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漢名碑注譯
——夏承碑（一）

□ 滕西奇

【概 述】

《夏承碑》，全稱《漢北海淳于長夏承碑》。夏承，字仲兗，曾任淳于長，東漢靈帝建寧三年（公元170年）六月卒于任上。此碑鐫立時間應距此不遠。明朝時,此碑因遭地震而毀裂。今存河北省永年縣（今邯鄲市永年區）者，為嘉靖二十四年（公元1545年）知府唐曜據成化本重刻。

因原碑不存，以原拓本及重刻本推知，碑高267厘米，寬128厘米，額題“漢北海淳于長夏承碑”9字，篆書，3行，每行3字。碑文隸書14行，每行27字。（如圖）元王惲《秋澗集》謂此碑為蔡邕書，無確鑿證據。重刻碑文改為13行，每行30字。碑文后加刻“建寧三年蔡邕伯喈書”9字，系揣測之辭。

對于《夏承碑》的書法水平，明清以來有如下幾種評論。明王世貞跋云：“其隸法時時有篆籀筆，與鐘、梁諸公小異而骨氣洞達，精采飛動，疑非中郎（蔡邕）不能也。”清王澍評道：“此碑字特奇麗，有妙必臻，無法不具。漢碑之存于今者唯此絕異，然漢人渾樸沉勁之氣，于斯雕刻已盡。學者觀此，當知古人有此奇境，卻不可用此奇法。”清程瑤田說：“余以為非中郎不能作。中郎有九勢八字訣，惟此碑無訣不具，無勢不備。當以此為漢世諸碑字之冠。”清孫承澤在《庚子消夏記》中說：“其字隸中帶篆及八分，洪承相謂其奇怪，真奇怪也。有疑其偽者，然筆致有一股英毅之氣，決非后人所能及。”

《夏承碑》 拓片

以上各家之見，可作為認識《夏承碑》的參考。

我一向認為，今之習隸者，隸中有篆，格調高古；隸中有楷，等而下之。如何以篆入隸，《夏承碑》可以為師矣。此外，重刻本俗氣太重，建議只可瀏覽，不可摹寫。

【碑 文】

說明：□，表示殘缺字；（ ），表示殘缺字據文意補之；〔 〕，表示異體字以現代規范寫法改之。

君諱承，字仲兗〔1〕，東萊府君之孫〔2〕，大尉掾之中子〔3〕，右中郎將弟也〔4〕。累葉牧守〔5〕，印紱典據〔6〕，十有余人，皆德任其位〔7〕，名豐其爵〔8〕。是故寵祿傳于歷世，策薰著于王室〔9〕。君鍾其美〔10〕，受性淵懿〔11〕，含和履仁〔12〕，治《詩》《尚書》〔13〕，兼覽群藝，靡不尋暢〔14〕。州郡更請〔15〕，屈己匡君〔16〕。為主簿、督郵、五官掾功曹、上計掾、守令、冀州從事〔17〕。所在執憲〔18〕，彈繩糾〔枉〕〔19〕，忠清肅〔20〕，進退以禮〔21〕，允道篤愛〔22〕，先人后己，克讓有終〔23〕。察孝不行〔24〕，大傅胡公〔25〕，歆其（德）美，旌招俯就〔26〕，《羔羊》在公〔27〕，四府歸高〔28〕，除淳于長〔29〕。到官正席，流恩褒善〔30〕，糾奸示惡，旬月化行〔31〕，風俗改易。□軒六轡，飛躍臨津〔32〕，不日則月〔33〕。皓天不〔吊〕〔34〕，殲此良人〔35〕，年五十有六，建寧三年六月癸巳〔36〕，淹疾卒官〔37〕。嗚呼痛哉！臣隸辟踴〔38〕，悲動左右，百姓號啕〔39〕，若喪考妣，咳孤憤泣，忉怛傷摧〔40〕。勒銘金石，惟以告哀〔41〕。

其辭曰：

于穆皇祖〔42〕，天挺應期〔43〕。佐時理物〔44〕，紹縱先軌〔45〕，積德勤約〔46〕，燕于孫子〔47〕。君之群戚，并時繁祉〔48〕。明明君德，令問不已〔49〕。高山景行〔50〕，慕前賢〔列〕。庶同如蘭〔51〕，意愿未止。中遭冤夭〔52〕，不終其紀〔53〕。夙世〔隕〕祚，早喪懿寶〔54〕。抱器幽潛〔55〕，永歸蒿里〔56〕。痛矣如之，行路感動。黨魂有靈〔57〕，垂后不〔朽〕。

【注 釋】

〔1〕諱：對君主、尊長輩名字的避諱。又，人死后書其名，名前稱諱，以示尊敬。承：夏君的名，其字仲兗，古人互相稱字，以示尊重。

〔2〕東萊：郡名，春秋時萊子國，在齊國之東，故名東萊，轄登州、萊州之地，治所在掖（今萊州市）。府君：對郡太守的敬稱。

〔3〕大尉掾：太尉掾，太尉的屬官。太尉：其官位與丞相等同，西漢曾稱大司馬，東漢復稱太尉。

〔4〕右中郎將：官名，擔任官中護衛，秩比二千石。

〔5〕累葉牧守：世代為州郡長官。累葉：累世，歷代。牧守：州官稱牧，郡官稱守。

〔6〕印紱典據：掌管印信。紱（fú）：古代系印章的絲繩。典據：掌管，占據。

〔7〕皆德任其位：都是德高而勝任其位。

〔8〕名豐其爵：名聲高于其爵位。豐：高，大。

〔9〕策薰：策勛，記功于策。策：冊。薰：勛。

〔10〕君鍾其美：夏君聚合了前代美德。鍾：聚受，聚合。

〔10〕受性淵懿：秉承淵遠而美好的德行。

〔12〕含和履仁：蘊含和藹，踐行仁義。

〔13〕治《詩》《尚書》：主攻《詩經》《尚書》。

〔14〕靡不尋暢：無不深究通達。尋：探究。

〔15〕更請：連續招請。

〔16〕屈己匡君：委屈自己，盡心盡力輔佐上司。匡：匡正，扶正。

〔17〕主簿、督郵、五官掾功曹、上計掾、守令、冀州從事：皆為州郡佐吏。上計掾：佐理上計事務的官員。漢代，年終由縣令將該縣的戶口、墾田、錢谷出入等編為計簿，呈送郡國。由郡守、國相再加匯編，用副本上呈于中央的丞相，叫上計。凡入京執行上計的人員稱上計史。守令：試職縣令。古代官員試用期為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