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發資本化對GDP的影響分析

姜良松 張家峰 畢苗

【摘 要】 SNA2008要求研發資本化，美國等國家已經開始把研發納入GDP核算體系中，中國尚未有此實踐。文章以江蘇省為研究對象，分析資本化研發支出對GDP的影響。研究表明，1996—2015年間，研發資本化將使江蘇GDP提高大約2.44個百分點，不變價增長率提高0.14個百分點。穩健性分析表明，折舊率的提高將減少研發資本化后的GDP增量與增長率。最后，提出了應該加強對SNA2008的研究與實施，建立研發固定資產的核算和研發衛星賬戶等政策建議。

【關鍵詞】 研發; 資本化; 研發資本存量

【中圖分類號】 F222.3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19）23-0093-06

一、引言

傳統的財富觀主要通過有形資產體現出來。隨著科學技術與生產力的發展，現代社會的財富創造方式和經營理念發生了重大變化，無形資產成為各國經濟增長和企業發展的主要推動力。研究與實驗發展（R&D，簡稱研發）作為一種無形資產，是經濟增長與生活水平提高的一個關鍵決定因素，是創新與經濟增長的源泉。美國等發達經濟體均建立了研發衛星賬戶，美國在2013年首次將研發視作固定投資，創新與拓展了國民經濟核算體系，這不僅僅是統計方法與口徑的變化，背后也反映了人類的發展觀與財富觀的變化。鑒于研發活動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學術界與政策制定者們對研發活動均密切關注。而現有的核算體系中通常把研發活動費用化處理，低估了研發對經濟增長的貢獻。有鑒于此，本文以江蘇省為研究對象，利用江蘇省的研發與國民經濟相關統計數據，將江蘇省的研發資本化，并定量分析研發資本化對江蘇省GDP的影響。

二、文獻綜述

關于研發資本存量的測算，Kwon and Inui[ 1 ]在評估研發對生產率增長的貢獻研究中，首次用永續盤存法的思想測算美國研發資本存量。此后更多學者對研發資本存量進行研究，具有代表性的如Hu et al.[ 2 ]。這些研究均采用永續盤存法，但研究更加深入，充分考慮到樣本數據的精度、研發的收益率、溢出效應以及在行業間的差異等。

國內關于研發資本存量的測算主要在計算生產率、經濟增長的相關文獻中涉及。如李蘭等[ 3 ]在分析研發溢出對中國工業產業的技術進步以及生產率的影響時，用永續盤存法計算各行業研發資本存量，僅采用5%的折舊率。類似的，樊星等[ 4 ]按照研發強度分三組不同行業，分別計算出行業折舊率，再用永續盤存法測算1998—2005年中國28個制造業的研發資本存量。總體上看，國內關于R&D資本的存量主要集中在行業層面，而且仍然處在起步階段。

聯合國2008版國民經濟核算體系（SNA2008）拓展了資本的邊界，把研發納入資本范疇，但僅描述了旅游、環境、衛生和未付酬住戶活動四個領域的衛星賬戶。美國經濟分析局的研究具有代表性，美國從1992年開始建立研發衛星賬戶，并于1994年首次公布衛星賬戶估計結果：一是提供研發支出的估計，用于與國民收入和產品賬戶測量的銜接;二是把研發支出作為投資的一種形式;三是提供了知識資本存量的估計。此后，美國經濟分析局在2006年、2007年以及2010年擴展了1994年的研發估計方法，并進一步更新了研發衛星賬戶[ 5 ]。

在國內方面，寧宇新等[ 6 ]建立了北京地區的研發衛星賬戶，結果顯示資本化研發使2000—2011年間不變價GDP年均增長3.4%。陳霞等[ 7 ]、張琴等[ 8 ]分別基于中國2000—2011年與2000—2012年數據進行分析，研究結果均支持研發資本化，提高了不變價GDP。楊林濤等[ 9 ]以深圳市為研究對象，將研發資本化對國民經濟的影響進行了測度。孫鳳娥等[ 10 ]用永續盤存法測度了1978—2015年各地區的研發存量。劉金山等[ 11 ]對區域的研發資本化進行了測度并分析了對GDP的貢獻。綜上可見，國外對研發資本化的核算較為豐富，尤其是美國研發衛星賬戶建立的實踐為尚未建立衛星賬戶的國家提供了可借鑒的思路。目前國內關于研發資本化的研究還處于起步階段，由于基礎數據的制約等原因，中國尚未建立研發衛星賬戶，對省級層面乃至全國的衛星賬戶仍然需要進一步探討分析。

三、江蘇研發支出的現狀分析

1996年以來，江蘇研發經費支出穩步增長（見表1），由1996年的25.00億元增加到2015年的1 801.23億元，年均增長率為25.25%。從橫向來看，1996年全國研發經費支出為404.48億元，江蘇同年研發經費支出占全國的6.18%。2015年全國研發經費支出為14 169.92億元，年均增長率達20.58%，低于江蘇的年均增長率，江蘇同年研發經費支出占全國的12.71%。

研發經費支出占GDP比重即研發投入強度是衡量一個區域科技發展水平的標準之一。1996—2015年，江蘇研發投入強度都呈上升趨勢，由1996年的0.42%增加到2015年的2.57%。其中2009年為2.04%，首次突破2%，而主要發達國家投入強度一般都在2%以上。2001年以來（除了2002年）江蘇的研發投入強度均超過全國平均水平，2013年全國的研發投入強度首次突破2%的水平。

上述分析可見，從1996年以來，江蘇研發經費支出占全國比重逐年增加，經費增長率超過全國平均水平。2001年以來研發投入強度超過全國平均水平，處于全國領先地位。

從研發經費支出的活動類型看，2007年以來，江蘇省應用研究占比不到3%，平均值為2.59%，而試驗發展均在90%以上，同期全國的應用研究占比不到5%，平均值為4.72%，而試驗發展平均值為83.34%。江蘇的實驗發展在研發經費支出中占主體地位，應用研究占比較少，且低于全國平均水平。從國際上看，發達國家基礎研究占比在15%～25%之間，顯然，中國在基礎研究投入過低。

四、研發資本化對GDP的影響分析

研究與實驗發展包含從事創造性的與系統性的工作，其目的是為了增加知識存量，包括人類、文化與社會知識，設計已有知識的新應用。在SNA1993中，雖然承認研發的資本特征，但是由于核算的困難，并未進行資本化處理，而僅作為中間消耗。SNA2008則拓展了資本的邊界，把研發納入生產資產中的知識產權產品，對不對所有者提供經濟利益的研發，作為中間消耗處理①。研發資本化是研發核算方式的變革，勢必會引起包括GDP在內的相關經濟變量的變化。

研發的執行部門主要包括企業、研發機構、高校和其他機構。鑒于2000—2014年期間，中國研發支出構成中其他部門占比年均僅為1.26%，基本可忽略不計，因此下述分析中其他部門不予考慮。按照SNA1993，企業部門的研發支出作為中間投入被扣除，在研發資本化后，研發被重新分配到投資科目中，資本總額增加，從而GDP增加。對于研究與開發機構和高等院校，由于其主要資金來源是政府，其研發活動按照SNA1993計入最終消費中，在研發資本化后，研發被重新分配到投資科目中，僅僅是科目變化，對GDP沒有影響?？梢?，在研發資本化后，會導致GDP增加，增加額為企業的研發資本化部分。

從方法上看，GDP的核算包括支出法、收入法和生產法三種方法。以下從這三種核算方法角度分析研發資本化對GDP的影響。根據支出法的核算公式，GDP=總消費+總投資+凈出口，對研發支出中隸屬于政府支出的部分，在研發資本化后，由原來計入消費部分的研發改計入投資部分，但不會對GDP統計造成影響;而對隸屬于企業部門的研發支出由中間消耗改計為固定資本，總投資將會增加。因此，GDP的增加額為企業部門的研發支出所形成的總投資。根據收入法的核算公式，GDP=勞動者報酬+固定資產折舊+生產稅凈額+營業盈余，在研發資本化后，固定資產折舊將會增加。同時，由于中間消耗減少，營業盈余將會增加。因此，GDP的增加額為營業盈余增加額加上研發固定資產折舊額。根據生產法的核算公式，GDP=總產出-中間消耗，在研發資本化后，由于研發活動的所有產出作為總產出，所以總產出增加，而原來研發作為中間消耗被扣除，在研發資本化后，由于中間消耗減少，所以GDP增加，且增加的部分等于總產出的增加部分加上中間消耗的減少部分。

上述可見，無論是哪一種核算方法，研發資本化后均導致GDP的增加，從理論上說，三種方法得到的數據應該相等，但由于數據來源渠道可能會導致誤差，三種方法的結果可能不同。

五、研發資本化對江蘇GDP的貢獻

（一）研發資本存量的估算方法

資本存量的最常見估算方法是永續盤存法。該方法是由OECD[ 12 ]首次提出，用于固定資產存量的估計。目前該方法廣泛應用于資本存量的估算。

根據Bronwyn[ 13 ]和Hu et al.[ 2 ]的研究，將研發資本存量表示為：

其中，RK為研發資本存量;RI為研發支出額，是經過價格指數調整后的定基支出額;t為時間;n為研發支出形成存量的最大滯后年數;？啄為研發資本的折舊率;？滋為研發支出額形成研發存量的比。

由（1）式可知，研發資本存量包括兩部分：第一部分是上期末資本存量扣除固定資本消耗后的余額;第二部分是以前各期研發支出在本期的積累額。研發投資具有滯后效應，但其滯后效應的估算比較復雜，且研發支出的積累率也不同，因此，通常用平均滯后期？茲來表示。Bronwyn[ 13 ]首次研究了研發支出的滯后期，認為研發產出從投入到產生資本存量，平均時間為1年左右。后續學者的研究也基本支持1年的滯后期。因此，對（1）式進行假定：

若平均滯后期為1年，則（1）式可寫為：

通過（3）式計算出研發資本存量，主要涉及初始研發資本存量、研發資本折舊率、研發支出價格指數與當期研發支出的流量四個變量。

（二）變量的選取

1.初始研發資本存量

初始研發資本存量的選擇直接影響資本存量的核算，因此，長時間序列數據可以保證初始研發資本測算的準確性。但就中國來說，開展研發統計起步晚，全國層面的連續統計從1991年開始，區域層面則從1998年開始，且沒有詳細的分類數據。數據的時間序列太短影響了資本存量的準確性。參照Fernando[ 14 ]的方法：假設實際研發資本存量（RK）的平均增長率與等于實際研發支出（RI）的平均增長率相等，如果假設平均增長率為g，那么：

RI0為期初研發支出額，可通過相關統計資料獲取;g可由計算樣本區間內每年研發實際支出的平均增長率得到;？啄是研發的資本折舊率。由（4）式便可確定研發的期初資本存量。

2.研發的資本折舊率

在資本存量的測算中，折舊率是個非常重要的參數。折舊率大小取決于折舊模式的設定。對于常見的物質資本，均有成熟的理論及方法。但是對研發資本折舊率并沒有統一的方法，已有文獻顯示，目前主要有市場估價模型法、生產函數法、分期攤銷模型法與專利展期模型四種方法。這些方法均存在不同程度的不足，但在國外的實證研究中，采用15%的折舊率比較常見，如Carol et al.[ 15 ]等均假定15%的折舊率。

3.研發支出價格指數

為了消除物價變化對研發支出以及存量的影響，必須通過物價指數進行調整。由于研發活動的特殊性，沒有直接的價格指數可用，必須通過有關價格指數進行加權構造。比如Bronwyn[ 13 ]用非金融企業的工資價格指數（占49%）和GNI價格指數（占51%）進行加權構造;楊林濤等[ 9 ]用消費者價格指數（占45%）和固定資產投資價格指數（占55%）進行構造?？梢?，研發資本價格指數構造并沒有統一的方法。

4.當期研發支出的流量

大多學者用永續盤存法對研發資本存量進行測算時，均假定研發資本全部資本化。選定基年，把歷年的研發支出剔除價格影響，便得到當期研發支出的流量。

（三）江蘇研發資本存量的估算結果

中國研發統計起步晚，1988年從國家層面開始統計研發，1991年首次公布了中國研發數據。中國統計年鑒1992公布了1989—1991年的全國研發數據，自1995年才開始單獨統計各地區的研發內部支出數據。江蘇省統計年鑒1997首次在年鑒中公布了1996年江蘇研發內部支出數據。因此，本文研究的時間跨度是1996—2015年。

根據上述分析，江蘇省研發資本存量的估算步驟如下：

第一，明確當期研發資本支出額。本文對研發資本存量的估算以1996年為基期，截止到2014年，樣本容量為19。在1996—2015年江蘇省統計年鑒上采集當年價研發內部支出的數據，作為研發資本支出額的近似估計?？紤]到數據的可獲性，本文會將研發全部資本化，并沒有剔除不產生收益的支出部分。

第二，確定江蘇研發資本存量的折舊率。由上述討論可知，國外大多數實證研究對研發折舊率都假定為15%，具有代表性。因此，本文把江蘇省研發折舊率假定為15%。

第三，構造研發支出價格指數。根據數據的可獲性，本文的研發支出價格指數用工業品出廠價格指數和GDP平減指數加權構造，兩者的權重均設為0.5，并以1996年為基期。

第四，計算基年研發資本存量RK0。根據（4）式：

其中RI0是期初研發支出額，可在統計年鑒中直接獲取;經過計算得g=31.60%;？啄（研發折舊率）的設定值為15%。通過構造研發支出價格指數對當年價研發資本支出額進行調整，計算出不變價研發資本支出額（1996年=100）。再由研發支出定基數額得到期初研發資本存量，具體如下：

最后，計算江蘇省研發資本存量。

由（3）式RKt=（）RKt-1+RIt-1順次計算出江蘇省年度研發資本存量，主要結果見表2。

由表2可知，隨著江蘇省研發當年價支出額年均增長26.22%，江蘇研發資本存量持續增長。1996年研發資本存量是53.65億元，2015年是13 887.68億元，年均增長率為33.78%。江蘇研發資本形成額1997年為18.36億元，2015年為2 080.13億元，年均增長率為30.14%。這說明近年來，尤其是“十五大”以來，江蘇省政府、企業、科研機構和高等院校越來越重視研發投入，研發支出占GDP比重逐年加大，科技實力逐年增強。

（四）研發資本化對江蘇GDP的貢獻分析

根據上述算法可得研發資本化對不變價GDP所產生的影響（結果見表3）。自1996年以來，不變價GDP的平均增量為527.36億元。

從不變價GDP增長率來看，1996—2015年，研發資本化之前不變價GDP增長率是13.85%，研發資本化后的不變價GDP增長率是13.99%，增長了0.14個百分點?？梢?，從增長率角度，研發資本化影響不大，這與已有的研究結論基本一致。研發資本化對不變價GDP的影響幅度大約是1.49%。如2015年江蘇省未調整的不變價GDP為70 620.83億元，研發資本化后，GDP增加1 712.48億元，增加幅度2.42%。美國研發資本化后GDP增加幅度大約為2%[ 16 ]。

由于折舊率直接影響到研發資本存量的形成額，進而影響研發資本形成額，作為穩健性分析，本文通過設置不同的折舊率來觀察對結果的影響。孫鳳娥等[ 10 ]測算顯示，中國東中西三大地區研發折舊率分別為18%、15%、12%，鑒于中國存在區域差異的客觀現實，把江蘇省研發折舊率假定為18%。分析結果顯示：研發資本化后，1996年以來，不變價GDP的平均增量為491.72億元。從不變價GDP增長率來看，1996—2015年，研發資本化前不變價GDP增長率是13.85%，研發資本化后的不變價GDP增長率是13.98%，增長了0.13個百分點。研發資本化對不變價GDP的影響幅度年均為1.39%。這進一步說明，研發資本化帶來不變價GDP的增加。同時也說明，隨著折舊率的提高，研發資本化后的不變價GDP增量與增長率均呈現不同程度的下降。

六、研究結論與建議

在現有的國民經濟核算中，研發作為中間消耗處理，并沒有準確反映研發活動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在借鑒現有研究的基礎上，本文從理論上分析研發資本化對GDP的影響。結合中國國民經濟核算的實際，以江蘇省為例，構建江蘇研發的衛星賬戶，實證分析研發資本化對江蘇GDP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研發資本化將使江蘇GDP提高大約2.44個百分點，對不變價增長率影響不大，僅提高0.14個百分點。穩健性分析也表明，研發資本化將帶來不變價GDP與增長率的增加，而且折舊率的提高將減少研發資本化后的GDP增量與增長率?；谏鲜鲅芯?，本文得到以下啟示：

第一，加強對SNA2008的研究與實施。SNA2008雖然沿襲了SNA1993的主要框架，但進行了一些重要調整，反映了經濟中重要的變化。SNA2008代表了國民經濟核算的主要方向，為各國國民經濟核算提供了普遍指導。應加強對SNA2008的深化研究，加快國民經濟核算體系的調整，盡快修訂《中國國民經濟核算體系（2002）》，吸收SNA2008中新的概念、標準與核算方法，建立符合國際主流的經濟核算制度。

第二，建立研發固定資產的核算。SNA2008把研發歸為固定資產中的知識產權產品項目中。固定資產的核算必然涉及使用年限、折舊率、初始值等相關指標，這就需要對研發等固定資產核算的相關方法進行理論研究和探索，借鑒發達國家的經驗，建立研發固定資產核算，為研發資本化的核算奠定基礎。加強對SNA2008的研究與實施，建立研發固定資產的核算。

第三，建立研發衛星賬戶。美國早在1992年開始建立研發衛星賬戶，并于1994年首次公布研發衛星賬戶的核算結果，在2006年、2007年和2010年進一步更新，并在2013年公布包括研發等固定資產在內的GDP核算結果。可見，美國在研發資本化方面積累了豐富經驗。因此，可借鑒美國等國家的先進經驗，逐步建立中國的研發衛星賬戶，推動研發的資本化核算，逐步把研發納入國民經濟核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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