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潔
樂山師范學院政法學院,四川 樂山 614000
關于債權轉讓協議對債務人的效力,《合同法》第八十條第一款規(guī)定:“債權人轉讓權利的,應當通知債務人。未經通知的,該轉讓對債務人不發(fā)生效力。”這一規(guī)定,修改了《民法通則》中關于債權轉讓行為,債權人需要征求債務人同意的內容。這一變更,體現了債權人對自身財產性債權所享有的自由處分權,體現了立法對債權人利益的保護。債務人是否同意債權人轉讓債權,不影響債權轉讓協議的生效,但是債權人轉讓債權不通知債務人,債權轉讓協議對債務人沒有約束力。關于這一點,本沒有什么爭議,但在司法實務中,關于通知效力的認定,卻由于通知主體、通知方式等問題,使得債權轉讓通知的效力產生了不同的觀點。特別是最高人民法院民一庭在2017年11月21日發(fā)表的《受讓人為債權轉讓通知的法律效力認定》一文中指出:“受讓人直接通過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的方式向債務人主張權利的,亦可認定為通知債權轉讓的一種方式,在相關訴訟材料送達債務人時,該債權轉讓通知對債務人發(fā)生法律效力。”不否認這一觀點在司法實踐中加大了對債權人的保護,但也會產生一些新的問題,如司法資源的浪費、訴訟成本的增加、對債務人不公平等等,需要進一步加以完善。因此,本文就債權轉讓通知效力進行探討,以期能夠對司法實務中債權轉讓通知效力的認定提供參考。
據《合同法》的規(guī)定:“債權人轉讓權利的,應當通知債務人。未經通知,該轉讓對債務人不發(fā)生效力。”從法律條文來看,并沒有特別明確的規(guī)定,債權轉讓通知義務的主體是債權轉讓人還是受讓人。因此,可以根據法律條文之間的語意及是否符合合同法自由及鼓勵交易的合同法基本原則來判斷。
(一)債權轉讓人為通知義務的主體。從法律條文之間的語意來判斷,債權人轉讓權利的,應當通知債務人。在后半句中省略掉的主語應當是債權人。因此,一般會認定通知義務的主體為債權人。因為債權人是債務人的合同相對人,對債務人相對比較熟悉,也有相關的聯系方式,由債權轉讓人為通知義務的主體更為確定和真實。這也是司法實務界統一的觀點,債權轉讓人為通知義務的主體。
(二)債權受讓人為通知義務的主體。從審判實踐看,如果嚴格限定債權轉讓履行通知義務的主體為轉讓人,那么轉讓人與受讓人就債權轉讓合意達成后,如果債權轉讓人怠于履行通知義務時,受讓人就有可能錯過行使債權的時機,從而遭受利益損失。因此,債權人轉讓人與受讓人可以約定由債權受讓人行使通知義務,債權轉讓人給予協助,這種約定是有效的,債權受讓人可依約定向債務人為債權轉讓通知義務。如果轉讓人與受讓人沒有達成有通知義務由受讓人行使的約定,受讓人直接向債務人為債權轉讓的通知義務,則該通知是否有效呢?從債權轉讓通知的目的來看,主要是為了避免債務人因不清楚轉讓人和受讓人之間已經達成轉讓合意而仍作出對債權轉讓人為清償。因此,債務人是否知道以及能否確認債權轉讓這一事實,應當作為認定債權轉讓通知法律效力的關鍵。因此,運用法律目的解釋的方法對《合同法》第八十條第一款的規(guī)定進行適度擴張解釋,即將受讓人納入債權轉讓通知主體范圍是可行且有必要的。而且,從債權實現更大可能性來看,受讓人較之轉讓人更具有通知的主動性和積極性。如果在債權轉讓時轉讓人沒有進行通知而受讓人已經支付了轉讓對價,若僅允許轉讓人為轉讓通知的法律規(guī)定,將給受讓人主張債權清償帶來較大困難,從而增大債權轉讓行為的交易成本。
綜上所述,通知的行為既可由債權轉讓人直接通知債務人,也可以由債權受讓人持其與債權人達成的債權轉讓協議,或債權人向其出具的債權轉讓憑證為通知行為,兩種通知的法律效果應同等。
從理論上講,債權轉讓通知自債權轉讓協議生效之日起就應通知債務人,以免給債務人的履行帶來不便。但在司法實務中,債權轉讓通知債務人的時間不同,也會直接影響相關當事人的利益。具體來講,債權轉讓通知的時間分為兩種情況:
第一,債權轉讓發(fā)生在債務人履行期限屆滿之前的通知。債權轉讓人或受讓人應當在債務人履行債務之前為通知行為方為有效。在有債務履行期限的情況下,履行期限屆滿前通知,不會影響債務人的履行行為,減少債務人履行的成本。如果在債務人履行債務之后才通知債務人,則債務人對債權轉讓人的履行行為有效,債權轉讓協議對債務人沒有約束力,且能對抗債權受讓人。根據合同相對性原則,債權轉讓協議的效力只能約束轉讓人與受讓人,債務人在沒有得到通知的情況下,并不知曉協議的內容,也當然不受轉讓協議效力的影響。
第二,債權轉讓通知行為在債務人履行期限屆滿之后,債務人履行之前。如果債務人在履行期限屆滿時沒有履行義務,履行期屆滿后發(fā)生債權轉讓行為,則債權轉讓人或受讓人可以通知債務人,但也應當在債務人履行行為之前通知。最高院在最高人民法院(2005)民二終字第200號某借款擔保合同糾紛案中認定:原債權人履行通知義務可在法庭審理中以現場通知方式進行。也就是說,債權轉讓通知可以在原債權人對債務人提起債務履行請求的訴訟過程中進行,并可以在訴訟中當庭通知受讓人,即完成通知義務。在這種情況下,通知時間的認定是在債務人履行行為發(fā)生之前。這一通知時間也不會存在增加履行負擔、增加訴訟成本等問題,也應當被認定為有效的。
因此,對于債權轉讓通知債務的有效時間可以債務履行期限屆滿之前,也可以債務履行期限屆滿之后在債務人履行之前為通知行為,均為有效的行為。
債權轉讓人或受讓人轉讓債權后對債務的的“通知”,應在什么時間內采取什么樣的方式,我國《合同法》并沒有做出明確規(guī)定。在德國立法例中,讓與通知形式自由,讓與人口頭通知債務人亦產生效力。[1]在法國立法例中,雖未明確規(guī)定讓與通知形式,但早期司法實務認為,讓與通知的效力無論是對抗債務人還是對抗債務人以外的第三人,均需具有嚴格通知形式,即均通過法警送達通知。[2]日本立法例中,明確從讓與通知對抗債務人和第三人兩個方面區(qū)分讓與通知形式,前者不需要一定形式,后者須具備附確定日期證書的形式通知債務人,否則不能對抗債務人以外的第三人。我國臺灣地區(qū)民法未限制通知形式,口頭或書面形式都是有效的,只要債務人知道債權讓與的事實即可。債權轉讓通知,是否須在訴訟前通過一定方式送達債權轉讓通知,抑或可以通過直接起訴訟的方式進行,是長期以來較有爭議的問題,我國部分學者以此包括最高法院民一庭法官主張訴訟可視為一種債權轉讓通知的一種方式。
從理論上講,通知行為是民事法律行為的一種,因此《民法總則》、《合同法》中所規(guī)定的行為方式,只要不是法律有特殊規(guī)定的,書面通知方式、口頭通知方式或者特別約定的其他方式都可認定其效力。因此“通知”可以理解為,在沒有相反規(guī)定的情況下,應當對通知的形式作出較為寬泛的解釋,允許當事人可以通過口頭或書面形式進行通知。而如果轉讓人或受讓人在向法院提起訴訟前沒有將債權轉讓的事實通知債務人,而是直接由受讓人向債務人提起債務清償之訴時,是否可以認定“通知”已經完成,是否可以認定該債權轉讓在相應訴訟材料送達債務人時對債務人發(fā)生法律效力,這種通知方式是否合適,是后面要討論的問題。
從司法實務來看,一般采取書面郵寄送達通知的方式比較常見,也有直接采用書面當面送達通知方式,但這兩種通知方式也要注意固定送達的證據。比如郵件送達中要注明送達的內容,最好有見證人在場見證,否則債務人會以郵件內容不詳為由拒絕承認。書面當面送達,可以會由于收件人拒絕簽收還無法送達成功。因此,可以采取公證送達或者以律師函件的方式進行通知。這兩種方式對于債權轉讓人及受讓人來講相對較為安全,債務人一般難以否認,但需要支付一定的額外費用。隨著網絡的興起,電子郵件送達,微信文字及語音送達成日益成為一種新興的通知送達方式,由于微信使用人身份能夠得到高度確認,只要保留原始記錄并加以固定,該種方式也能夠作為通知送達的有效方式。
在債務履行期限到來之前或債務履行期限到來之后債務人履行債務之前,以口頭形式、書面形式、數據電文方式、視頻資料形式等方式通知債務人債權轉讓的事實,讓債務人明確目前債權人的身份,以便于向最終的債權人履行。但是債權受讓人能否直接以訴訟方式作為通知方式,要求債務人向自己作出履行行為呢?本人認為,在債務履行期屆滿后債務人未履行債務前,債權受讓人不宜采用未經通知直接以起訴的方式通知債務人履行債務,該方式存在較多的弊端。
首先,從債務人方面來說,在債務履行期限屆至時或屆滿后未履行前,突然接到法律傳票,并得知一個自稱為債權人的主體起訴自己要求履行債務,對債務人來講有失公平。雖然債務人沒有在債務履行期限內履行債務,但并不代表債務人拒絕履行。而且債權轉讓人沒有通知債務人債權轉讓的事實,其也無法對債權受讓人作出履行。這對于債務人來講,增加的參加訴訟的相關費用,訴訟費、律師費、保全費等涉及相關的費用如果由債務人承擔,對債務人來講是極為不公平的。
其次,直接賦予債權受讓人以起訴的方式通知債務人,可能造成司法資源的浪費,擅自突破了合同的相對性原則。債務人在履行期限屆滿前沒有對債權轉讓人履行,也不知債權轉讓的事實,如何讓其履行對債權受讓人的債務履行呢?債權受讓人難道僅憑對債務人沒有約束力的債權轉讓協議就可以起訴債務嗎?顯然不能。根據合同相對性原則,合同只約束存在合同法律關系的相對人,除非有法律的特別規(guī)定,合同的效力可以對合同以外的第三人發(fā)生約束力。債權轉讓協議本質就是一種債權轉讓合同,在第三人也即債務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債權轉讓協議對其并沒有法定的約束力,這也是《合同法》確定債權轉讓對債務人的法律意義,通知即對債務人的履行行為產生不同的法律效力。因此,主張債權受讓人或者債權轉讓人不為通知,直接起訴債務人作為一種通知方式違反了合同相對性原則。而且,若債權受讓人沒有通過常見的通知方式通知債務人,債務人是否愿意履行債務尚未可知的情況下直接提起訴訟,會造成司法資源的浪費。
最后,如果債權受讓人未為其他有效通知方式,直接以起訴的方式通知債務人履行債務,則只有在債務人認可該通知方式的情況下,訴訟相關的費用由債權受讓人承擔,或者債權受讓人采用常見通知方式仍無法通知的情況下,方可確認該種通知方式的有效性,并不屬于突破合同相對性的原則的情況。當然主張直接以起訴的方式通知債務人,學者們的考慮在于保護債權人的合法權益,此時也應當僅限于債務履行到期后,債務人沒有履行的情況,因為此種情況下債務人遲延履行本身存在過錯,當然賦予了債權人起訴的權利。在債權轉讓的情況下,債務履行期到來后債權轉讓行為沒有通知債務人,債務人沒有向債權轉讓人履行債務,債權轉讓人依法可取得起訴債務人的權利,并在訴訟中通知債務人債權轉讓的情況,債務人可直接向債權受讓人履行。但債權受讓人是否同債權轉讓人一樣,在沒有事前通知債務人的情況下,直接以起訴的方式通知債務人呢?本人認為,此種情況下,債權受讓人不能以此種方式作為有效的通知方式,除非債務人認可。因此,債權轉讓行為沒有通知債務人,對債務人沒有約束力,債權受讓人就無權起訴債務人。當然,如果債權受讓人采用常用手段,仍無法通知到債務人的情況下,賦予其以起訴的方式直接通知債務人,會更加有利于保護債權受讓人的合法權益,也有利于實現公平公正。
綜上所述,無論是債權轉讓人還是債權受讓人,應當在債務履行期限屆滿前,或屆滿后未履行前及時采取有效的方式通知債務人。在窮盡所有常見的方式仍不能無法送達通知的情況下,則債權受讓人以起訴的方式作為通知的方式是合理的,也是妥當的。否則,在能夠通知而不為通知,直接以訴債務人作為通知方式,不僅會隨意突破合同的相對性,導致債務人債務履行的困難,也浪費司法資源,對債權人抑或債務人,都是一種不經濟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