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瑩瑩
延邊大學法學院,吉林 延吉 133002
我國刑法條文簡明扼要地表達了正當防衛的時間要件:“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即不法侵害“已經開始并且尚未結束”。因而,不法侵害應在何時起算,又在何時結束是認定正當防衛開始時間和結束時間的關鍵。
正當防衛屬于私力救濟的一種方式,要符合一定的時間范圍內才具有正當性。但針對正當防衛時間條件這個如此重要的問題,理論界和實務界卻一直沒有明確的界定標準,從而導致刑法的預期目標無法實現。所以,重新梳理刑法界對于時間條件的主要學說,以尋找解決“不法侵害何時開始、何時結束”等此類時間問題的方法。不僅有助于更好地維護公民的合法權益,還有助于完善我國正當防衛的理論體系。
正當防衛的開始時間,大致可以分為“空間說”和“時間說”。“空間說”即認為不法行為人進入現場時,防衛時間開始計算。由于“空間說”自身的缺陷與不足,理論界以“時間說”為主流。“時間說”主要包括“著手說”、“直面危險說”、“折中說”這幾種。
“著手說”認為正當防衛的起算時間為不法侵害行為著手實施的時間。依照此學說,“昆山砍人案”中,劉某龍使用砍刀對于某明進行攻擊,其行為已經著手實施即可認為不法侵害已經開始。
“直面危險說”是指當合法權益直接面臨危險狀態、受到威脅時,可開始進行正當防衛。根據該種觀點,在“趙某案”中,趙某在被侵害人鄒女士的法益遭受緊迫性威脅時,對企圖實施強奸行為的侵害人李某進行防衛即可認為不法侵害已經開始。
“折中說”,即綜合了“著手說”和“直面危險說”,認為防衛開始時間一般情況下為不法侵害著手實施時,即不法侵害正在實行階段。但在特殊情況下(如強奸、搶劫、放火),即危險已迫在眉睫、威脅十分明顯、不實施正當防衛會造成更大的損失時,可進行正當防衛。
由此可見,在學理上防衛的開始時間為實施不法侵害或面臨緊迫危險時。以上學說,我更傾向于“折中說”。該學說規定的更為全面,更加符合正當防衛的立法宗旨,更有利于當事人法益的保護。而“著手說”則存在著一定的狹隘性和機械性:當某些不法侵害(如強奸)在著手實施之前就已經存在威脅時,倘若真正要等到著手實施的時候,才進行正當防衛便為時已晚了。與“著手說”相比,“直面危險說”具有進步的一面,將危險作為判斷防衛時間開始的標準,符合正當防衛緊迫性的本質要求,但并未明確指出緊迫危險這一個具體的時間判斷標準,如果判斷不當,就容易導致防衛不適時。
針對正當防衛的結束時間,刑法學界學說眾多,但未能達成一致性的意見。主流學說有以下幾種:“排除危險說”、“危險結果形成說”、“危害制止說”、和“無統一標準說”。
“排除危險說”是指正當防衛的終止時間為不法侵害的危險已經排除。按照該學說,“于某案”中一審法院認為警察到場保護就不在具有侵害威脅的判斷有誤,因為實際上于某和其母親所處的危險狀態并未排除,仍有受不法行為侵害的可能性。再如“昆山砍人案”,從兇器易主和劉某龍逃跑來看,不法侵害似乎已經結束。但此后劉某龍的搶刀和毆打行為卻恰恰表明侵害并未結束,危險狀態仍持續存在。
“危險結果形成說”認為非法侵害行為的危害后果已經實際造成的時間為防衛的終止時間。
“危害制止說”是指防衛的結束時間為不法侵害被制止的時間。以近期引發熱議的“河北淶源反殺案”為例,公安局認為趙某芝在侵害人王磊倒地后,仍持刀劈砍其頸部,具有傷害的故意,涉嫌故意殺人罪。但侵害人王某身強體壯,即便倒地,依舊企圖起身反擊。趙某芝無法確定王某是否已無還擊之力,且在受到驚嚇、內心恐懼的情境下,又繼續用菜刀擊打王某,與先前的防衛行為有一體性。因而,趙某芝的行為構成正當防衛,不能僅根據侵害人倒地而認定為不法侵害被制止,防衛時間終止。
“無統一標準說”是指不法侵害并沒有一個確切的、統一的結束的標準。應根據正當防衛的目的和具體情況來進行具體分析。
由此可知,學理上對于正當防衛的終止時間并無一個定論。同樣,在司法實踐中也并無一致的判斷,如“黃某權案”和“龍女士案”這兩個類似的案件,卻出現同案不同判的結果。這不僅不利于維護司法的權威和公正,還不利于保障公民的合法權益。因此,正當防衛的時間條件迫切需要完善。
期待可能性運用于正當防衛可理解為:對防衛者所施行的防衛行為是否為違法或犯罪時,應當對期待可能性的有無進行判斷。即假如在案件發生時,本可以期待防衛人不實施防衛行為的,但防衛人反而實施了該行為,則防衛人的防衛行為可能構成防衛過當。反之,如果案件發生時,無法期待防衛人不實施該防衛行為,那么,就不應該將其防衛行為視為違法或犯罪行為。目前“平均人標準”是較多學者支持的判斷期待可能性的標準,在司法實務中也多運用這一標準。但從近幾年來,從有關認定是否成立正當防衛的案件來看,實務中常發生以絕對理性人的角度來要求一般普通人的錯誤做法。我認為,平均人標準有其優點,但在認定正當防衛的過程中還須結合考慮以下因素:案發現場環境;防衛人的心理活動等。
正當防衛關系到防衛者與侵害者兩方的法益。通說認為二者的生命價值是同等的,也就是說,既要考慮防衛者的法益又要考慮侵害者的法益,要一視同仁、平等對待。這一觀點當然有其可取之處,但實際上不利于防衛人法益的保護。防衛人是在侵害人著手實施侵害行為或面臨緊迫性危險時才能實施防衛行為,實際上,侵害人已經位于主動地位,相反,防衛人則是處于被動狀態的。
從防衛時間條件出發,防衛時間的確定也應該適用相當性原則。即以侵害的具體情況來確定防衛時間,如某種侵害行為非常危險并且即將實施,防衛人無法進行充分的防衛、退無可退時,提前進行防衛應當被認為是正當的。
正當防衛制度填補了公權力救濟有所欠缺的情況,是公民采取私人權利救助的一種重要形式。司法實踐中對正當防衛制度適用的嚴格限制,不僅使其逐步淪為“僵尸條款”,而且與刑法“保護人民、懲罰犯罪”的立法宗旨背道而馳。因此,為了正確發揮正當防衛制度的作用,保護公民的合法權益,避免其被濫用,完善防衛時間條件尤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