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剛

我們藝術思考與藝術創作似乎要走出許多必然的界限,這種界限使得我們在對自然的真的感悟上和對問題的看法上受到阻礙。人依靠著自己的天性能夠體會到這種限制,并走出這一個個的限制。如果我們不能體會到,我們就如同坐在一口井里被有限的智慧所導引所蒙蔽,我們將可能永遠也體會不到天及“道”之大和井“我們自己建立的方法和體系”之小了。人的限制是生命,是精神,是方法與體系的給定,有些是我們無法篡改的。人們只能在我們生命進程中,所面臨的一個又一個的困惑中,勇敢地面對,不懈地追求,我們才可能走出限定體悟到萬物之“真”,我們是在困惑中長大的,我們的藝術思考與藝術創作也是似乎永遠困惑,也永遠在尋求。人到了一定年紀,有了一定的閱歷,才能真切地體悟到生命中靈性與肉體的不同存在,并努力將其分離,同時將精神的自我站在高處,俯瞰在藝術創作中“我”所行走的位置。在藝術創作的道路上堅持了三十多年,開始體悟到了一點粗淺的道理,即“道內象外”。
每一個人的天性中都有著與生俱來的,屬于自然生靈的生命力與創造力。每一個人又是一個獨立體,他的心智可以是乘云氣而游萬韌,也可以表已于物、失性于俗者。關鍵在于我們的心中有無這樣的悟性,這樣的定力和境界。
然而,我們每一個人又是他所處社會群體中的一個成員。今天的社會有太多的誘惑,這種誘惑常常使我們失去方向,舍本而遂末,一生追逐,卻不知道我們的目的地在哪里。這種社會群體屬性可能改變我們的價值觀,這種價值觀決定了我們的取舍,我們的取舍則決定著我們的藝術思考與藝術創作。
在我們的社會行為、藝術創作中,我們為自己建立了種種方法與體系,同時又為這種方法與體系尋找了一種普遍性的形式。雖然,我們每個人所看到所接觸到的世界萬物基本上是相同的,但是,我們每一個人從中所獲取的經驗和所體悟的道理卻大相徑庭。因而,我們又不得不在我們自己建立的,具有普遍性意義的方法與體系中努力地尋找著出路。我們的心靈卻離我們天性中蘊藏著的大自然所賦予我們的生命本真和創造力越來越遠,在這種尋找出路的過程中,甚至改變了我們的藝術創作本性。我們的心感受不到天地之氣,感受不到“道”及道法自然的真正意義。
在藝術思考與藝術創作中,我們所接受的方法與體系教育,使我們習慣于游刃在我們自己建立的體系中思考與創作,這使得我們的藝術思考與創作,變成了體系與方法教育的被經驗馴化后的產物,我的作品所呈現的卻是在智力掩蓋下的,被肢解了的形象。我們幾乎忘記了用自己的走出我們的藝術創作歷程,用我們親歷親為的我們的身體、本體在場的體悟,來開啟我們的心智了。我們離藝術本初的“道”與“法則”越來越遠了。我們在藝術思考與創作中不會對萬物的追究和“根性研究”,我們甚至將在我們自己建立的方法與體系與自然的法則與萬物之道混為一談。這自然使我們的眼睛在看卻看不見,作品是畫卻“無道”,更不可能讓觀者產生悠然心會,妙處難言之境。

很多時候,我們以某方法或是我們習慣的角度來推斷其他事物,卻在忽略了大自然中有許許多多的規則是我們所不知道的。我們推斷所獲得的結論當然會有很大的偏差。我們應該有一種清明的理性,依此來認清在繁雜世界中我們的心,我們無羈無絆的本性,從而順應自然,參透藝理。使我們的藝術思考與藝術創作行于大道之內。
我尋求藝術創作中的“道內象外”是我藝術思考的追求與創作實踐,道內象外——是在藝術創作中越過物象之形取物象之“真”,或是穿透物象,去除附著在物象上的我們習慣了的“形”,從而獲得我要表達物象的“真”。所謂道內,是指藝術創作應尋其本,使我們所要表現的對象回歸各自的本性;所謂象外是指,不可將我們視野全然停留在物象的外在形象上,應注重外在形象中所傳達出來的物象的本質特征以及處在形象背后的物象的“真”。因而,道內象外,是以象為基、以道為真。
我所指的“道”是試圖說明獲取形和獲取真形是兩個概念,兩種認識,兩個境界。正如石濤將看到的感悟的萬物分為“山川,天地之形勢也。風雨晦明,山川之氣象也。疏密深遠,山川之約徑也。縱橫吞吐,山川之節奏也。陰陽濃淡,山川之凝神也。水云聚散,山川之聯屬也。蹲跳向背,山川之行藏也。”他對形的認知也遠遠地超越了我們一般意義上的形象了。而就一幅繪畫作品而言,石濤又將形象與神性分論。石濤認為,形象與神性即象與道,大致相當于生活與蒙養。“生活”是石濤繪畫學說中的一個重要命題,它是指繪畫作品的內在精神和內在美。“蒙養”與生活對應,它是指作品對象和筆墨內在之外的、豐富的和具體的表現。但是在石濤看來,生活與蒙養的內涵要比形象和神性更豐富更重要。這種內涵就是藝術創作中所指的“道”。這種道的獲取是需要有大學問、深體悟、精筆力的。在繪畫作品中的呈現形式,正如在《莊子》里鴻蒙所描述的那樣,“萬物云云,各復其根,各復其根而不知。渾渾沌沌,終身不離。若彼知之,乃是離之。無問其名,無窺其情,物固自生。”讓萬物在本性,渾然不分的自由生成與生長。從這里我們可以體會到道與象的渾然關系,即象遠不是指簡單的外表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