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伊

“我大概再也不會那么熱烈地喜歡一個人了。”小小整個人倚靠在欄桿上,突然回頭看著我說。
小小,我的鐵桿室友,一個集沙雕氣質與美貌、智慧于一身的年輕女子。我第一次見到她,便覺得此人不凡——至少是我目前為止見過的唯一一個可以獨立完成飲水機換水步驟全過程的女俠。尤其是她告訴我,她的跆拳道已經練到了黑帶四段,我越發佩服自己的第六感。
小小長得人如其名,身高159厘米,體重還沒過90斤,嬌小的身材加上姣好的面容,足以讓她在我們宿舍這群土到掉渣的微胖大佬里面脫穎而出,贏得毫無懸念。她的身邊也一直不乏各種浪漫追求者,但我仍一眼洞破她具有母胎單身幾十年的氣質,當她聲稱自己“五行缺心眼兒,天生克戀愛”的時候。
“說自己不想談戀愛的人,大概是還沒有遇到那個讓你有想談戀愛沖動的人吧?”我隨口而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喲哎喲,戀愛專家敏敏上線了哇!”她笑得合不攏嘴。
“那你……要不要趁機來免費咨詢咨詢哇!”我一臉奸笑。
“包治?”小小邊說邊給我來了招“九陰白骨撓”。
“哈哈哈哈哈哈哈!別……哈哈哈哈……別撓了……”我笑得幾乎要岔氣,“包……治!您請講!”
小小和他是在高二參加的周末補習班里認識的。那個補習班體積不到64立方米,學生也就5個,想不認識也是真難。很長一段時間里,小小和他的認識僅限于知道對方的名字,不小心四目相對會微笑化解尷尬,并沒有正式說過一句話。
直到后來的一次月考,小小本來就弱項的數學考得更差,滿卷子的紅叉叉簡直慘不忍睹。令人頭疼的月考成績換來的是班主任的談話、媽媽的批評以及糟糕到極點的心情。最終導致隔天的補習課上,小小一直走神,補習老師實在看不過去,說道:“小小,昨晚是沒有睡好嗎?認真點哈。”
“我下課躲到補習班外面的走廊盡頭哭。”小小眼睛望著暗藍色的夜空緩緩地告訴我,“恰巧他去那里打電話。”
他撞見一圈兒紅眼眶的小小,立馬就明白了,掏了半天的口袋,終于掏出了一張紙巾,假裝不在意地遞給小小。
“你,還好嗎?”
小小原本糟糕的情緒在這瞬間全部化成了尷尬,她微微點了頭,“我沒事兒,就是……數學考砸了。”
“咳!就這事兒啊!”他講到一半,看到小小突然睜大的眼睛,沒敢再繼續。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哭?”
“我……我剛好想來這里打個電話的,這兒比較安靜。”
故事的開頭總是恰逢其會、猝不及防,年少的我們總是充滿著矯情和自我。
小小和他逐漸熟絡起來,從同學到朋友。他每天都會給小小發微信,聊的話題幼稚可笑,從同學的八卦趣聞到對老師的抱怨咒罵,有時甚至會正經八百地談起改革開放的偉大決策帶來的變化。但更多的時候,小小只是單純地想跟他聊天,再與他互道一聲“晚安”,就足以挺過那一個個漫長無聊的夜晚。
荷爾蒙竄動的年齡,大家都稱這種奇妙的感覺為“喜歡”。他喜歡小小,整個補習班的人都看出來了,即便他從未開口告訴任何人,包括小小。
“我們是不同學校的,高二下學期我沒有去上補習班了,也就沒有和他見面的理由和機會了。我們一直都保持聯系,約好了一起要考的大學。”小小依舊望著漫無邊際的夜空,“后來他專門來我們學校找過我。”
“然后呢?然后呢?”我有點兒迫不及待地問。
“沒有然后,他去找我的那天,我生病請假了。第二天聽同桌說有個高高瘦瘦的男生來找我,我的心‘咯噔一下。真的是他,我在課桌的抽屜里發現了一個‘哆啦a夢的鑰匙扣,還有一張紙條。”
那張紙條是這么寫的:我來找過你,你不在。
小小很想問他:全年級總共25個班,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班級、我的座位呢?我無意提起的“哆啦a夢”,你為什么一直記著呢?
但她更想知道:如果我在,你會跟我說什么?
小小終于在刪改了無數次之后,編輯了一條微信小心翼翼地發給他,等了半個多小時,得到的答案是:算了。
算了?“算了”是什么意思?小小盯著發亮的屏幕,就這樣久久地盯著。
算了的意思就是我們殊途不同歸。
喜歡這種東西太神奇了,做不成朋友,要么一輩子在一起,要么一輩子不聯系。
“真的好難過噢!幾天后想起、幾個月后想起,依舊很難過。那天我以為我不會哭,坐在江邊,風很大,我努力睜大眼,淚就‘吧嗒掉下來。直到日暮西沉,風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我忽然想起該吃晚飯了,于是,我終于找準方向,向學校的食堂走去……”
人終將擁有一些永遠無法與人分享的記憶,就像青春落幕時的所有悲傷哭泣和矯揉造作,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曉了。
“12點了!還待在走廊的二位,宿舍熄燈啦!”
“噢!來啦來啦!”
我和小小迅速洗漱,逃竄到各自的小床。這時我隱隱約約聽到隔壁宿舍有人在唱李宗盛的《風柜來的人》:
青春正是長長的風,來自無垠,去向無蹤……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