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紫陌
在這個新媒體時代,數百萬人同時通過網絡觀看巴黎圣母院的尖塔在熊熊烈焰中坍塌。這樣脆弱而神圣的文化象征消亡的場景,難得地牽動著這個日漸走向“反全球化”的星球上的人們共同的心。
同樣是文化浩劫,同樣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傷痛,巴黎圣母院的大火,很難不讓我聯想到圓明園。果然,點開新聞評論區,又見一片罵戰。有人哀嘆聲聲,恨不能與之同去;有人于惋惜之余聲稱“惡有惡報”;有人則嚴厲斥責拍手稱快之人,言語中以此類人為恥。只有一條評論,引發了我的思考:“作為人類的一員,可以為此而惋惜;但站在曾經的受害者角度上,對此感到爽快也無可非議。我們不必淪陷于西方的政治正確中。”
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每每國外遭災受難,從日本地震到巴黎大火,國人叫好稱快的現象屢見不鮮,而彼之理由亦看似冠冕堂皇,無不上溯中華在百年內遭受的無端欺凌迫害,下談當今世界仍有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并予以情感煽動,指責那些不為此感到快意的人“忘恩負義”。有的人對此類言論不屑一顧,堅定地認為“平民無辜”“文明沒有國界”;有些人卻淪陷了,迷茫了——這些歷史上的傷痛,是刻在中國人骨子里的恥辱與血淚,我們為什么不能因“天道輪回”“大仇得報”而喜?
可是,可是。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便能讓我們面對哪怕萬分之一的無辜生命和文物的消失而鼓掌歡呼嗎?我們太容易將對象的內涵,在錯誤的時間進行錯誤的擴大;進而進行情感的發泄,比如那年日本福島的地震,比如今日巴黎圣母院的大火。
然而,然而。
然而我們每個人心中都藏著一個暴民。
他強大,他悍勇,他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他快意恩仇,一呼百應。
別人心中的暴民不曾顯露,是因為過去一直享受安逸;我們面露兇惡,是因曾經受過的傷害太多。
但暴民從不為歷史和當代所容,我們心中的暴民,會被文明世界所唾棄。
時間并不能撫平所有傷痛,報復曾經施暴者的后代,被視作是野蠻的象征,于是,曾經的受害者也只有不甘地承受這一場永無結局的單方面欺凌。民族與民族之間的相互霸凌不可能恩怨兩清。遺忘還是痛苦的銘記,這是一個問題。
聽說法國總統馬克龍已在募集國際捐款修復巴黎圣母院。有網友調侃說,同是人類文明史上的重大損失,我們不妨也搞一個修復圓明園的國際捐款——定向的。
此時我說:“人的悲歡并不相通。”
我相信,的確有很多博愛之人,發自肺腑的為巴黎圣母院的大火感到悲傷,但我鄙視那些故作高姿態來鄙視他們口中所謂“野蠻之人”的人,他們急于證明自己心胸寬廣豁達,受過“文明開化”,有良好教養,竭盡所能地靠近西方宣傳的普世價值。但其實我們并沒有什么不同:當在美國展出的兵馬俑被當地某白人男子折斷手指,陪審團十二人中有七人認定他無罪。
人的悲歡并不相通,這很正常,這不無恥,《流浪地球》中不是有一句臺詞嗎:“讓人類保持理智真難。”
面對這個紛繁復雜而情緒化的世界,我選擇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