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院子里的綠集市

紫華

一、紅院子紅，藍院子藍

葉一落。山一荒。坐落在綿延長白山里的紅房子村，就再也藏不住了。

原本平平無奇、千篇一律的磚瓦房，一夜之間，忽而五顏六色起來。不過，它們可不是搖身一變成了奇妙的糖果屋，更不是有人將斑斕的色彩粉刷在了屋頂上。這里施展的魔法叫“曬秋”，是聰明的紅房子村的村民利用太陽的力量，給予了這些愛美的院子們一次重新打扮的機會。

此時，淡淡的藍天下，家家戶戶正盡情發揮著自己的想象力，有的在頭上頂滿了紫色的藍莓，有的穿上了一身金燦燦的玉米……陽光一看見這有如童話般的地方，也如癡如醉了，戀戀不舍地在一個接一個屋頂上打著滾兒，讓晚上的夢都染上了五彩斑斕的陽光味兒。

小梅子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一座黃院子的屋檐下，聞著滿院子的柿子餅與陽光擁抱而產生的清甜氣息，不過她的心，早就飛到外面火熱的集市上去了。

每年紅房子村集市的時間，往往與這里曬秋的成果緊密相連。只要家家戶戶一晾好那火紅的干辣椒，腌好泛著青綠色的大鴨蛋，儲藏好酸酸甜甜的白桃干，和指甲蓋兒大小、吃起來卻好似獼猴桃的圓棗子干，那些挑著筐子、趕著毛驢、騎著三輪車的小貨商便會聞風而來。他們裝著豐富多樣的生活用品，花花綠綠的新衣裳和各種新奇的小玩具，同這里的人們交換著一年的豐收與喜悅。

集市更是孩子們的狂歡之處，他們三五成群四處亂竄，嘴里不時發出高興的、驚訝的抑或是高聲的呼喊。可惜，這難得的熱鬧一年也就這么兩三次，其他時間，長腿的集市就會跑到其他的村子上去。所以，也難怪，小梅子會把手里金燦燦的柿子餅“啪”地一放，對著空院子喊了句“我也出去了”，就像一只撒歡兒的鳥往外飛去。

二、躲避“白鵝巡邏隊”

小小的木門一拉開，各種各樣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便爭先恐后地鉆進了小梅子的耳朵里。

外面幾百米的村路上，都是挨挨擠擠的小攤子。對門的婆婆正支起小板凳賣黃花菜，她隔壁停著一輛裝滿調料的小三輪車，就連中間僅剩的那一條小夾縫，也硬塞進去一個吹糖人兒的小車子。小小的糖人兒，甜甜地招呼著路過的孩子們。

就連家禽、動物們也出來逛集市了。

小梅子剛走了幾步，就已經遇見了兩只溜溜達達的老狗、四頭毛驢。當然，最顯眼的還是那些三五成群的大鵝，它們身上穿著整齊劃一的白制服，戴著一頂小小的紅帽子，正背著手，挺胸抬頭、趾高氣揚地在集市上“巡邏”。

沒有人敢去招惹這支厲害的“白鵝巡邏隊”，因為這些鵝都是村上最愛多管閑事的。平時只要看誰不順眼，它們不僅會隔著老遠就扯著破鑼嗓子大喊，還會追上去用嘴擰人。小梅子也是“白鵝巡邏隊”的受害者之一。

如此三番五次后，小梅子只能和這支厲害的巡邏隊玩起躲避戰了。她在擁擠的人群中左拐右拐，盡量遠遠避開它們。

但就在這時，小梅子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個背著小筐子，身穿一身藍色麻布衣，頭戴一頂缺了大半個帽檐的小帽子，露出一片雪白頭發的老太太，不用說，村上做這般打扮的不會再有別人，一定是小梅子的姥姥了。

可奇怪的是，平時勤快儉樸、堅持蔬菜一定自給自足的她，今天竟然會蹲在一個攤子前，神神秘秘地買了不少綠葉菜。

小梅子很想招呼她一聲，卻遠遠地和“白鵝巡邏隊”的頭鵝對視了一眼，呀，不好，又被它們盯上了！小梅子趕忙撒腿就跑，可等她甩開白鵝的追趕，姥姥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三、姥姥家的紅房子

小梅子決定先去姥姥家看個究竟。姥姥家不難找，一到秋收，她的房子便是村上味道最好聞的那一座，院子里總是鋪滿了酸酸甜甜的紅山楂，在太陽的烹飪、風的吹拂下，美好的滋味送遍了整個小村莊。

姥姥每天就生活在這紅紅火火的日子中間，夏天制作山楂糕，冬天制作糖葫蘆。更多時候，她會把山楂變成一瓶瓶山楂干，或封進一個個小小的壇子里，變成酸酸甜甜的山楂醬。等到寒冷的冬天，能不能燉一鍋香噴噴又不油膩的肉，就全靠這些不起眼兒的山楂干了。

在小梅子的記憶中，姥姥家的紅房子就是這樣一個無比美味又撫慰心靈的所在。

她穿過擁擠的人群，將熙熙攘攘的熱鬧遠遠地甩在身后面，就望見了那座山楂房。還離得挺遠，不過風已迫不及待派遣微微的酸甜味來迎接她了。

小梅子加快腳步，想快點兒趕過去，但平時安靜的小路上，今天卻冒出來不少“攔路虎”，第一個竟然是——一只翠綠翠綠的小青蛙。

它嘴巴一鼓一鼓的，向小梅子展現著它最威嚴的一面。如果它長得和雞鴨一樣高，說不定小梅子真就被它嚇住了。但它到底只是個不起眼兒的小家伙，所以小梅子只是輕輕一跳，就靈活地躍了過去。

小梅子得意地繼續往前走，可沒走幾步，就又被一頭溜溜達達的驢子擋住了去路。它甩著尾巴橫在路中間，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驢子的嘴還一撇一撇的，像是在嘲笑她。

今天這是怎么了？小梅子狐疑地抓了抓腦袋，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繞上一段路。但就在她剛來到房屋拐角處，不知從哪兒又跑來了一只貓惡狠狠地瞪著她。小梅子哭笑不得地想，自己今天好像是遇上一層層毛茸茸的動物守衛了。

四、毛茸茸的綠集市

越過重重關卡，靠近姥姥家的小院子，小梅子的心怦怦直跳。原本最尋常不過的紅院子，今天忽然神秘起來。院子大門緊閉，似乎想將整個村子的喧囂都阻隔在外，但這可阻擋不住有鑰匙的小梅子。可當她走進院子里，并沒有看見姥姥的身影，連帶著姥姥剛剛背的那一筐菜也都不見了。

小梅子來回繞了一圈，院子里只有成片的紅山楂。

就在這時，新房后面的老院子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她躡手躡腳地靠了過去，湊近爬滿牽牛花的籬笆墻，驚訝地睜大了眼。只見院子里那棵挺拔的大樹下，一些不知名的鳥正在水碗前喝著水；翻肚皮的黃狗睡得四仰八叉的；樹干上，抻成搟面杖形狀的貓打著哈欠、揉著眼……小院子儼然是一個毛茸茸的熱鬧小集市。

姥姥買來的綠葉菜正被幾只小野兔美美地享用，一只大尾巴松鼠正在扒拉著地上的小松果，應該是正在囤積過冬的糧食；還有不知打哪兒跑來的野鴨子……這個神秘的毛茸茸的小集市，就深深藏在這座美麗的紅房子的懷抱中。

它們嬌憨的小模樣，讓小梅子的心里直癢癢，但不等她再靠近一點點，就被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姥姥揪住了耳朵。

噓——她這樣和小梅子示意著，然后就把她帶離了后院。小梅子急得直瞪眼。

別破壞它們的小集市！姥姥沒出聲，但她仿佛清楚地聽到姥姥的眼里這樣“說”。

五、曬太陽的日子

小梅子有點兒不服氣，這么多可愛的小動物，她恨不得叫全村的孩子都來看一看。她得意地想，外面的集市和這個小集市相比差遠了。但姥姥卻板著臉說，這些小動物都是謹慎的小客人。一旦有人去打擾，說不定就再也不會過來了。

姥姥的話一下說到了小梅子的心坎里了。她記得小時候周圍總有各種小動物，甚至連野鴨子、田鼠和狍子看見她也不會躲。可現在村子一天天變大變好了，自己也一天天長大了，那些住在林子里的小動物卻躲得不見了蹤影。原來是大家和她找錯了和它們相處的方法了……

小梅子心頭浮現出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后院挺拔的大樹安安靜靜的，枝條濃密，動物們把它當作最可靠的小家園。姥姥說，只有像安穩的大樹一般，不驚動，不打擾，才是最好的。

小梅子和姥姥一邊在屋檐下靜靜地曬太陽吃秋梨，一邊思考著和小動物交朋友的事。她相信，這個院子里的小集市一定還會迎來更多小動物的，說不定有一天，她們還能用青菜招待一只小鹿呢！想著想著，小梅子就開心地笑出聲來了。

一年四季的陽光就這么暖暖地照耀著，在太陽的擁抱下，人和動物都自在地生活著。每逢秋天，人們都在院子里曬大醬、曬秋菜，趕在冬天到來之前抓緊收集太陽的溫度；而動物們呢，也在毛茸茸的小集市里曬太陽，它們要把溫暖都藏在皮毛下，這樣整個冬天才能都暖暖的。

從那以后，這紅院子里的綠集市就成了小梅子最期待、最記掛的所在。雖然有時候動物來得多，有時候來得少，但她和外婆都不會去驚動。這樣的習慣一直伴隨著小梅子一年年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