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通
(成都工業職業技術學院,四川 成都 610000)
音聲治療起源于人類活動的早些時期,主要是宗教儀式、巫儺儀式中對于患者疾病的治療,在當時文化氛圍下,音聲治療被人們確信是極具效力的,音聲治療的深厚的文化根基,使現在諸多少數民族和民間活動中,大量保存了音聲治療的案例。
四川大涼山彝族自治州有這樣一圈具有特殊身份的人—畢摩,他們是彝族的老師,他們世代傳送經書、口耳相傳吟誦經文,掌管著本民族的知識、文化、信仰,協調著民族的傳統社會關系。畢摩利用本民族經驗、知識、技能為患者治病消災,并取得了較好的效果,被本民族信任。畢摩在治療疾病時往往會在儀式中運用音聲這一重要手段對患者施救,畢摩將音聲與患者個人成長的文化經驗結合在一起,限定時間、空間,將音聲真實的融入到患者的意識世界中,將人作為生理與心理相結合的人來對待,與此同時,治療過程中融入患者個人經歷遭遇,沒有抹殺作為個體人的獨特性。音聲的有效性也成為施救成功的先決條件,而根植于民族文化土壤,并將個人區別對待的音聲治療思維模式保證了音聲治療的有效。
彝族人信仰鬼神,相信鬼神存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在鬼神世界里,山有山神、樹有樹神,神鬼的界限也不是那么明確,例如人死后在一定的儀式之下人的魂魄會回到祖先聚居的地方,并保佑子孫后代,假如未做儀式,魂魄將到處游蕩,危害現實生活中的人。彝族文化意識里塑造了一個與現實世界所對應的神鬼的世界,并且人鬼兩個世界之間是有交流的。彝族人生命的每個階段都會與鬼打交道,鬼與人單方面交流的重要表現便是人的生病、死亡或者財產損失等,人與鬼的主動交流的重要表現便是儀式。在鬼的世界里,鬼被分為很多種,蔡富蓮老師在《論涼山彝族的魂鬼崇拜觀念》中將彝族的鬼分為六大類,他們分別是自然界的鬼、祖先鬼、白鬼、依病癥命名的鬼、兇死鬼、其他形形色色的鬼,其中除了白鬼對人的生命財產影響不大之外的其他五類鬼都對人的生命財產等造成不小的威脅。由此可見在彝族人的生活生產的各個方面都存在著鬼,如果不對鬼進行驅逐、防御等措施,鬼便會使人生病,如果人死之后世人處理不當,人也會變成危害世人的鬼,人與鬼是相互影響,相互作用的關系。
彝族的宗教世界里,畢摩及其音聲被賦予了強大的力量,他們在做各種儀式為人民消災解難時,會大量的吟誦、吟唱經文來治療、阻隔、契定、預防鬼對于人的傷害,甚至將鬼人性化,用音聲修補、規范、誘導鬼向善的方向發展,使其不再加害于人,與人和諧相處。
在彝族人民的共同意識中,儀式塑造的多維空間內,音聲的作用是為多維空間中在限定的時間坐標上的鬼與人的良好對話提供了可能性,音聲成為帶有效力的重要交流工具,協調人與鬼的關系,成為治療疾病、解除憂患、人文關懷的重要方式。
(一)生命之初的音聲干預。彝族重視家族概念,對于子嗣的繁衍格外關注。在平日的儀式中,畢摩會將妨礙子孫繁育的鬼驅逐門外,并做祈禱儀式、送祖儀式等,讓祖先保佑家族人丁興旺。彝族人在生命誕生之前就針對阻礙生命到來的種種疾病作預防工作,通過儀式音聲破除阻礙生命到來的種種障礙,輔助彝族人繁衍生息。彝族人認為儀式中模擬男女交配,并吟誦《博經》將促進本家庭的生殖繁衍,在具體的求子儀式中畢摩通過儀式音聲為婦女解除生育障礙、清掃產道、清凈乳裙,并通過招、喚、贖、硬取、硬拉回生育魂等方式保障婦女的正常生產。儀式音聲干預人們的心理,使家庭成員有足夠的信心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二)生命之中的音聲干預。著名音樂治療學家K.Bruscia教授認為“音樂治療是一個系統的干預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治療師利用音樂體驗的各種形式以及在治療過程中發展起來的作為治療的動力的治療關系來幫助被幫助者達到健康的目的。彝族畢摩利用器物之聲來治療疾病,例如“燙石凈”儀式、吹雞儀式等。燙石凈儀式過程是將石頭燒熱后放入水中,由于石頭具有很高的熱量,當石頭被投入水中,傳導到水中,發出聲音,升騰起水蒸汽,清潔儀式空間。彝族人認為導致疾病的“鬼”是最怕聽到“燙石凈”所發出的聲音,可以有效的驅趕鬼,同時升騰起來的水蒸氣也起到了凈化環境的作用。燙石凈儀式穿插于大儀式之中,作為儀式的環節之一,為儀式的下一環節清理人鬼場域,音聲對鬼進行驅逐,起到了疾病預防的效果。
吹雞儀式,涼山彝族稱“吹雞”為“旺普”,“旺”指雞,“普”為鳴啼之意。吹雞儀式非常有特色,是彝族眾多儀式中所必備的儀式環節之一。畢摩將雞打死而非放血殺死,在雞翅的根部割出一個口子,右手抓雞頭左手抓住雞尾,讓雞的頭朝門外,口對剖口進行吹氣,雞的翅膀聯通雞的氣管,在氣息的沖擊之下,死去的雞便又會重新鳴叫。在彝族人民的意識世界里,死去的雞又重新鳴響,并且吹雞儀式多次出現在同一儀式中,在儀式中的幾次吹雞都被賦予了不同的意義。彝族人賦予雞強大的力量,彝族吹雞儀式與本民族英雄支格阿龍擁有呼日喚月的本領有關。在《勒俄特依》中記載著支格阿龍呼日喚月時,是公雞用鳴聲請出了日月,從此以后雞每天都要啼叫三次。同時,彝族的傳統諺語中也提到“雞與人同祖,能知晝和夜”,在彝族人們的心中,雞有迎接光明驅走黑暗的本領,在儀式中吹雞的鳴響是借用畢摩的力量和雞的力量,驅逐害人的鬼。
在“日歐曉覺”返咒語儀式中共要進行三次吹雞,第一次吹雞時請畢摩的護法神,畢摩要誦念《鷲畢經》 ,用儀式音聲請畢摩護法神前來助陣。畢摩念誦:“一聲朗朗誦,誦乃畢摩誦,吼乃主人吼,嘯乃護法白獅嘯,鳴乃護法神鷹鳴,捕乃豺狼捕,起乃天地神靈起,聽乃護法神靈聽…。”從經文內容來看,畢摩吟誦經調請的是畢摩的各種護法神,借助護法神的力量吹雞驅鬼,誦完經文后畢摩手持公雞,讓雞頭朝向門外吹雞,與此同時在場的所有男性都發出“ao”的聲音為齊吼叫助威,在驅鬼的同時增強了儀式參與者的文化認同。
第二次吹雞。在第二次吹雞的時候畢摩念誦《雞的起源》,告訴儀式參與者以及前來助陣的神靈,雞在彝族觀念中為何具有靈力,彝族認為若不給雞述源明身,雞就成了不明來源之物不具有儀式的效力,只有給雞述源明身才能說明用來做儀式的雞不同于尋常之物,是天神賜予彝族人保佑彝族人不受妖魔鬼怪的禍害并具有呼日喚月送走黑暗迎光明的神圣之物,人們才會相信吹雞的儀式音聲是有儀式效力的。另外畢摩以一種一反常態的方式對付鬼怪。畢摩倒著將衣服穿上,以一種與以往不同的方式來表示憤怒,增加其法力使鬼怪更為害怕他。畢摩吟誦《雞的起源》:“成公者有冠,雞冠紅艷艷,乃是春季遣返還債雞,成母者現尾,部分有花紋,有的黃澄澄,乃是春季招魂搶魂雞,俊美的雄雞,每日啼三遍,喚醒日和月,中午啼一遍與日問聲好,下午啼一遍,恭送日歸西,晝間紅日行,自此分晝夜,院中黃母雞帶領眾子孫,生棲宅院中,白晝有人守,夜來棚中息,需用飼料喂,從此有了聯姻御敵雞,也有祭主待客雞…。”誦完經文后畢摩手持公雞,圍繞儀式主人家進行吹雞,與此同時在場的所有男性都發出“ao”的聲音為齊吼叫助威,驅逐危害家人的鬼。
第三次吹雞。第三次吹雞的目的在于指向儀式封閉場域中的鬼怪,并將其驅逐。畢摩吟誦:“一聲呼朗朗,駟匹嘎伙上,獸襲羊群嗎,羊群未被襲,妖魔至則吼,二聲喧嚷嚷,阿伙紐依邊,哭聲喧鬧否,非是哭泣聲,妖至起喧嚷,三聲呼朗朗,勒底石祖山,獵犬逐獸嗎,非是犬逐獸,原是妖至起呼聲…。”誦完經文后畢摩同樣手持公雞,讓雞頭朝向門外吹雞,與此同時在場的所有男性都發出“ao”的聲音為齊吼叫助威。
三聲吹雞之后均有畢摩與儀式參與者合力用音聲的力量為每一小節的儀式收尾,音聲是人鬼世界與鬼怪之間的斗爭的武器,強化了有形世界中人集體的力量,音聲是其重要的載體,弱化了對象世界“神鬼”世界中鬼的力量。鳴雞的聲音大說明是吉利,相反的話則表明是兇兆,說明鬼還沒有驅逐干凈,需要增加儀式環節進行占卜,占卜后,通過別的儀式進行解除障礙。吹雞也是“人”世界與“神鬼”世界交流的重要體現,從三次吹雞中可以發現,音聲在“神鬼”世界與“人”世界之間打通了神與人、神與鬼、人與鬼的溝通渠道。同時,在儀式中,畢摩擁有很強的自主性,假如吹雞,雞不鳴響,畢摩就會再次剖開口子,再次嘗試吹雞。在該儀式后畢摩擲雞尸占卜,雞的尸體若面左頭朝外則說明所驅逐鬼怪邪祟已被趕走,占卜很具有主觀性,由畢摩一人把握掌控,理想的占卜結果是可想而知的,儀式中人們會用吼聲呼應畢摩,強化了儀式驅鬼治病效果,也增強了人們對于疾病的認識,為之后的音聲治療奠定了心理基礎。
(三)以音聲為盟約,徹底消除病患心中病魔。畢摩的音聲可以作為契約來限制致病魔鬼的行為。在彝族先民構建的魔鬼世界里,鬼與人類的主要交流方式是致人生病,加害于整個家庭,人們在生活之中謹小慎微的處理與鬼的關系,與鬼斗爭的過程是治病消災的重頭戲,是音聲在儀式場域發揮動態治療作用的重要呈現。但儀式最后,與鬼定下“不再來犯”的誓言,為整個儀式清晰收尾,則徹底消除儀式主人家對于疾病與死亡的恐懼,這一環節尤為重要。在蔡富蓮的文章《涼山彝族送祖歸靈儀式的序曲咒鬼法式》中儀式的最后環節“個日挖日”,即用音聲與魔鬼定下不準再來打擾主人家的誓言,并用咒語等方式堵住魔鬼回來的路,解除了儀式主人家憂患死亡的“心病”。但在彝族的神鬼世界中,神與鬼并非一直為善或為惡,他們經常會受到外界的影響改變自身的屬性,因為儀式音聲的契約作用并非是永恒的,契約是具有期限的,人們得病或遭殃便是該期限的終止,人們又開始舉行儀式,用儀式音聲再次與鬼簽訂契約。
(四)生命之終的音聲干預。彝族人民生活中死亡是一件大事,世人會根據死者不同的死因采用不同的儀式音聲進行干預,一方面確保死者去世后能順利回歸祖地,另一方面確保家族人員不受負面干擾,人丁興旺,家族昌盛。彝族人會為正常去世的家人舉行尼木措畢儀式,該儀式的主要作用為送祖歸靈,即指引靈魂回歸祖靈之地。在儀式過程中畢摩聲誦《指路經》,將亡靈指引回到祖先的聚居地“孜孜普物”,其中經文的吟誦是亡靈能否成為祖先的關鍵。在儀式中畢摩音聲的傳導一方面為靈魂的成功歸位指引方向,使靈魂變為祖靈保佑后人,另一方面講儀式音聲對于參與者也具有教化、警醒、安慰、勸誡世人的作用。
非正常去世的病人可以分為兩類,一類為特殊病情致死,另一類為兇死。特殊病情死亡的病人,都是被專門的鬼所害,依據便是患者患病時的狀態。彝族神鬼世界中鬼的種類特別的多,幾乎彝族民間有多少種疾病對應的神鬼世界中就有多少種鬼。彝族神鬼世界中有麻風鬼、瘧疾鬼、暴病鬼、腹痛鬼、胃病鬼、羊瘟豬瘟鬼、風濕鬼等,這些害人生病的鬼,主要是動物及人病死后所變成的,他們的存在是導致人患疾病的重要原因。人們患有遺傳性的麻風病,其原因是蛇鬼纏身所致,麻風病具有遺傳性,是很難根除的疾病;患肺病是猴鬼纏身所致,它使人病得瘦如枯柴;患豬、羊、牛瘟病的是餓虎、餓狼鬼纏身所致,患者又饞又瘦;小兒抽筋、口舌潰爛是狗鬼纏身所致;腰痛、關節痛、耳鳴眼花等癥是喜歡色彩艷麗的女鬼纏身所致;眼病是愛彈口弦的女鬼纏身所致。每個鬼的背后都有一個故事,例如彝族的萬鬼之母孜孜捏乍,就是悲慘愛情所結下的苦果,懷有怨恨,無法解脫。
兇死鬼—是以死因而命名的鬼,主要是指非正常死亡的,如吊死、溺死、跌死、毒死、槍殺死、火燒死、難產死等,這些鬼,彝語統統稱為“比日”即兇死鬼,這是一種對活人具有巨大危害的鬼。彝族認為某人遭兇死,并非他們的本人意愿,而是因兇死鬼附體作祟,讓他們不得已選擇了非正常死亡的方式,且兇死鬼往往是有家傳的。活著的人為了要與兇死鬼斷絕聯系,人們會用簡單的葬禮,將死者抬到村子路下邊的河邊進行火化,讓尸灰隨水流去,不留任何痕跡,葬禮中,還要特意請畢摩在河邊尸體旁舉行斷兇路儀式,口誦經文,割斷死者兇死鬼與世人的聯系。假如死者是吊死的,要盡快請畢摩在死者上吊處的垂直地面先舉行除穢儀式,燙石凈,將燒紅的石頭放入盛有冷水的木瓢中,手持這冒著蒸汽的木瓢在吊死處的垂直地面繞三圈,把兇死鬼圈在圈內,并立即舉行詛咒兇死鬼、切斷兇路的法事。總之,要千方百計防止兇死鬼很快轉移后又附在他人身上再發生兇死事件,釀成無終結的惡性循環。
針對死因不同去世的人所舉行的儀式中,要根據實際情況來改變儀式的環節,在某些病死或兇死的人的葬禮上雖然已由主持兇性儀式的畢摩為其驅過一次邪了,但在超度靈魂時,還須請從事兇性儀式的畢摩再次為其驅邪,可見彝族對非正常死亡是極為重視的,兇死鬼和病死鬼不同職責的畢摩口誦各類驅鬼經文來進行隔離和阻斷鬼,確保世人不再受該類鬼的危害。
儀式音聲在人死后的臨終關懷起到了對世人的教化作用,治療世人隱藏的,不被顯現的疾病。一方面通過繁雜的儀式音聲傳達給世人健康信息,告誡他們在食品安全、生活衛生、起居出行等多方面提高警惕,反省自身。另一方面,家族意識中吟誦經文起到了文化價值認同的作用,使每位儀式參與者獲得歸屬感,從而達到心理健康的目的。
在我們的生活中音聲泛指大自然中出現的的一切聲音,它看不見摸不著,無形之中卻具有強大的力量,是人類依靠口耳與世界交流的媒介,音聲從意識領域和無意識領域對人的身心健康產生重要的影響。以人為主體可將音聲分為語言類音聲與非語言類音聲。語言類的音聲充滿魔力,被人類社會所普遍敬畏。在中國流傳著“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的俗語,少數民族部落里人們更是利用咒語來治病、詛咒、占卜等,語言類的音聲在特定時間、空間規范著人們的行為,特定的時間、空間又反過來限定人類的音聲。在日本,日本人擁有“言靈”信仰,在日本的鬼神世界里,人們將語言作為一種“咒”來操控客觀事物,也可呼喚妖怪真正名字并將其奴役。
非語言類的音聲也同樣具有強大的力量影響著人們的生活。傳統的中國人認為公雞的打鳴聲是呼喚日出的象征,假如公雞在半夜打鳴或者公雞打鳴被母雞打鳴來代替,此時的音聲在傳統老百姓看來便帶有不詳的預兆。“喜鵲枝頭叫”預示著有喜事,“烏鴉屋檐上叫”預示著家里會發生不好的事情。老虎等猛獸的叫聲容易使人恐懼,而黃鸝、百靈等鳥叫則容易使人產生愉悅之情。
音聲治療是音樂學、醫學、語言學、心理學等多學科交織的產物,有著自己的獨特性。傳統的心理治療模式之中包括了以語言作為載體的音聲干預和以音樂為載體的音聲干預。其中以語言作為治療手段,認為溝通、交流等方式可以從理性的角度與患者溝通,改變患者思維意識中錯誤的認知觀念,通過糾正認知來改善情緒,通過理性的方式方法實現心理治療的目的,好的情緒進而調節身體狀況,使人康健。傳統的音樂治療則強調情緒對于認知有巨大的影響。毋庸置疑,音樂對于人的情緒變化影響是巨大的,音樂治療領域的專家認為情緒在一定程度上直接或間接的影響人的認知體系。在生活之中人的情緒會左右看待問題的態度、處理問題的行為,情緒好的狀況下人們更傾向往好的方向、積極地方向看待問題,解決問題,情緒不好則相反。音樂治療中,如何調整患者的情緒變得至關重要,音樂的彌漫性、聯想性,音樂情緒的平緩、激昂等屬性都會對患者在情緒上產生影響。音樂治療舒緩患者的焦慮,激發患者積極向上的情緒狀態,進而獲得看待事物正確的認知,最終確保患者的身心健康。音樂治療中的這種情緒—認知原理我們可以從情緒心理學發展的理論成果中找到根據,傳統心理治療中的理性—情緒療法更是強調“認知決定情緒”,而音樂治療則是以音樂作為媒介,強調“情緒決定認知”。同時情緒與認知在一定程度上干預人的生理健康。周為民在《音樂治療的生理學研究》中講到“情緒反應”會影響下丘腦等皮層下中樞控制著人的各種感情(喜、怒、哀、樂等),它與自主神經系統(心率、呼吸、血壓等)和內分泌系統(荷爾蒙、消化液等)有著密切的聯系,人們的情緒變化都會影響到自主神經系統的反應,從而也涉及到內臟器官的生理反應。音聲刺激還會引起情緒植物性神經系統的活動變化,如人的腎上腺素就會過度分泌。
彝族音聲治療存在于彝族生活的方方面面,畢摩儀式音聲將以語言作為媒介的“認知決定情緒”的理性療法和以音樂作為媒介的“情緒決定認知”的音樂療法相結合,并注重情緒、認知、心理等因素對人身體物理功能的影響,多方面、立體的對患者進行音聲干預。
彝族的疾病儀式哲學中與道教思想強調陰陽平衡頗為相似,陰陽協調,人才能健康,否則將致人生病,即使人身體內陰陽平衡被打破,中醫的理念也在于調理人體內的虛實陰陽,使人陰陽平衡,重獲健康。音聲作為刺激與安撫人類情感的重要途徑之一,協調人身體內部的均衡,成為人們宗教、音樂治療等領域治療疾病的直接手段或輔助手段。傳統思維告訴我們音聲對人的影響微乎其微,人們可以不關注、不重視,但現實醫患溝通的例子告訴我們人的心理健康與否直接影響人們的生理健康,其中音聲對于人的心理干預是至關重要的,所以我們不能簡單的將音聲對人的影響總結為“影響情緒”,情緒背后將會在人身上產生一系列的反應,音聲刺激后,人的心理與生理會產生復雜的互動,情緒的變化只是外在的表征。音聲雖不能直接影響人的身體健康,但卻通過影響人類的心理、認知、情緒等因素影響人的身心健康。彝族畢摩儀式中就是利用畢摩儀式音聲來使人們確信致病的根源已被清除,影響人的情緒,促使人身體自我修復的健康的功能來調節、治療人的各種疾病。
畢摩口誦《防同食經》,防同食,彝語‘則克西’,即防止各種污穢之鬼來與人一起吃東西,從而使人口食污穢而生病;畢摩口誦咒語《迪偉》經(意指咒語無數),將各種孽障驅逐清除。畢摩口誦《返口業》,彝語稱“卡次卡哈布”,畢摩口誦咒語,將各種口舌是非鬼和他人對主人家的口頭攻擊驅遣回去,保證家人不受鬼的干擾,不得疾病。畢摩儀式音聲的效力已經遠遠超過音聲的審美功能,是溝通鬼世界的重要途徑,通過儀式音聲使彝族人民確信致人生病的鬼已被驅逐,從心理上認同健康已經回歸,再加之必要的藥物治療,病人病情得到緩解,有些進而恢復健康。
隨著科學的發展,人們越來越強調科學性的治療手段和方法,用科學的、實驗性的方式來看待人的身心健康,要求治療效果立竿見影,忽視了人自身的發展規律,忽視了作為文化中的人的價值定位,忽視了音聲對于人尋找自己文化坐標的重要作用。目前,音聲治療領域的治療項目多為孕婦的分娩、新生兒的護理、臨床患者焦慮狀態的緩解、手術前后疼痛癥狀的改善、腦功能的改善等。判斷音聲治療的實際效果的標準多為臨床指標如患者的血壓、心率、血氧飽和濃度、疼痛指數、焦慮指數以及簡單的臨床癥狀,治療效果的改善主要集中于心理狀態、臨床癥狀和簡單生命指標的改善。現代醫學高度精確化、數據化、實驗化的思維使得傾向于人文社科方向的音聲治療捉襟見肘,“人”與“文化”這兩大因素對成功治療所起到的重要作用被忽略,人們忽略文化圈層內音聲對于人身心健康所起到的作用,即使有效的音聲治療也遠離了其生存的土壤,變為形式上的治療。
彝族是我國古老的少數民族之一,儀式音聲在畢摩的經書里、畢摩的口耳里世代相傳,解除了很多病患的疾病,協調了人際關系,教化了世人。儀式音聲在彝族人民的生活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在特殊的文化圈層中,音聲治療是極為有效的,有其存在的價值,隨著社會和科技的發展,人們越來越關注自己的身心健康,更為深入的探討身與心的相互關系,這啟迪我們從不同的文化價值圈中汲取有益的養分,在日常生活、疾病治療之中既要注重人的身體健康,又應注重人的心理健康,將人放置在文化之中對待,注重音聲對人心理、生理上的干預作用,重新思考音聲治療的新思路、新方法,進一步探討音聲治療的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