真的牢固，因為它是我做的。”

瑞秋傻眼了。就在此刻，頭頂響起“滴滴”聲。地鐵恰好到站，邁克和瑞秋沖出列車，直奔雙子星監獄。

“現在我們只有十五分鐘的時間，在休息的工作人員回到雙子星監獄之前，放出雙子鳥！”邁克加速奔跑。

瑞秋頓了頓，望著手腕上閃爍的手表，忽然瞳孔放大，大喊：“快！你的計劃已經被福瑞公司發現了！”

（四）

邁克和瑞秋不停奔跑，奔跑在黑色冰冷的監獄長廊上，身后是不斷亮起的紅色警報。

系統破解之后，監獄的門在他們面前一扇扇打開。

終于，只剩下最后一扇透明門。

透過透明門，邁克和瑞秋看到了那些大屠殺之后僅存的雙子鳥。它們的眼神里充滿悲傷，瞳孔猩紅，布滿血絲;它們的翅膀傷痕累累，還有很多被折斷了翅膀;它們蜷縮在冰冷的角落里，沒有食物，沒有水，等待死亡。

“為什么……”瑞秋顫抖地摘下墨鏡，眼淚落下來。

邁克沉默，他按下玻璃墻旁的綠色按鈕。

四面玻璃門慢慢打開，包括頭頂的玻璃門。

邁克筆直地站在那里，對僅存的雙子鳥們深深鞠了一躬。

一只雙子鳥扇動翅膀，飛向天空。兩只，三只，四只，十只，一百只……雙子鳥們陸續飛向天空，越飛越高，飛過云朵，飛過山川，飛向它們的家園。

一架小型飛船出現在頭頂，邁克對瑞秋說：“再見了，瑞秋，我還要去解救更多的宇宙生物。謝謝你，你是福瑞公司最稱職的調查員。”

“等下——”瑞秋喊住邁克。

邁克回過頭，望著瑞秋。

瑞秋解下手上的七彩玉石護身符，快速繞在邁克的手臂上，露出從未有過的溫柔微笑：“這是我最喜歡的護身符。下次見面的時候，請還給我，并告訴我，你在其他星球的故事。”

邁克握住玉石，轉身離開，背對著瑞秋揮了揮手。

七彩玉石在空中閃耀，每一顆玉石上都流轉著太陽系的一顆行星。在振翅高飛的雙子鳥中，邁克的飛船也變成了一顆漸行漸遠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