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過留聲

●清 山

中午吃飯的時候，妻子對我說，她在網(wǎng)上下載了一些物理試題，想給即將參加高考的女兒做做，問我能不能在單位給打印出來。我回應(yīng)道，小區(qū)門口不是有一家打印社嗎？她苦笑著說，我就知道，你和你父親一樣，是“一根筋”。

父親的“一根筋”在本地比較有名。當時我正在上小學(xué)，家中窮得叮當響。看到當會計的父親辦公室里有幾個嶄新的日記本，便央求他拿幾本給我，但被他嚴厲地拒絕了。家里粉刷墻壁，怕把地板弄臟了，姐姐對父親說，爸，你到單位里帶一摞報紙來，鋪到地板上，粉刷墻壁的時候就不會弄臟地板了。他一瞪眼，那是公家的報紙，我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父親的“一根筋”源于祖父的教誨。剛參加工作時，由于一次工作疏忽，受到領(lǐng)導(dǎo)的批評。父親一氣之下，請假回老家看望年邁的雙親。

裝作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和雙親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看著鳥從空中掠過，他不由感慨道：做一只鳥真好，無憂無慮，即使犯了錯，也不用承擔(dān)什么責(zé)任，仍舊可以在天上自由自在地快樂翱翔！當過民辦教師的祖父在鞋底磕了磕煙袋，并不認同他的話：做一只鳥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樣輕松，我給你講一個關(guān)于鳥的故事吧！

三十年前，我們村東頭的那條河，長年河水泛濫，由于沒有橋，我干起了擺渡這個行當，掙些油鹽錢。水里的魚兒吸引了各種各樣的鳥兒，那時到處都在鬧饑荒，吃了上頓沒下頓，沒有辦法，我打起了一群大雁的主意。家中有一桿土洋炮（一種能打霰彈的獵槍），我把它藏在船艙里。但這些大雁非常聰明，每次集體進食的時候，總安排一只大雁實行警戒。我?guī)状卧噲D拿起槍來，但沒等我舉起來，負責(zé)崗哨的大雁早已高聲鳴叫著扇動翅膀，雁群隨即騰空而起，讓我只能仰天嘆息！我想了幾天幾夜，終于想出了一個好辦法。

有一天，乘雁群捕魚時，我把船艙里早已準備好的幾條魚扔給了那只負責(zé)站崗放哨的大雁。這只大雁猶豫了一會兒，開始低頭啄食起這些美味來。我乘機取出槍來，對著雁群鳴放了一槍。震天的巨響，槍口余煙繚繞，空中雁羽紛飛。正當我準備放第二槍時，雁群中的頭雁發(fā)出凄厲的叫聲，帶領(lǐng)著雁群振翅飛了起來，那只失職的大雁慌忙去追趕大部隊。此時，在空中，我看到了一個震撼人心的場景：那只領(lǐng)頭的大雁突然返身飛了回來，追趕那只犯了錯誤的大雁，它在那只大雁的頭上狠狠地啄著，一分鐘后頭雁方才罷休，領(lǐng)著雁群向天際飛去，那只負責(zé)警戒的大雁飛得很慢很慢，可能是自感罪孽深重吧，遠遠地跟在雁群后面……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做人一定要潔身自好！一只鳥兒犯了錯都承擔(dān)相應(yīng)的責(zé)任，受到處罰，更何況一個人呢？原來父親刻意隱藏的心事還是被祖父所洞察。

而這個故事，父親牢記于心，不僅講給我聽，還經(jīng)常講給他的孫輩們聽。

從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開始，在學(xué)習(xí)、生活、工作中我就引以為戒，一旦心生絲毫貪念時，那只犯了錯的鳥就會從我的心頭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