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欣然
我們活過一生
都或多或少欠缺一些什么
比如河流,比如夢
一只鳥,反對了太平洋
風吹過的草地,反對了井然有序
對萬事萬物,保持熱情
使我面對虛無,也有事可做
我知道,身體里的每一個原子
都來自于宇宙
形成我左手的星辰,也許在銀河系
形成我右手的星辰
也許在十億個光年之外
這是多么美妙的事——
當我認識蝴蝶,并與她產生美
產生可怕的對稱
我應當見過更高的存在
也許我在到來以前,就做好了準備
我深愛我的無知與不完美
就像蜜蜂著迷于一朵花的魯莽
就像夜空為一顆流星而沖動
我們總是這樣,讓傍晚的顏色漸濃
仿佛一個詞
用空了它所有意義
路在我們到來之前,是寬闊的
現在也是
我不敢走得太快
怕它在鳥鳴中瘦下來
路的盡頭,只有一家面館
它的安靜,屬于現實主義
它的影子比燈光從容
我和它擁有一樣的夜空
那朵上了年紀的花,又一次
拄著拐杖坐在我的對面
她永不屬于任何人,包括
她的荒涼
我必須贊美時間
因為它是一只碗,總能讓灼熱的
慢慢冷卻(包括桌子上的這份湯面)
借著燈光,才能看見一朵花的悲傷
我的旁邊坐著另一個我
如果悲傷站起來
它會有清晰的輪廓
我深知:一個詞也有桀驁的時刻
它會離開詩句
從反方向,緩緩縮成一滴墨水
出生之時,我的狼群皆被放歸叢林
這么多年,于城市中,我不停地
更換著外皮與個性
卻如流水,收走了整個雨季
也無法翻過群山
我更相信:草原起自荒漠
絕望的落日
正站在裂葉蒿的手心
我愿薄如刀刃
將旅途從一匹馬的背上割下
瓢蟲搬運著星星
它轉過身子
與北邊的天空產生了微妙的聯系
多么慚愧——
我走過成千上百個黑夜
只有一只瓢蟲陪著我無事可做
我愛過的,它也都愛過
當風再次吹過,露水會去向哪里
是我們同樣好奇的問題
夜晚的漫長,足夠
讓清晨準備好了再來到世上
我寧愿時間繼續擴張
讓美好的事一一發生
讓初生的小蟲睜開眼睛
我并不能用雙臂
給你帶來擁抱。你的眼睛
和憂傷一樣大小
我總愛把自己降低
羽毛的掉落
讓天空在那一瞬失效
春風刮來,是筆直的
但我更想用陡峭這個詞
讓它一遍一遍爬過群山
你的心裝著,人類以外的恐懼
當我試圖接近你
那恐懼也是剩下的
我曾在那片草叢停留
那種綠,比命運
要低一個層次。
以飛翔的名義
去完成那剩下的天空
——那來不及完成的
全交給你的雙翅
我等著一個偉大的靈魂
就像紫丁香,把空氣捅出一個缺口
只能用香氣縫補
書中,憂郁是一個字
被少女的藍眼睛認錯了
她看向我的時候,鮮花與流水
都是她渴望的結局
人在無聊的時候
才會去做有意思的事
比如,我整日坐在大海身邊
它是一只碗,而我的悲傷
是最小的勺子
我也曾年輕,把大海
當成一本書去讀
那個少女,目光寧靜得像一個書簽
泡沫送來了傳奇,只有玫瑰
才能送來陌生的顏色
選自《星星》詩刊2019年9期上旬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