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圖_貴州日報當代融媒體記者 / 許邵庭
雷山縣上郎德村位于雷山縣西北部,又叫郎德上寨,距凱里市區29公里,距雷山縣城15公里,平均海拔1091米。苗寨始建于元末明初,是個靜謐的苗族村落,郎德上寨古建筑群被列為我國第五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文芬的一天是從清晨6點鐘開始的,她的家位于這座小村寨一隅,取名“田園農家”。
這些年,一到七八月份旅游旺季,文芬家里幾乎天天客滿。一大早,她就要下地摘菜、養雞喂豬,很多時候還要幫客人指路,為他們介紹這個小村。
文芬家客廳裝修得很有格調,落地窗面朝田園、滿眼都是綠。我和她坐在窗前,她一邊縫布鞋,一邊和我聊天。
“這房子是2011年建好的吧?”我說。
“是呀,你怎么知道呢?”文芬一臉詫異。
回憶像是汽車后鏡里的公路,顯得綿長又悠遠。時間回到2009年5月,我第一次來到這個離凱里只有40分鐘車程的村寨——郎德上寨。綠油油的稻田、清澈的河水、轉動的水車……小村就靜臥在這一方山水間。
寨子不大,小而精致。2008年北京奧運會圣火從這里走過,郎德也因此更添名氣。那時,在這里遇見了霧裹霧的清晨,體驗了午后陽光下的水中嬉戲,也在午夜的河岸邊用車燈照明聊天……
我不知道現代傳媒的介入究竟能直接為郎德帶來什么?但在我的觀察中,這座村寨經歷喧囂后,更多的時間里依然保持著安詳與寧靜。是啊,千百年來,村里人一代又一代在這里繁衍生息、安靜生活,仿若世外桃源——時間突然變得沒有意義。
郎德似乎有著一種特別的魔力。之后的很多年,我每年都會用相機記錄這個村寨和這里的人們。文芬在2011年第一次出現在我的鏡頭中。
那時她提著裝滿手工品的竹籃沿著小路叫賣,苗繡的錢包、杯墊、苗銀、花腰帶……裝得滿滿的。買不買沒有關系,凡是有人問路,文芬都很熱情地回答。末了,她還是會很害羞地問一句:“老板,要不要買點繡片?”
講述這段回憶,文芬哈哈大笑?!拔乙呀洸怀鋈ベu東西了,現在搞農家樂,生意好很多呢?!?/p>
2011年我在郎德上寨時,文芬的“田園農家”還在搭建中,提籃小賣是她主要的經濟來源。
“現在一年有多少收入呢?”我問。山里人日子過得悠閑,不樂于算賬?!罢麄€沒有算過,但是7月和8月兩個月總收入有15至16萬元。”文芬說起這個數字,看得出很開心。
“除去成本呢?”我又問?!耙矝]有算過,其實也沒有什么成本,好多客人來吃飯,都是吃我自己種的菜、養的雞、做的臘肉?!?/p>
2013年文芬第二次出現在我的鏡頭中。那時“田園農家”的房間一晚30元。說起這個價格,文芬又笑起來?!艾F在住不到了,最便宜一個床位都要50元,最貴的房間218元?!彼妓髁艘幌?,“你來住我可以給你優惠點?!?/p>
窗外,天空蔚藍。照片定格的永遠是此刻。與文芬告別,我向寨子深處走去。
文芬家門口可以遠遠看到寨子,中間隔著一大片稻田,金黃色的水稻被陽光涂抹得特別艷麗。煽情地點開播放器中的《蘇幕遮·碧云天》,沒有相思淚,只是覺得特應景。
文人總愛吟秋。古往今來,文人們關于秋的詞句或多或少都有些悲涼色彩?!氨淘铺欤S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到了最后也還是要落到“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上。
而貴州的秋對我而言,要用顏色來表述其實就是金黃色和紅色。在廣袤的農村大地上,隨處可見金色的稻谷和成熟的辣椒。黃與紅,相互搭配,組成一種炙熱的色彩組合,充滿著莫可名狀的想象力,透露出一種浪漫的色彩。
這種浪漫如鏡頭推移一般,不一會兒又轉換到我眼前。那一面,寨子里人們正在曬谷子和辣椒,這一頭,信步在我前面的一對情侶,他們手牽手平行地走著,在小村的石階上竊竊私語。這浪漫的一幕,被我用視頻記錄下來。很巧的是,當我把它剪輯后發布在微博上后,這條微博被這對來自成都的情侶發現了。
遠眺郎德上寨。
9月的郎德上寨已經沒有旅游旺季時的喧囂。寨子里,海蘭大姐的生意也顯得有些冷清。她在自家房子的一樓賣蠟染、苗繡和銀飾。我在她的店鋪里淘了一張蠟染方桌布,280元,討價還價,200元成交。
10年前,她家的生意一般,如今女兒有了自己的工作室。說起店里的這些“寶貝”,海蘭大姐很老道地說:“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嘛?!蓖蝗挥X得這小寨子地方不大,人們的視野還挺國際的。
這種感覺在我臨走時又得到印證。我對大姐說:“再見咯?!彼軏故斓貙ξ覔]揮手說“byebye”,然后露出很燦爛的笑容。
一路走,路過蘆笙場,路過小池塘,路過苗寨村民的居所。提籃小賣的姑娘出現了,仿佛就像8年前的文芬大姐。她看著我手上拿著的蠟染,害羞地問我:“要不要看看苗繡?”然后把我帶到屋后的一個角落,那是她的小攤,那些精美的繡片搭在攤子上,在陽光下閃著光。
我沒有挑選到合適的,姑娘有些失望。我安慰她,會推薦別人來買的。然后她很開心地笑著說:“沒事沒事,下次再來。”
郎德上寨秋色。
遠處的風雨橋上響起蘆笙。我有些驚喜,遠遠望著、靜靜聽著。蘆笙的聲音突然停了,而摩托車發動機的聲音漸漸清晰,隨后便是一輛摩托從遠處蜿蜒的公路滑翔而過……
這道摩托車掠過的弧線,讓我突然想起詩人北島的一段話:時間不是直線,它甚于迷宮,如果緊貼墻上某個地方,你會聽到匆忙的腳步和語音,你會聽到自己從墻的另一邊走過。
10年,于這個村寨,于我本人意味著什么?想起文芬大姐生活的變化,體會到自己心境的變化。
離開郎德的車上,耳機里響起樸樹的《且聽風吟》,樸樹輕輕地唱著:昨天已經去得很遠,我的窗前已模糊一片……
翻出2013年寫于郎德的那篇叫《向往》的日志,那時我這樣寫道:
走夜路的時候,仰望不到星辰,只能望見寨中零星的點點燈火。柏油馬路將寨子與河道分割開,行走中,眼里印著少許微光,潺潺流水聲時刻縈繞耳畔。站在風雨橋上,可以看見河岸上集結的幾批背包客和疏疏落落的帳篷,車燈打光作篝火,照亮了一張張年輕、晃動的臉……這是2013年10月第二天的郎德上寨……所有的懷念和想起,都是心中對美好的向往……
汽車在馬路上晃來晃去,耳機里的樸樹還在吟唱著“咿呀,咿呀,只有待風將她埋葬……”
這樣晃著晃著,終于晃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