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曉斐
關鍵詞證明標準 “以審判為中心” 捕訴關系
(一)逮捕的功能及證明標準
1.逮捕的功能
逮捕作為一種最為嚴厲的強制性措施,其根本目的在于保障刑事訴訟活動的順利進行,除此之外,逮捕并無其他刑事訴訟法上之目的,也不應對逮捕附加任何其他目的。其應有功能應為通過剝奪公民人身自由,來防止犯罪嫌疑人破壞證據、串供等情況發生,保障犯罪嫌疑人積極配合司法機關調查取證,實現訴訟進程順利進行。但是,實際運行中的逮捕制度面臨著功能異化的現實:其一,被異化為刑罰意義上的功能,被視為一種懲罰犯罪嫌疑人的手段;其二,被作為強制當事人達成賠償協議,緩和群眾情緒,平息上訪的一個有利手段;其三,被作為促成犯罪嫌疑人與被害人和解的手段;其四,被作為偵查保障和偵查監督的一種手段,這一功能主要通過檢察院對公安機關立案、偵查活動的監督來實現。這些異化的功能,很可能會造成普遍羈押、超期羈押的司法實踐難題,不利于充分保障犯罪嫌疑人合法權益。逮捕本質上是一種程序性的強制措施,逮捕功能只能定位為以保證被告人出庭來保障刑事訴訟尤其是法庭審理的進行以及預防可能的犯罪為目的。而逮捕的理由只能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可能逃跑或者干擾作證等妨害訴訟進行以及重新犯罪。
2.逮捕的證明標準
現行的刑事訴訟法將逮捕的證明標準規定為“有證據證明有犯罪事實”,相對于1979年刑事訴訟法確定的證據標準降低了對證據的要求,證明案件真實情況的證據要求不再跟以往一樣,必須充分和全面,在對嫌疑人采取逮捕強制措施時,只要能證明有犯罪事實即可,不再必須全部犯罪事實都被查清。但,現實中存在人為調低與人為調高這兩種現象。前者對“社會危險性”虛置,將逮捕標準簡化為“夠罪即捕”。后者,司法者為了避免出錯后被追究責任,同時也為了防止出錯后,由國家進行賠償。以“能捕、能訴、能判”作為判斷案件質量高低的依據,使得批捕類案件要求證明達到批捕標準必須充分且能夠證明,犯罪嫌疑人確實構成犯罪。輕微刑事案件中采用定罪證明標準來審查逮捕以避免出現捕后輕刑、無罪以避免影響業績考核,更有異者是出于避免國家賠償的考慮。重大案件則采用法定標準,主要出于刑事訴訟順利進行,使遭受嚴重破壞的社會關系得以早日恢復的考慮。而為了區別于定罪標準,法定證明標準量化理解為70%以上可能性的證明標準。
(二)逮捕和公訴的分析
1.逮捕和公訴之間的區別點
第一,訴訟階段不同。檢察機關行使審查逮捕權是在案件偵查階段,而履行公訴職能則是在審查起訴階段和審判階段。
第二,行使部門不同。現階段,審查逮捕權主要由偵查監督部門行使,而公訴權主要由公訴部門行使。
第三,目的不同。逮捕的主要目的在于保障刑事訴訟活動順利開展,而提起公訴是為了實現國家求刑權。正是由于目的不同,兩者的證明標準也不一樣,逮捕的證明標準要低于公訴的證明標準。
第四,權力屬性不同。審查批準逮捕權是一種裁決性的司法權,檢察機關在行使審查批準逮捕權更多是一種相對中立的地位,而公訴權即刑事追訴權,檢察機關行使公訴權更多有一種自我追求的動機。
2.逮捕和起訴之間的相同點
一是司法實踐中的逮捕功能已經異化,包含了偵查監督、引導偵查的內容,這與公訴階段引導偵查是一致的。逮捕階段與公訴階段都需要對證據進行審查,對證據各自的證明標準對偵查機關提出補充偵查。
二是逮捕階段與公訴階段都需要對證據的合法性進行審查,依法進行非法證據排除,防止非法證據進入法庭審判程序。
審判中心主義,也可稱為庭審中心主義,是指將審判作為決定國家對于特定的個人有無刑罰權以及刑罰權范圍的最重要階段,未經審判,任何人不得被認為是罪犯,更不得被迫承受罪犯的待遇。
(一)審判為中心的兩種理解
關于究竟什么是審判中心主義,有兩種理解,一種是以審判活動為中心,認為,被告人是否構成犯罪,完全由法院在審判中作出,在這以前的各個階段的活動,都應以審判為中心,并接受法院庭審的檢驗,對于事實、證據的認定及對法律的適用等意見應接受庭審活動的檢驗。另一種觀點則認為,“‘以審判為中心,是在我國憲法規定的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的前提下,審判的各個環節,都要以審判活動和最終的裁判,對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的標準進行,從而避免錯案發生,提高案件質量。”
(二)兩種理解對證明標準的影響及其分析
第一種理解,確立庭審對判決的決定作用,重視司法終裁的作用。以第一審程序為中心,通過雙方當事人相互質證,辯論,處于中立地位的法官聽取雙方意見,從而最大程度保障了證據的可靠性和案件事實的真實性,以最大程度防止冤假錯案的發生,有助于司法公正的實現。具體針對證明標準而言,主張建立合乎司法規律的層次性證明標準,也就是說逮捕的證明標準應該低于公訴的證明標準,而公訴的證明標準也應該低于審判的證明標準。
第二種理解,確立法律理解和適用標準以審判為中心,主張審前程序向審判標準和庭審要求看齊,公安機關、檢察機關收集、固定、審查和運用證據應該按照法院裁判的標準和要求進行,且在取證的過程中必須嚴格遵守法定程序。具體針對證明標準上,主張建立統一的證明標準,也就是說逮捕、公訴與審判適用同一證明標準。
就第一種理解而言,有反對觀點認為,不能將改革重心簡單置于審判環節,而應瞄準公、檢、法辦案全程,制定統一適用的刑事證據標準,再造辦案流程。將審判的標準向前傳導到偵查、公訴階段,審前預判和考量庭審的走向和結果,從源頭上加強規范、完整地搜集證據。因此,有必要建立統一的證明標準,在刑事訴訟各個階段都嚴格審查證據,確保證據對案件事實提供足夠支撐。就第二種觀點而言,有反對觀點認為,如果一旦確立一致的證明標準,可能不符合訴訟規律,形式審判活動,是一個對依證據認定案件事實的過程,這個過程需要根據不同階段收集到的證據,審查、補充之后,才呈現在法庭審理中,在法庭審理過程中再次對其進行驗證,是一個過程,而不是一蹴而就的,在尊重認識論的基礎上,根據刑事訴訟各個階段的實際情況,有層次地設立由淺入深的證明標準,使公、檢、法三機關能按照各自證明標準正常開展工作。
關于以審判為中心的兩種理解的背后,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就是確保案件質量,實現司法公正。之所以產生不同的理解,是實現路徑不同。
第一種理解事實上是凸顯庭審中的裁量性論斷的權威性,將刑事訴訟中除審判以外的階段性結論在庭審中予以檢驗,也就是說在庭審中方可“一錘定音”。它是通過庭審過程中的控辯雙方足夠對抗與法官絕對中立來實現“一錘定音”這一重大任務。而這種路徑下,逮捕階段就根據逮捕的證明標準即可,公訴就按照公訴的證明標準即可。
第二種理解事實上主要通過將審判標準輻射到刑事訴訟其他階段中,通過階段性高質量的推進,確保庭審活動實質性開展以紓解庭審活動的壓力。這種理解下,確定統一的證據標準,即逮捕、公訴與審判的證明標準是一致的。
以審判為中心的內涵理解,目前還沒有定論。如果在司法實踐中采用層次性的證明標準(逮捕和公訴的證明標準不一),逮捕和公訴不宜合并。事實上,逮捕的證明標準低于公訴證明標準,并且嚴格適用逮捕證明標準以實現逮捕確保刑事訴訟順利開展這一獨立目的(而不是為了服務公訴)。逮捕這一強制措施本來因為考核等原因已經被不同程度的異化,而在捕訴合一情形下,同一個人負責逮捕、公訴,難免會出現人為抬高逮捕的證明標準的情況,使逮捕失去獨立的程序價值。另外,賦予逮捕過高的證明標準,一定程度上延緩了刑事訴訟活動的進展速度,不能使犯罪嫌疑人及時得到審判。
如果司法實踐中采用統一的證明標準,同一人在逮捕階段就以審判的證明標準來要求證據,以便引導偵查機關及時全面收集證據。雖然此種情形下逮捕措施可能淪為公訴的一種手段,但是可以有效從源頭上防止一些案件進入審判階段,可以有效防止冤假錯案的發生。同時在加強內部監管、嚴格落實司法責任制的大環境下,檢察官有足夠動機在運用合法方式采用高的證明標準來進行審查逮捕和提起公訴。但是有必要設置科學的考核指標,避免同一人在逮捕和公訴階段由于自相沖突的考核指標而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
關于以審判為中心的兩種理解相對應的兩個做法各有好處,并不存在絕對的好與壞。但是,捕訴關系選擇有一個共同的價值導向,就是要選擇一個能更有利于檢察機關未來工作發展,更有利于保障人權和提高檢察機關的辦案效率的方案。同時,捕訴關系建構模式也應注意司法改革的整體性與協調性。捕訴關系需要在內設機構改革這一整體中去進行探索,需要關注認罪認罰從寬處理、檢察一體化等新的改革動態。哪一種捕訴關系更有利于與這些最新的司法改革動態形成協形成合力,將是回答與檢驗捕訴關系發展的一個外部視角與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