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植物名實圖考》為中國傳統植物學研究的代表之作,而《植物學》則象征了西方近代植物學知識的正式傳入,堪稱中國傳統植物學研究向近代植物學研究的過渡。兩部著(譯)作成書時間相差10年,象征了中國植物學發展的兩個階段。通過將兩者進行多維度的對比,有助于學界更加客觀地了解傳統植物學向近代植物學的過渡,以及近代植物學研究在晚清萌發的經過與進展。
【關 ?鍵 ?詞】《植物學》;《植物名實圖考》;科學價值;研究理念
【作者單位】孫雁冰,江蘇開放大學外國語學院。
【基金項目】江蘇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資助項目“晚清來華傳教植物學譯著及其翻譯學價值研究”(2018SJA0550)項目成果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9.20.030
《植物名實圖考》成書于1847年,刊印于1848年,作者為清代學者吳其濬。《植物學》成書于1858年,即晚清的西學東漸時期,由李善蘭、韋廉臣、艾約瑟所合譯。
從時代特征上看,《植物名實圖考》象征了中國傳統植物學發展的巔峰,而《植物學》是我國第一部介紹西方近代植物學知識的書籍,堪稱我國近代植物學研究的肇始之作。從文獻規模與內容形式上看,《植物名實圖考》篇幅較長,研究內容涵蓋傳統植物學的方方面面;而《植物學》全書僅3.5萬字,研究的側重點主要放在西方近代植物學的基礎性研究方面。
兩部文獻均在中國植物學史上產生了較為深遠的影響,也都包含了一定的學術附加值。但由于李善蘭與吳其濬的學術背景及兩部文獻寫作、翻譯目的不同,兩者所呈現的學術附加值存在極大差異。概括而言,《植物名實圖考》的行文與論述中能夠客觀的折射出作者吳其濬的個人學術造詣,其學術附加值更多的是通過著作中所包含的廣泛全面的參考文獻資料來彰顯。其中,對于所介紹的植物,如已有先期文獻曾對其進行介紹與研究,作者均注明其最早的出處,考據較為詳細,所涉獵的文獻資源包括農書、地方志、植物譜錄、游記等多個種類。而《植物學》的學術附加值則主要通過其所蘊含的文化附加值來彰顯,這些文化附加值主要包括自然神學思想、數學知識、色彩學知識、環保理念,能夠客觀反映晚清社會狀況的社會學信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所采取的翻譯策略、所反映出來的科技翻譯思想及其中的術語創譯結果。此外,兩部文獻的差異還體現在學術本質、研究內容與分類方法等方面。
一、《植物學》與《植物名實圖考》的學術本質差異
由于《植物名實圖考》與《植物學》象征了晚清植物學兩個不同的發展階段,因此,兩部文獻中的差異之處首先體現在植物學知識的內容本質方面。
1.研究內容本質的差異
《植物學》研究的立足點較為宏觀,主要介紹的是西方近代植物學研究中的基礎性知識;而《植物名實圖考》研究的側重點則是強調對植物具體名稱、性質及藥用、食用功能的多重考訂。《植物名實圖考》較為關注植物的實用性質,由作者吳其濬“經常走入田間、山野甚至深山老林觀察和采集植物標本、種子,描畫植物的形態,品嘗植物的滋味,試驗植物的性能”所得的植物學著作,研究內容更細致、更具針對性,分門別類地考訂植物的形態特征、功用等,堪稱我國古典植物學研究的百科全書;而《植物學》篇幅雖短,但其所包含的信息量巨大,書中以大量篇幅介紹了與內體(聚胞體、木體、腺體、乳路體)及外體(根、干、枝、葉、花、果、種子)有關的基礎知識,適用范圍較廣,這些知識可應用于各種類型的植物研究中,不具特指性。概括而言,《植物名實圖考》為傳統植物學知識的升華與發展,《植物學》則象征了西方近代植物學知識的正式傳入。
2.研究理念的差異
在研究理念方面,《植物學》與《植物名實圖考》相比,是一次針對植物“由表及里”研究的跨越。《植物學》中介紹了顯微鏡這一科學儀器,并描述了顯微鏡下植物內外體器官以及組織的功能與結構,跳出傳統植物學研究實用性的范疇,轉而探討植物的生理結構與特質。書中所介紹的植物學知識覆蓋范圍更加廣泛,研究側重點主要放在關于植物組織器官結構的生理功能與特性等方面,并不強調對植物外在形態或性狀的描述。反之,《植物名實圖考》中對植物知識的研究則基于作者雙腳丈量、雙眼觀察的結果,對其中部分植物的功能與效用的介紹甚至來源于樵夫、老農及當地居民。因此,其中所陳述的植物學知識停留于植物的表象特征,開展相關研究工作也尚未借助較為先進的科學儀器。換言之,《植物名實圖考》是對中國傳統植物學研究的拓展與補充,而《植物學》則有助于推動晚清植物學研究的縱深發展。
二、《植物學》與《植物名實圖考》所介紹植物學知識的差異
1.研究知識覆蓋范圍及產生科學效用的差異
《植物名實圖考》與《植物學》中,研究知識所涵蓋范圍的差異導致二者研究側重點有所不同,從而使兩部著作在我國植物學發展史上發揮出不同的作用。
《植物名實圖考》立足于我國傳統植物學研究,在《救荒本草》《本草綱目》等傳統植物學著作研究的基礎之上進行考訂與增補,更為細致、具體地開展傳統植物學研究的相關工作。《植物名實圖考》通篇的內容研究方向較為統一,側重于探討植物的藥用性,局限于介紹植物的形態、顏色、性狀、味道、用途及產地的思路框架。因此,《植物名實圖考》的研究范圍依然停留在傳統植物學研究的范疇,鮮少涉獵植物學以外的內容,其在我國植物學發展史上更多地發揮了作為植物學百科全書的功能與效用。
《植物學》的研究內容更為廣泛,知識覆蓋面更為全面。《植物學》雖然篇幅較短,但其中蘊含了大量的科學信息,所介紹的內容既包括植物內外體器官的顯微結構和生理功能等單純的植物學知識,也包括19世紀西方生物學發展水平的介紹,同時還提及動植物的基本區別,如光合作用、呼吸作用、腐敗的基本原理(無氧呼吸)、植物生理性知識等大生物學類常識,極大地拓展了晚清植物學研究者的視野,在推動晚清植物學研究過渡到近代研究過程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正如梁啟超在《讀西學書法》中所言,“動、植物學,推其本原,可以考種類番變之跡,究其致用,可以為農學畜牧之資,乃格致中切近有用者也。《植物學》《植物圖說》皆其精”。
2.文中配圖的差異
《植物名實圖考》與《植物學》對研究內容的論證均以文字說明輔以配圖的方式開展,但兩部文獻中的配圖,無論是從數量方面還是從種類特征方面均存在差異。
《植物名實圖考》中的配圖數量,抑或配圖與文字內容所占篇幅的比例均高于《植物學》。《植物名實圖考》一書主要是對植物名稱與其性狀用途等進行考訂,堪稱一部內容全面的植物學圖譜。在《植物名實圖考》中,所介紹的每種植物均配以圖片,使讀者對所介紹植物的外觀特性一目了然,從而更為清晰地了解各類植物的顯性特征。而《植物學》中的插圖總數為88幅,遠遠少于《植物名實圖考》。
從配圖的種類特征方面看,二者之間也存在較大的差異。《植物學》中的配圖主要分為三類,僅有少數配圖描述某些特定植物的形態特征,如卷三中印度最古榕樹的圖片,直觀地展示了這一傳奇榕樹的景觀特征。也有部分針對植物根、干、花、枝等形態的配圖,但多為普遍性描述,極少針對某一具體的植物展開說明。《植物學》中的大部分配圖描述的是植物體某一器官組織的顯微結構,即配圖的來源依據為顯微鏡觀察的結果,大部分圖片非譯者親眼所見。而《植物名實圖考》中的配圖則不具備上述特征,《植物名實圖考》是一部作者通過大范圍訪詢、實地考察、采集、并參考大量書籍文獻而匯編而成的植物著作,其研究內容與范疇依然與傳統植物學研究一致,未曾涉獵西方植物學研究的相關內容。作者吳其濬是晚清知名的植物學家,個人學問造詣較為深厚,《植物名實圖考》中的配圖均為其本人親手繪制。因此,《植物名實圖考》中的配圖特點可概括為:配圖類型較為統一,直觀呈現植物的外形特征;繪制過程中沒有借助任何西方近代科學儀器,而是依據吳其濬本人的觀察或是山間老農、樵夫、園丁等人群口口相傳。
三、《植物學》與《植物名實圖考》中植物學分類方法的差異
植物分類學的研究主要依據植物的外部表形和內部解剖特征,結合地理分布對植物的種類進行鑒定,并加以描述,最終實現科學化命名和分類。植物分類學是一門研究起步較早的植物學分支學科,其研究目的在于識別植物物種、鑒定植物名稱。其價值在于有助于開展物種之間親緣關系的研究,從而闡釋植物物種的起源與進化的過程。《植物名實圖考》與《植物學》中均談及有關植物分類學的相關知識,同時也分類別對植物進行介紹與論證,內容均較為宏觀。但是,兩部文獻研究側重點的不同決定了兩者所介紹的植物分類學知識體系的不同。
《植物名實圖考》考證了1714種植物,吳其濬將這些植物劃分為12個類型,分別是谷類、蔬類、山草、隰草、石草、水草、蔓草、芳草、毒草、群芳、果類及木類。筆者認為,《植物名實圖考》中對植物種類的劃分主要依據植物的可食用性、藥用性等實用性標準。而在針對不同種類植物的描述中,作者描述的主要內容為植物的花形大小、根干枝葉性狀等,換言之,《植物名實圖考》中對植物的分類沒有借助任何科學儀器,依然依據雙眼觀察,從實用性的角度做出表象的劃分與判斷。
《植物學》中,卷七與卷八兩卷內容論述了察理五部法及分科等與植物分類學相關的知識。這些分類學知識取自西方植物分類學研究的基礎性內容,經由李善蘭等譯者以晚清讀者可接受的語言及表達方式加工再創作。《植物學》中所提倡的植物分類方法包含種類鑒定、性狀、功能描述等西方近代植物分類學研究中的關鍵步驟,雖此種分類方法在當今的植物學研究看來較為簡單,但卻不可否認其譯介發生時的科學前瞻性。運用此方法將種類繁多的植物物種進行歸檔分類,能夠較為清晰地呈現植物的名稱、種屬、特征及不同物種的親緣關系。更重要的是,《植物學》中對不同屬類植物特征的介紹,除我國傳統植物學已涉獵的關于植物體的外形表征外,還進一步延伸至關于子房數、隔膜數等更為深入細致的對比上,對植物種類的劃分更加具體,知識性更強,且與當代植物學研究較為接近。這些分類學知識的介紹基于近代西方植物生理學研究,因此,《植物學》與《植物名實圖考》中關于植物分類學知識的差異,究其根源,還是在于其所介紹的植物學知識的差異。
四、結語
《植物名實圖考》與《植物學》在我國植物學發展史上占據不可替代的地位,對我國植物學的整體發展起到不可忽視的作用。對兩者進行比較有助于我們了解晚清傳統植物學向近代植物學的過渡與發展。究其本源,兩部文獻的差異體現在植物學研究側重點的轉移及著(譯)者植物學研究的主導思想。
在研究側重點方面,《植物名實圖考》分門別類地對各類植物進行名稱與形色、功能、產地等方面的考訂,其研究為傳統植物學知識的升華;而《植物學》則從西方近代植物學研究的視角出發,系統介紹了西方近代植物學研究的基礎性知識。在植物學研究主導思想方面,兩部文獻均體現了著(譯)者嚴肅認真、勇于探索的科學精神。《植物名實圖考》的研究依據主要受到經驗主義的主導,研究動機受實用主義的驅使,研究過程中并未借助任何近代科學研究中所使用的科學儀器;而《植物學》則更為強調追求科學本質,強調研究結果的呈現必須建立在實驗觀察的基礎之上,研究依據為實驗解剖、顯微鏡觀察等與近代科學研究相一致的手段。
無論是兩部文獻中研究內容側重點的不同,還是著(譯)者研究主導思想的不同,均代表了中國傳統植物學發展的兩個不同階段,也體現了植物學發展的更迭與轉換。因此,兩部文獻均在中國植物學史及科學史上占據重要地位,其所發揮的科學影響力不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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