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構式新聞如何引導西方新聞業的價值重尋與功能救贖

賀嶺?李敏

【摘要】建構式新聞是目前西方新聞界開始探索的一種新聞模式，即站在社會道德、責任意識層面，重新審視和關注新聞生產和傳播的價值所在，并著重于更深層次的公眾參與，以扭轉新聞低俗化趨勢，再現媒體的正向文化傳播理念，重塑新聞倫理標準。由于尚處于探索階段，同時在技術、資金等硬件設施方面有較高要求，建構式新聞須更進一步發掘新聞倫理的內涵和價值，以實現深層次的新聞倫理構建與內容生產。

【關 ?鍵 ?詞】建構式新聞;價值重尋;功能救贖;新聞倫理

【作者單位】賀嶺，陜西科技大學設計與藝術學院;李敏，陜西科技大學設計與藝術學院。

【中圖分類號】G237.5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9.22.022

近年來，隨著信息化浪潮對全球新聞業的深度影響，西方新聞業開始反思傳統新聞的報道趨勢、內容定位以及自身行業危機化的處境。過去以負面報道和噱頭式報道的新聞報道形式正逐漸受到以自媒體為代表的新型融媒體的挑戰。由此，越來越多的西方新聞人開始重新審視新聞的文化傳播價值，以期促進其社會功能的回歸，實現新聞行業的價值重尋與功能救贖，推動新聞業的發展。在此背景下，建構式新聞脫穎而出，成為西方新聞業“自我救贖”的一種有益嘗試。

一、西方新聞業危機意識下建構式新聞的橫空出世

2019年1月18日，全球第二屆建構式新聞大會在瑞士日內瓦召開，56個國家的新聞從業人士（主要是西方媒體從業人士）參與討論建構式新聞的發展問題。討論集中于“更負責任的新聞業如何帶來更深層次的公眾參與”“如何重新審視新聞標準和新聞倫理”“如何使新聞行業更具互動性、可信任性和前瞻性”等主題，這些正是當前國際新聞業集中關注和致力解決的問題。

在此之前，諸多西方新聞從業人士就建構式新聞的生產進行了各種探索。2014年9月，丹麥記者、新聞教育者Ulrik Haagerup出版新著《建構式新聞》，并對當前的新聞媒體報道表示擔憂，認為媒體對負面新聞的過度重視和渲染已經污染了誠信、倫理、世界觀及編輯部里的空氣，負面新聞已使公眾感到厭倦。因此，通過建構式新聞，可以激勵人們在新聞生產、公開辯論甚至建設民主政治方面進行更多的有益探索。2016年12月，首屆建構式新聞會議在比利時舉辦，會議集中于“新聞是如何建構社會的”和“新聞如何擁有建設性”兩個核心議題。隨后的幾年里，西方的建構式新聞蓬勃興起，不僅從實踐探索走向理論整合，還開始在全球掀起一場“更負責任的新聞運動”，也有不少新聞從業者認為，建構式新聞將成為一種全球趨勢。

目前， 學界對建構式新聞的認知， 包括概念、含義、作用等莫衷一是。如僅是對這一新聞形式的定義就有“ 建設性新聞（Constructive Journalism）”“ 積極新聞（Positive Journalism）”“ 好新聞（Good Journalism）”“ 預期新聞

（Prospective Journalism）”“方案新聞（ Solutions Jour-nalism）”等不同說法。學者凱倫·麥金泰爾將建構式新聞定義為“一種新興的新聞形式，在堅持新聞核心功能的同時，將積極心理學和其他行為科學的技巧運用到新聞生產流程和產品中，致力于創作卓有成效、引人入勝的新聞報道”。分歧以外，學者們也達成了一定的共識，即建構式新聞旨在讓新聞敘事更具完整性，通過行為科學知識特別是積極心理學的引入，使新聞生產的內容和價值都回歸于新聞的核心功能本身，即以解決問題式的新聞報道，對社會、個體形成正向的輿論引導和啟發，并以積極的反饋作用化解和消除信息技術等新技術對新聞生產帶來的挑戰與威脅，推動新聞業健康、長效發展。因此，建構式新聞旨在以多元化、多角度的新聞事件呈現，通過為解決問題做出努力和提出問題思考來影響公眾，引導公眾做出更具合理性的判斷，從而更好地推動輿論走向公正、嚴謹和正義的良序。

總體來說，建構式新聞的出現源自西方新聞業在新世紀對自身雙重危機的反思。其一，技術的更新迭代給媒體帶來了“生態危機”。科技的極速發展使以自媒體為主的新型媒體和各類新型傳播平臺迅速發展，嚴重威脅了傳統主流媒體的地位。臉書、推特等社交媒體和各類網絡直播平臺雙面夾攻，在短短數年間便吸引了數十億計的用戶，受眾不斷向移動端流動，主流媒體日漸衰落。其二，商業利益對新聞業的長期浸潤讓媒體陷入“自我迷失”。19世紀后期的印刷業革命后，報紙開始大量引入廣告作為其資金支柱，西方主流媒體逐漸被資本和廣告掌控，隨之利益化導向的“眼球經濟”造成新聞的公共品格缺失，在負面和沖突的框架主導下，主流媒體所充斥的大量揭丑新聞和爆料新聞讓廣大受眾倍感疲憊和焦慮，公眾對新聞產生了“審丑”疲勞，進而造成西方主流媒體的公信力不斷下滑，商業化的現實與西方新聞界所追求的夢想漸行漸遠。在此背景下，2015年7月16 日，《紐約時報》記者利維亞·阿爾貝克-里普卡撰寫了《建構式新聞：這是我們真正需要的新聞嗎？》一文，既憂心忡忡又滿懷希望地描繪了建構式新聞可能會給西方新聞業帶來的曙光：“接踵而至的負面新聞導致社會的脫離、逃避、冷漠和焦慮情緒蔓延……但也許你已經注意到，最近在BBC開始有一些不一樣的新聞讓你感到不那么壓抑：一個可以種植出家具的男人;柬埔寨的一條‘鐵魚能幫助人們解決營養問題;荷蘭烏特勒支市為了平等而引入全員收入模型……直到最近人們才知道這些新聞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建構式新聞”。解決日益深重的自我危機，正是建構式新聞為西方主流媒體自我救贖提供的一劑新藥。

二、建構式新聞的價值反思與功能重塑

如前所述，建構式新聞的生發源自西方新聞界對自身雙重危機的反思。相應地，建構式新聞所致力于解決的核心問題，一是要通過積極的新聞內容發揮新聞的文化浸潤作用，使社會文化價值重回正軌;二是要通過打造公眾喜聞樂見的新聞內容，緩解臉譜、推特等新型社交媒體和強勢傳播平臺對西方傳統主流媒體地位的沖擊，維護新聞業的權威和“把關人”功能。

1.扭轉新聞低俗化趨勢，再現媒體的正向傳播效果

建構式新聞有別于傳統新聞之處，在于新聞的生產與傳播是以公眾的快樂而非單純的新聞關注度為根本宗旨的，唯其如此，新聞才能在社會中真正起到正向的文化傳播功用。正如凱倫· 麥金泰爾所說，積極新聞會讓人感覺到快樂。新聞業原本就應該去做讓公眾快樂的正向價值傳播報道，這是無可爭議的。以報業為傲的美國為例，報業曾起到重要的文化浸潤、傳播與社會價值引導功能，1880年到1930年間，許多身處世紀之交的美國人每天看幾份報紙，報紙作為城市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已在（美國）歷史中留下了持久的印記。這就是傳統新聞業社會價值的體現，但這一傳統在互聯網和新媒體的高速發展中漸趨于劣勢。

而建構式新聞則通過積極的、以解決問題為導向的新聞報道形式，展開更為客觀的新聞敘事，其目的并非娛樂或制造爭議，而是為公民提供更接近真相的新聞資訊。因此，建構式新聞的報道往往語氣冷靜客觀，較少關注丑聞、沖突和憤怒，在報道重要社會議題時，會提供相對全面的社會背景和相關語境。公眾在接受新聞的同時，得到的是文化信息傳播所攜帶的解決問題的方法和對人性的尊重，進而形成一種正向的社會情緒。

2.追尋新聞業的價值回歸，重塑“把關人”功能

自新聞業誕生之日起，新聞人就擔負著喚醒社會、維護正義的使命，著名的新聞人約瑟夫· 普利策曾將新聞記者比喻為船頭的瞭望者。但隨著新聞業發展的商業化、全球化、信息化，當前的新聞業正走向一條問題式、壓倒性新聞生產模式的道路。特別是西方新聞業中普遍存在以丑聞和噱頭吸引讀者，對荒誕、沖突、破壞、無助和絕望等事件和現象的過分關注和渲染已成為新聞業所面臨的嚴峻挑戰。始于問題卻止于問題的新聞哲學不利于問題的解決，一個令人遺憾和痛心的事實是，媒體自己也開始成為問題本身。這是當前整個西方新聞業（甚至全球新聞業）都必須面對和亟待解決的核心問題。

在這個層面上，建構式新聞將起到積極作用。首先，建構式新聞能為公眾提供更積極、客觀的新聞環境，以反擊由消耗情緒換來閱讀量的負面報道和丑聞式報道，使呈現的新聞事件更真實、全面，能夠深刻地揭露社會問題的本質，并提供有建設性的想法，推動社會輿論向不偏倚和穩定的方向發展;其次，建構式新聞能借助方案式報道和故事式報道，為讀者提供更多的新聞背景信息， 使新聞消費者更客觀地進行價值評判，從而培養公眾形成健康的新聞觀;最后，建構式新聞在報道中會重點強調解決問題的思路，這就為讀者提供了改變問題的可能性， 以及社會上每個個體可以為之做出努力的可能性，從客觀上真正體現新聞“把關人”這一傳統功能的當代意義。

三、建構式新聞的前景展望

今天，世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需要更加負責的新聞業，而建構式新聞提供的正是這樣的一種可能性。作為一個全新的研究領域，建構式新聞的發展仍然要歷經許多不可預料的過程，機遇與挑戰并存。而建構式新聞所具有的正向傳播功能與自我價值回歸作用，對我國當前的新聞業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目前，建構式新聞所存在的挑戰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1.建構式新聞的理論研究和教育需要普及

建構式新聞在業界不斷發展壯大，但仍處于經驗積累階段，尚未進入新聞教育領域。新聞業發展的創新度很高，一種創新理念的推廣關鍵在于人才觀念的更新。根據凱倫·麥金泰爾的描述，目前在美國新聞學院里只有較少的幾位教師在講授建構式新聞的相關內容，如德斯海姆應用科技大學新聞學院在2016年開設了建構式新聞課程;Kathryn Thier的《初步實施方案新聞課程的機遇和挑戰》是第一篇關于建構式新聞的學術期刊論文。也就是說，在理論研究和理念教育的推廣層面上，建構式新聞仍大有可為。

2.建構式新聞需要大量的技術、資金、硬件設施的支持

建構式新聞在技術、資金、硬件設施等方面有較高要求，在建構式新聞態勢尚未普及的情況下，這成為阻礙其發展的重要因素。目前，對建構式新聞的研發一般需要采用跨學科的研究方法，即通過結合行為科學、積極心理學、預期心理學和倫理心理學等學科進行綜合性研究。同時，在建構性新聞的生產方面也需要更多的技術與設備支持，以更好地實現新聞的細節報道與真相還原。這對研究的條件投入、學者學科背景、資金與技術支持等都提出了比傳統新聞研究更高的要求，這是一個需要大量投入和發展的過程，目前業界還沒有形成足夠的力量。

3.建構式新聞從業者需要更好地發揮“把關人”功能

建構式新聞涉及業界新聞倫理的提升與重塑，要求相關的學者和從業人員通過深層次的新聞倫理學習與哲學思考，對新聞各方面的倫理內涵與生產標準進行反復的論證與反思，從而提出更具理論深度和指導性的理念。特別是關于建構式新聞中的新聞倫理內涵和新聞價值發掘，由此引申出更系統、更成熟、更深刻的新聞事實，輔助人們在社會生活中對各種文化理念的決策。這也正是建構式新聞要更好發揮“把關人”功能的意義所在。

無論是西方媒體還是我國的新聞業，如果將構建優良的人類生活、促進社會整體利益作為目標，將新聞機構權力或影響力的規范視為同捍衛新聞自由一樣重要，定能為公民提供高質量的新聞服務。未來可期的是，新時代的媒體發展并不容易，但只要勇于探索，做出富有建設性的嘗試，對建構式新聞的踐行和推廣將是打造值得信賴的新聞業、重塑媒體合法性的全新契機，這對我國新聞行業的創新發展有著十分積極的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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