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禮
盯鍋這一詞誕生于經濟困難時期,那時全國都在提倡吃大鍋飯,每個生產隊都有幾口大鍋。每當開飯的時候,每家每戶都要人去一邊打飯一邊盯鍋:看鍋里的大面疙瘩炊事員舀給了誰,看大菜疙瘩自己搶到了沒有。這期間少不了和炊事員理論理論,有的時候也少不了打飯的人和打飯的人理論理論。
再后來,一家一戶的小鍋小灶代替了大鍋,有的人還去盯鍋,盯誰的鍋呢?張家今天宰了一只雞,李家抓了幾只鴿子都可能引來盯鍋的人,甚至誰家辣椒炸得香,都可能招來吃飯時間串門的人。盯鍋的人好像心安理得,見面還炫耀一下:“你干什么去了?”對方回答:“唉,張家宰了一只雞,我去盯了鍋。”對于被盯鍋的人來講,家里來了人你就得讓吃讓座,甚至自己吃不上也要讓給客人。不過盯鍋的人前腳走了,后腳就會招來罵聲:“沒彩氣(沒意思),吃飯時間也串門!”對于那些經常盯鍋的人,村子里的人免不了在背后對他們指指點點。
人們對食物的渴望可以說伴隨著一年四季。春天撿籽種的時候,盡管保管員用篩子把籽種篩了又篩,可人們多么盼望小麥種子里能摻進幾個蠶豆啊。一旦發現蠶豆,也不管它上面有沒有六六六粉(劇毒農藥,現在已經停用),拿到膝蓋上蹭蹭,放到嘴里就吃。說來也奇怪,那時真沒有聽說過誰農藥中毒。夏天麥子上場了,隊里要指定專人來看場。不僅如此,還得有專人用印子在麥堆上拓上許許多多的鋼印,第二天隊長還要檢查。這種連環保險式的看守方式真是那個時代的一絕。秋天是豐收的季節,按說應該好些了吧?那也不行,隊里還要派出專門的看灘人員,不僅盯人,還盯麻雀等鳥類。凡是吃的東西沒有不派人看的:看灘的,看瓜的,看園子的,看庫房的,看牲畜飼料的……總之都得小心點,搞不好自己就要倒霉!
如今還有人盯鍋嗎?還知道盯鍋這個詞確切含義的孩子又有多少?盯鍋這個詞的的確確已經從老百姓的字典中消失了。消失的不僅僅是一個詞,還是一種現象。既然內容變了,“你吃了嗎”這個問候語也就失去了它曾經的意思。“你好,你早”,一個文明的新時代已經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