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奇
寧波市中級人民法院立案一庭,浙江 寧波 315000
從當下群體性事件的頻發話題來看,涉及政治、經濟、社會、文化諸多領域的復雜性社會問題,其根本動機與“法不責眾”的傳統法治觀念有直接關系。探析“法不責眾”的社會學問題,其治理難度既涉及宏觀上的立法,又涉及具體性、實戰性的執法。從社會學來看,“法不責眾”所依賴的群體性事件,反映了社會沖突,但對于社會沖突的化解,關鍵在于對群體性事件中利益主體的合法救濟。從目的上來看,群體性事件中的利益主體之所以采用集會、游行、示威等違法方式來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與私力救濟具有一致性。從保障公民權利,主張正義層面來看,采取私力救濟雖具有正當性,但這種私力救濟途徑與法治社會建設是相悖的。因此,面對“法不責眾”難題,從維護社會法治,構建和諧社會上,要拓展、完善、暢通公力救濟渠道,將私力救濟納入到制度內的合法途徑上來。
在社會行為中,個人的單獨行為與社會群體的集群行為具有差異性。以群體性事件中的“法不責眾”心理來看,對法治意識認識不足,受傳統“法不責眾”思想的影響,在群體性民眾維護自身權利過程中,只要目的是合理正當的,其行為就被認為“正義的”。這種參與者心理,以“自己的身份不會被人知道”、或僥幸心理與群體中的其他人做同樣的事就會安全。如“中國式過馬路”,當行人數量達到一定數目后,在不需要彼此溝通、交流前提下,便會不約而同地違反交通信號燈的規則,結伴穿越馬路。在該群體性行為中,首先是違反了道路交通安全法相關規定,其次,根據傳統道德規范要求,在貪圖一時便捷,給他人造成利益損失的行為,也是違反社會公德的行為。如在某貨車側翻事故中,對車上的財務散落一地,遭遇周圍群眾哄搶的行為,不僅侵犯了財務所有人的權利,也嚴重擾亂社會正常秩序。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相關規定,要對該類行為進行處罰,依據《刑法》相關規定,對情節嚴重者還要追究刑事責任。在群體性事件中的參與者,在單獨行為中,往往考慮自己的行為,而在群體行為中,其責任感被分散,認為應該由群體成員共同分擔責任。
“法不責眾”所表現的不僅僅是社會現象,更是法治現象,折射出圍繞制度、權力、秩序、正義而產生的社會心理問題。從內涵進行解讀,一是反映了個人的法治態度。態度是認知和情感的基礎,法治態度往往包含行為動機,驅使公民做出特定的行為。如在對一些群體性事件參與者的調查中發現,很多公民在思想、觀念上,缺乏正確的規則觀、是非觀,將個人私利置于公德價值、法治價值之上,從而做出有違道德、法律的行為。在我國現行體制下,群體性事件中的參與者,之所以選擇群體性違法行為,還與違法成本較低有較大關系。在當下的法律制度處罰群體性事件時,往往對核心人物、帶頭者進行嚴肅處罰,而普通參與者往往不受處罰,或者處罰較輕。但從收益來看,群體性事件給每個參與者的收益卻很大。從解決問題的路徑來看,政府為了平息矛盾,維護社會穩定,往往會對群體性事件做出一些承諾,來解決相關問題。相比訴訟渠道和訴訟成本,群體性事件對參與者所得到的收益是大于成本的。
“法不責眾”思想,反映了當下民眾法治意識淡薄,對法律規范認知模糊,“一知半解”的狀態。在面對問題時,將貌似合情卻不合法的行為作為解決問題的方式,往往關注“權利”,忽視“義務”,將“趨利避害”、“利益最大化”作為行為價值準則,從而滋生越來越多的群體性事件。面對過往的車輛,因考慮自己趕時間而置“闖紅燈”于不顧;為獲得散亂于地的貨物,置他人財務于不顧,并將之看作是合理的。可見,民眾的法治效能感偏低是誘發“法不責眾”觀念的重要原因。
從一些群體性事件中來看,執法困難也是突出問題。如在貨車側翻貨物遭哄搶相關事件調查中,執法人員從接警、調配、出警,及到現場局面的失控,警力不足,請求支援,所帶來的失控場面更加劇了執法難度。同時,在進行事件調查取證時,還存在取證難、追臟難等問題。盡管當前引入現代技術手段來進行人員定位、面部識別,但對于一些群體性事件,因路人圍觀、經過等帶來的干擾,也給定位、定人帶來判斷難度。再者,在群體性事件中,執法成本更高。以哄搶事件為例,往往需要民警、交警等多警協同處置,需要結合現場維護秩序,還要進行后期調查取證,這一系列流程都需要投入人力、物力,無形中增加了執法成本。
群體性事件所反映的“法不責眾”問題,其根源與制度建設不完備有直接關系。如非法游行、非法上訪、聚眾打砸搶、集體交通違規等事件,都給社會安全、穩定發展帶來影響。社會的轉型期,對社會階層的分化、利益訴求的多樣、價值觀念的多元、信息媒介的多渠道,各類群體性事件呈現多發性、復雜性特征。面對群體性不守法問題,執法部門缺失應有的處置方案,無法對現場秩序進行有效應對,反映了制度建設不足。如一些群體性事件中,到場警務人員偏少,無法對現場進行局面控制;面對眾多參與者,警務人員只能包圍貨物,以木棍敲擊哄搶者手臂;在處置哄搶事件中,鳴槍或防暴槍械配置不到位,降低了應對事件的處置能力。
在群體性事件應對機制上,觀念轉變是首要任務。思維是行為的先導,要正確、積極認識“法不責眾”思想根源及問題表征,要轉變治理手段,不能一味地采用剛性手段,武力壓制,反而加劇官民緊張關系。要積極探討多元化社會控制路徑,堅持以法律為主導,通過法律制度建設來調節利益關系,綜合運用政治、經濟、教育等手段,來開展預防、管理、教育、改造等工作,化解不穩定因素,促進社會穩定。同時,在處置策略上,要從事后處置轉向綜合治理。藉由群體性事件的滋生,其萌芽階段是公共危機治理的關鍵。要突出事前預防機制,全面、科學、系統地做好群體性事件的預防工作。如建立利益調節機制、利益表達機制、利益矛盾化解機制等制度,為預防群體性事件發生提供法律保障。
根治“法不責眾”問題,其關鍵在于治理主體的建設與完善治理途徑。以哄搶事件處置為例,從接警、出警前期,要對現場進行初步了解,如有無傷員、民眾人數、哄搶規模、財物數量等,根據這些信息來調配警力,并做好支援應急方案。在現場處置階段,拉警戒線,處置傷員,保護現場,并對現場執法進行記錄,錄制哄搶者外部特征信息,為取證提供依據。接著,根據現場秩序維穩需要,開展聯動與支援。及時匯報現場狀況,由指揮中心進行調配警力。在現場執法方式上,要靈活,針對不同哄搶者,分析違法動機,開展有效執法。如針對利益誘因,要加大法律懲罰可能性,降低哄搶期望值;開展勸誡、警告,對拒不停止行為人,采用錄像取證工作;對為首哄搶者,拒不停止者,可以采取強制措施,動用驅逐性警械。最后,要做好善后工作,分情節來處置。由此推動“法不責眾”觀念的轉變,提高法治權威。
推進依法治國與以德治國相結合戰略,要積極完善社會誠信體系,通過出臺誠信制度,為法治建設提供堅實的社會道德基礎。如加強征信制度建設,將行政處罰、法院強制執行納入個人征信范疇,以法律來條件道德關系,治理“法不責眾”。加強個人隱私權保護及相關法律責任的規定,確保公民信息安全。如完善《個人信息保護法》,構建“剛柔相濟”的失信懲戒機制,從法律、道德兩個維度來強化對個人行為的約束力。加強媒體規制,實事求是反映事實。尊重言論自由,構建輿論民主機制,要加強新聞媒體輿論引導,強化法治信息傳播中的媒體教育與管理功能,客觀報道“法不責眾”問題,提高民眾法治效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