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保潔員到企業家： “萬馬”女主人的傳奇人生

張慧娟

那瓶打錯的煤油，讓她一輩子難忘

如今的萬春花，雖然生活在光環里，可不了解她的人怎么會知道，她經歷過什么。有時候，改變我們的未必一定是大智慧，困難中的經歷也是一份很好的激勵。

萬春花6歲那年，父親去世了。那些年，家里很窮，街坊鄰居經常會給他們送些衣服或者是吃的，哪怕衣服是破的，哪怕吃的只是紅薯，萬春花和母親都會覺得很開心。

萬春花9歲那年，發生了一件事，讓她一輩子都難忘。

那天早上，母親讓她去買一瓶煤油。她一手拿著煤油瓶子，一手拿著錢，開心地出了門。母親每次讓萬春花去買東西，她都特別高興，那意味著家里經濟又稍稍寬裕些了。那天下著毛毛雨，萬春花打著赤腳，走了兩公里多的泥巴路。她一路都在想著母親的叮囑：錢可別弄丟了，瓶子可別摔破了，那時候一個瓶子都要用上好幾年。

回來的路上，萬春花渾身濕透，心里卻特別高興，因為晚上不用再摸黑上床睡覺了。天慢慢黑下來的時候，她突然聽到另外一間屋子里傳來打碎玻璃瓶的聲音，她趕忙跑過去，發現母親正癱坐在地上，雙手冰涼、渾身發抖，難道母親的哮喘病又發作了？萬春花摸黑收拾打碎的瓶子，知道那正是自己早上買來的煤油，可怎么會有一股醬油的味道呢？

難道是自己買錯了？那一瓶煤油要點好幾個月的啊。一想到這些，萬春花感到深深的愧疚。收拾完地上的玻璃碎片，她扶著母親在床邊坐了下來，母親自始至終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只是坐在床邊時，傷感地說了一句：“要是你爸爸還在就好了。”萬春花聽出了母親的無奈和心痛，哭得很傷心。

仿佛一夜之間，萬春花就長大了，小小年紀的她開始到田間地頭干活兒。

在萬春花的記憶里，母親從來沒有穿過新衣服。17歲那年，她好想在端午節給媽媽一個驚喜，用自己掙來的錢給母親買一件的確良襯衫，她到鎮里的磚瓦窯去搬磚，一分一分地攢著，可直到端午節前也沒能攢夠買衣服的5元錢。讓她怎么都沒有想到的是，母親竟然在端午節后的第二天，因為身體原因突然去世了。

那天雨好大，萬春花正在外面干活兒，得知消息的她，瘋了一樣地跑回家，坑坑洼洼的山路上，她不知道摔倒多少次，又努力爬起來。當她滿身泥淖地哭著撲倒在母親身上，卻永遠叫不醒母親了……這份遺憾，也成了萬春花創業路上的精神財富。

如果貧窮是一場苦難帶來的激勵，那么，那樁失敗的婚姻對于萬春花來說，也是一次讓她蛻變的機會。

萬春花嫁了一個游手好閑的男人，他不僅賭博，還家暴。那時候，萬春花給別人做些縫紉的活兒，勉強度日，老公動手的時候，拿起她平日里做活兒用的剪子就朝她身上扎。萬春花的頭被扎破過很多次，腳也被他用刀砍傷。

到最后，連婆婆都看不下去了，央求萬春花的哥哥：“快把你妹妹帶走吧，不然她會死在這里。”老公覺得挽留不住她了，提出讓她把兩個孩子帶走。這其實是萬春花求之不得的，她并沒有想過要把孩子留給他。

“我并不是很有錢，但成就了很多有錢人”

去年，她才買了人生的第一輛汽車，還是貸款買的。她說，自己并不是很有錢，但成就了那么多有錢人，讓她感到很開心。

2000年6月18日，萬春花清楚地記得那個日子，她離婚了。

她帶著兩個孩子到南昌哥哥家暫住。當時哥哥家的條件并不好，好幾口人擠在一起，但萬春花心里還是很高興，因為她的人生有了新的開始。

萬春花在洪城大市場找了一份倉庫保潔員的工作，由于勤快，萬春花開始接手12個倉庫的打掃工作。除了打掃倉庫，她還會去撿一些廢紙箱來賣。這些收入加起來，有一個月她拿到了800元錢，那是萬春花第一次拿到那么多錢，她特別高興。

生活有了盼頭，萬春花更加努力地工作。到后來，她每個月已經可以掙到1000元了。

掙錢的同時，萬春花還經常抽時間學習，她從來不看電視，只要有一點兒時間，就都用來學習。那時候她不認字，兩個孩子寫作業的時候，她就跟著一起學一起寫。她希望自己能多認字，能把生活里美好的點點滴滴都記錄下來。萬春花給自己定下短期任務：多認字，多和市場里的老板學習請教。每天，萬春花打掃完倉庫，就會跑到商戶那里，免費幫他們打掃，和他們聊天。慢慢地，市場里很多人都認識了“小萬子”。

“小萬子”身材高挑，皮膚也很好，很多商戶開始找她試衣服、穿版，試穿合適之后，商戶再去廠家訂貨。萬春花也很樂意去試衣服，因為可以穿很多漂亮的衣服，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對服裝接觸得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熟悉。

在洪城大市場做了幾年保潔之后，有人在跟萬春花聊天時提到，南昌也可以考慮創辦一個像廣州白馬那樣的面對全國的服裝市場。萬春花后來跟市場里的商戶聊，有一部分人有興趣，但有一部分人卻認為不可行。哥哥最初也認為是天方夜譚，但他后來去廣州考察之后，發現“也不是不可能”。之后，他拿出自己所有的家當，又借了不少貸款，開始改造洪城大市場旁邊的倉庫，最終整合成了萬馬服裝城。

那時候，兄妹倆對于經商沒有任何經驗。“也許是我們幸運吧，行業內的很多人都會給我們提建議，我們就一點點記錄和歸納起來，探討怎么去做。”萬春花不會就學，她和哥哥一起在經商的這條路上慢慢摸索著。哥哥負責制定規范，萬春花負責招商和經營管理。

“最初也吃了好多苦，無數次發燒、生病。因為忙碌，顧不上兩個孩子，他們很小就開始自己做飯。”

創業不易，守業更難。有一段時間，受金融危機和電商強大沖擊，商戶們的生意很蕭條。

為了保本盈利，有些商戶出現“貼牌套標、以次充好”的情況，萬春花為了規范服裝城，強力推出“誠信經營、打分亮牌”考核機制。很多商戶基于殘酷的現實，無法接受萬春花推行的考核機制，要求退回租金。可租金都投入到商城的建設中去了，怎么退？巨大的難題擺在了萬春花的面前：是堅持誠信經營，還是妥協？

經過幾天幾夜的痛苦煎熬，她選擇了前者，經過東拼西湊，終于湊夠租金，逐一退給了商戶。那段時間，萬春花的頭發白了很多，感到空前的無助。

她開始壓縮辦公經費，帶著伙伴們走出去，向全國服裝專業市場學習，對接資源、引進品牌。就在她給部分商戶退回租金的第二周，居然有一群信任她的商戶拿著錢，要一次性交清5年的租金，因為他們相信，誠信經營才能帶來更長遠的發展。與此同時，相關部門又給萬春花貸下來一筆婦女貼息貸款，讓她渡過了最困難的時期。

2018年，萬春花買了她人生中的第一輛汽車，價值30多萬元，還是貸款買的。她有時候會跟服裝城里的商戶開玩笑：“你們都開著豪車、住著別墅，雖然我自己并不是很有錢，但成就了你們這么多有錢人，我感到很開心。”

“我很自豪擁有我的‘萬馬團隊，也期待能成就更多的人。”這大概就是叱咤商界、內心又溫和有善的萬春花，覺得最有價值的事吧。

（感謝江西省婦聯、南昌市婦聯對本次采訪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