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萬斌 李驁
諜戰劇是一個永恒不衰的影視劇創作類型。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它自帶強大的懸疑性和緊張感,以及悲劇式人生,帶給觀眾永不衰竭的期盼。2019年1月10日在浙江衛視、江蘇衛視首播的諜戰劇《天衣無縫》,以人物服飾為“具象物”貫穿全劇,以“革命的愛情”為線索打造獨特人物性格表意特征,打破了以往臉譜化的勾勒手法,是近幾年諜戰劇創作中的又一突破。
該劇講述“1931年春天,中央在上海一帶地區建立了紅色交通站。紅色特工‘煙缸與‘青瓷一組人馬試圖建立一條地下新航線,護送重要物資及地下黨重要情報人員抵達解放區。臨時紅色交通站遭到叛徒出賣,‘煙缸貴婉小組成員一一被設計清換。貴婉同父異母的二哥資歷平精心策劃了一個大計,設局引其兄貴翼入局,借貴翼之力破解謎團,真正的‘叛諜浮出水面,他們同心鏟除叛徒,重建紅色交通站。”[1]
一、人物表意特征——具象物,永恒的紅色
在人物關系與人物形象表意功能中,《天衣無縫》一開場從色彩出發,用紅與白這兩種形成強烈反差的色彩來打造環境。漫天飛舞的雪花,既代表著純潔、自由,又代表著寒冷、嚴峻;更是隱喻故事發生的時代背景,那是一個白色恐怖的戰爭年代。而與此相呼應的“紅色”,既象征著向往革命、熱情似火一樣的青年正意氣風發地用熱血和生命譜寫著一曲曲最壯麗的青春之歌;又代表著正義、熱情、積極的年輕人正朝氣蓬勃地走向殘酷的戰爭,有的卻在那蕭瑟、冷酷、看不見硝煙的歲月中結束了生命。
穿“紅色蓑衣”的貴婉,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倒下,這種直接與間接手法的影像語言里,觀眾讀懂了這個場景所涵蓋的所有信息。在貴婉倒下那一刻,觀眾與劇中人物男貴婉和貴翼們一樣,心痛得無法呼吸。在看似抒情的故事開場意境中,打破了以往諜戰劇一開端設置的人物矛盾沖突,以及劇中人物強烈、緊張的反應場景,構成本劇表意形態與傳統諜戰劇開篇截然不同的創作模式。《天衣無縫》的開端,僅以人物身穿一件“紅色蓑衣”的影像符號,就產生了更為直觀的扣人心弦的效果,這就是諜戰劇結構中,對人物塑造的表意功能的突出表現。這件作為影像符號的“紅色蓑衣”,通過形態反應進行想象,從直觀的和隱蔽的影像符號中,感受劇中人物“貴婉”的悲歡離合和角色命運。
當女主倒下去那一瞬間,鏡頭采用的是仰拍30°的近景鏡頭,讓觀眾清楚地看見屏幕中,劇中人物“貴婉”的眼睛視線方向是仰望著天空,那雙眼睛淋漓盡致地表現出對革命、對生命、對愛情的渴望和真摯的神態,就像要沖破那漫天傾斜下來的雪花一樣,直沖云霄渴望自由,期盼愛情,憧憬未來。此時此刻,在倒地的瞬間,貴婉那滿臉幸福的笑顏,深深地震撼著觀眾最疼痛的視覺末端,讓人無法呼吸。觀眾的“淚”與屏幕中貴婉的“笑”形成強烈的沖擊,使觀眾的情緒無法自拔,在“悲”與“喜”中,構成中國諜戰劇悲劇美學的人物塑造表意特征。
劇中重要的線索鏈接人物——貴婉,以身穿一件紅色蓑衣為外部存在的指示符號,構成故事因果關系的連續性的視聽語言,它具有強大的影射性。事實上,女貴婉的出現對觀眾來說是具有影射性的,這件“紅色蓑衣”就是能確定的具有某種“影射性”的表意功能。在抽象的符號表意形態中,紅色蓑衣的內涵顯示其實際動機,就是說,身穿紅色蓑衣的貴婉,不僅是一個女性角色,還代表了一種精神力量,這就是信仰,這里的信仰在紅色的指示下,即為共產主義信仰。她清純、善良和溫文爾雅的外表下,卻有一顆對黨無限忠誠和崇敬的心。這是一個為了實現共產主義理想而甘愿犧牲自己生命的女性角色,這里的紅色,就顯像了具象物的“指示符號”。
隨著故事的推進,《天衣無縫》采用了以“紅色”元素為具象物的主要表述特征,來體現革命斗爭前赴后繼的意喻。“貴婉”倒下了,另一個穿紅色蓑衣、高跟鞋的“貴婉”進了醫院,除去了國民黨特務;這位穿著 紅色蓑衣、高跟鞋的“貴婉”,又出現在槍戰的夜晚、移尸、爆炸等現場……《天衣無縫》在這里的紅色也就具有了它多重的結構意義。其一,作為影像藝術,在以漫天飛舞的雪花作為背景的情景下,中間一點大紅色,鮮艷奪目,色彩分明,紅白二色,最具有魅力的強烈對比色彩,明亮、美麗、醒目,形成視聽語言中畫面構圖明晰、強烈、視覺沖擊力大的黃金搭配畫面。構成影像藝術中,美的意境,彰顯其藝術價值。其二,紅色代表著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中共諜戰人員,在那看不見的硝煙中,進行著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其三,紅色代表著為了光明和中國革命而流血犧牲的勇士們前赴后繼、不畏艱險、奮勇前進的精神和氣韻。
可以說,以紅色服飾為具象物的影視劇并不多見,特別在諜戰劇中,以紅色為基調來展現人物特性的打造方式更少。全劇是以一開篇就犧牲了的女主角女貴婉來敘事,以交叉蒙太奇貫穿全劇。在人物結構上,把貴婉的愛情、親情、友情,通過紅色象征符號緩緩道來,展示一個悲切的愛情故事、欲罷不能的親情關系,形成一個立體的、真實的、全面的女性人物形象。更體現出作為一名地下工作者勇往直前的奮斗精神,構成諜戰劇鮮明的符號,形成本劇感知的表象體現而存在。歷史的選擇、組織的約束、信仰的差異,在自律性崇高與他律性崇高的理性認識和超越的情境下,構成諜戰劇《天衣無縫》人物塑造特征的新景象。
另外,《天衣無縫》運用紅色蓑衣,將女貴婉的人物形象塑造得十分柔美。她就是美的化身,柔中帶剛、堅韌不拔,一改往日諜戰劇中將女性人物塑造成精干悍將的主要創作模式,更是一個在面對信仰和愛情的抉擇中,始終如一堅守那份純真與執著的女性代表。紅色蓑衣,作為具象物,體現出共產黨人意志的表象代表物,真實地再現了影像藝術的表意世界,是真實與客觀、假定與絕對的影像藝術世界中的糅合體。“萬白叢中一點紅”,只有處在“萬白叢中”這一背景下的“一點紅”,才顯得特別的美。環境和背景與知覺和感覺高度結合,清晰地再現人物塑造的深刻內涵,完成其人物的表意功能。在這部劇中,人物的塑造依托外在的表現形態——紅色蓑衣,象征和隱喻了中國諜戰劇悲劇美學中,對人物塑造的、新的表意功能的創作手法。
二、突破臉譜形態——“資歷群”的雙面人生
可以說,諜戰劇《天衣無縫》中陸毅扮演的“資歷群”這個人物是雙面性的。“藝術就是創造能力的一種狀態,其中包括真正推理的過程,一切藝術的任務都在生產,這就是設法籌劃怎么樣做一種可存在也可不存在的表現形態,變為存在的,這就是表意的來源。”[2]全劇采用倒敘蒙太奇的形式來敘述,開場是看似“共產黨人”的國民黨高級特工人員“資歷群”,一方面與地下共產黨員貴婉結婚,夫妻雙方共同戰斗,一起消滅國民黨特務,一起逃離十分危險的境地,可謂是天下無敵之勢;另一方面又暗地傳遞情報,伙同國民黨人大勢破壞共產黨的地下交通站,獲取情報,抓捕地下共產黨員;劇中設置“局中局”的雙面人物資歷群,使其前后劇情大起大落形成強烈的反差,構成該角色反轉回蕩、游刃有余的雙面人生,是本諜戰劇人物塑造的又一個亮點之一。特別是在真相大白之后,觀眾看清楚殺害“貴婉”的兇手居然是她的丈夫,曾經一起戰斗的“共產黨”人資歷群時,他們徹底淚崩,悲從中來。那種暢酣淋漓的宣泄后,所得到的情感宣泄后的釋然、嘆息后的接受,就是悲劇美學最為重要的表現手法之一。在讓人游離于情景之中,不能自拔,又徹底釋放悲痛中回歸自我,完成諜戰劇悲劇美學人物塑造的表現功能。
資歷群這個角色,一開始就是以簡單、純粹的“共產黨員”的身份出現在觀眾面前的。隨著故事情節的進程,讓觀眾大跌眼鏡的是,資歷群原來是一個復雜而多變的反面角色。這個人物塑造峰回路轉,以一名“共產黨”人的身份開場,又以一名“國民黨特工”身份殺害自己妻子的兇手結束。在人性塑造中,資歷群這個角色,盡量不讓他臉譜化、符號化,創造了該角色雙面人生的新意境,打破了以往諜戰劇臉譜化、硬漢形象的思維定勢。在細節上,注意彰顯雙面性人物形象的多元化和豐滿性特征,這也是該人物由“好”變“壞”的反轉,讓觀眾覺得人物鮮活的緣由。“所以人們在這里只是由于從直觀的東西過渡到抽象的東西才達到可能的東西。”[3]法國作家左拉說:“個性是藝術的生命。”臉譜化的突破,也是本劇在人物塑造上重要的創新點。與女貴婉結為夫妻的資歷群,以“共產黨員”身份出現在貴婉身邊的資歷群,以“資歷安”“資歷平”大哥身份“長兄為父”出現的資歷群……眾多的身份中,恰恰沒有談及國民黨特工的身份;兩人一直并肩作戰,出生入死,面臨每一次危機,在看似危機四伏之時,他總能“化解危險”,帶領貴婉“突出重圍”。隨著故事的推進,真正的兇手、國民黨潛伏到共產黨員貴婉身邊的資歷群,顯現出真面目之時,資歷群雙面人生的人物敘事,就顛覆了人們的認知,這也是該劇在人物塑造上較為成功的創作特色之一,是人物獨特個性化創作過濾之后的真實打造;此時的資歷群,也是客觀外界賦予影視藝術生命化的分水嶺,它實現了主客觀相統一的真實人物的塑造意圖。當然,資歷群這個角色的雙面人生,是依附在以“紅色蓑衣”的女貴婉為主要表現符號的意象表現形態下的人生,是人物創造的視覺感知符號的外化體現。因為沒有紅色的襯托,資歷群也體現不出其人物角色的反轉。黑化的軀殼便沒有了參照物。因此,資歷群的雙面人生,更加生動地體現紅色蓑衣的指示符號下的意喻內涵了。
三、擬人化的紅色信號——真實的精神情感
《天衣無縫》從開始直到結束,將紅色以擬人化的表意特征,淋漓盡致地彰顯出來。特別是在第四集里,把“紅色”作為共產黨的化身,在這里一個穿著紅色外套的男“貴婉”,與第一集穿著紅色蓑衣的女“貴婉”的“紅色”寓意相重疊。在此,擬人化的這件紅色蓑衣不僅成為那個時代向往革命的化身,而且將此場景里的畫外音響起的戲曲聲音以及戲曲舞臺的聲音浸潤其中,相互交融,相互配合,以流動的無生命的符號,替代創作者深刻的內涵表意,發揮影像元素多功能的畫面意義外的延伸,體現思想的表達,運用形象化的思維完成寫意。因而,此時出現的紅色外衣、畫外音都與第一個環節緊緊相扣,以擬人化的信號,暗示著這一個人是代表她的弟弟小資,以及“小資”之后更多的共產黨人,是前仆后繼、流血犧牲的革命者英雄形象的外向化符號。所以,擬人化的紅色,就是一種共產主義事業的革命,就是對崇高、信仰、情懷闡釋的意境。由此,形成了擬人化的紅色信號,在整體配合和打造中,就顯得更為壯觀了。
另外,在真實的精神情感中,從諜戰劇《天衣無縫》劇中人物關系的塑造來看,更加深刻地體現出“紅色蓑衣”在《天衣無縫》人物塑造中的幾個表意特征。第一個就是血緣。具有相同血緣的親人之間,所表現出來的即具有較為相同的性格。雖說兩個貴婉與貴翼、資歷群、資歷平之間都有著至親的血緣關系,但最終又導致各自不同的悲劇結果。這就是說性格本身又是回歸到了人性的本質上去的,由于人性的本質不同,造就了人物性格不同,而人物性格的不同就會產生各自不同的悲劇人生,也造就了這部諜戰劇四個具有血緣關系的兄弟姊妹之間的性格各異,是悲劇產生的緣由。第二就是信仰。信仰的差異,導致人物的最終結局,構成本劇人物塑造的新起點。第三就是生存,為了生存,劇中人物因各自的信仰差異、歷史的選擇,最終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抒寫各自的悲劇人生。由此,《天衣無縫》中的人物塑造,在真實的精神情感中,與以往的諜戰劇最初追求臉譜化的人物塑造是不一樣的,他們都有自己各不相同的精神追求。例如,貴家三兄妹,國民黨軍門貴翼(共產黨員)、男貴婉(資歷平)、女貴婉(共產黨員);資家三兄弟:資歷群、國民黨情報科科長資歷安、資歷平(男貴婉),這五個重要人物在塑造上都跳出了臉譜化人物的界限。對他們的性格塑造和人物命運走向,都進行了精心設計,使他們各自踏上了不同的人生歸途。在以戲劇臉譜化人物的楚河漢界里,對好人和壞人的完全詮釋,都是以色彩來分割;而在這部諜戰劇里用擬人化的紅色作為影像符號,在它的指示下,產生隱喻作用,形成以紅色為一種深度的精神指引的詮釋意義,彰顯真實的精神情感。由此,劇中人物的塑造,打破以往的臉譜化形態,并以擬人化的紅色蓑衣為代言,突出其表意功能和作用,完成了中國諜戰劇悲劇美學的人物塑造表意新特征。
擬人化的紅色信號在《天衣無縫》劇情中,更加深刻的演繹是在第四、第五集里。資歷安的情報科接到中共護送小組的來信,說是老家有貨來上海了,情報科的人按照事前部署決定假冒護送小組的人去接頭,并布置完任務后,國民黨特務顧輝便去第三情報局旁邊的電話亭接頭,在那里等著也是國民黨特工的假冒護送小組成員劉嶶。不久后,劉嶶冒雨前來,一輛車奔馳而過,對著電話亭里的兩人開了搶,兩人雙雙死于槍下,這時從車上下來一個身穿紅色蓑衣的人,走到電話亭里又朝二人的尸體補了幾槍;“紅衣”人又走進了醫院,醫院里空無一人,只有國民黨女特工,也是假冒護送小組成員的郭玉一人留守在那兒,紅衣人二話不說,用煙灰缸砸向她的頭顱,郭玉毫無還手之力……瞬間,三個假冒的護送小組的國民黨特工都死在了“紅衣人”的手下。“紅色”也就更加真實地體現出意喻“正義”和“共產主義信仰”之意了。
縱觀整部作品,紅色已經變為一種精神寄托,一種精神符號,一種精神情感。這里的紅,已經不是一個色彩,在擬人化的意境里,它以流動的外殼、完美的抒寫情節來打動觀眾,在觀眾面前以一種崇高信仰的精神氣質,樹立起一個形象,闡明一個主題,使整部作品的人物性格和角色命運發展過程,彰顯出抑揚頓挫的運動節奏,完成了其追求正義和進步的崇高理想的敘事和表意特征。
因此,藝術在于創造,而不在于所創造的對象本身。《天衣無縫》中的“紅色蓑衣”,不是簡單的一件衣服,而是擬人化的紅色信號,是在真實的精神情感基礎上,追求關于“理想、信仰、情懷、節操和價值觀”等藝術的表現力,是對中國諜戰劇悲劇美學的人物塑造表意特征的詮釋。
參考文獻:
[1]百度百科.[EB/OL].[2019-6-2]https://baike.baidu.com/item/%E5%A4%A9%E8%A1%A3%E6%97%A0%E7%BC%9D/22071964?fr=aladdin.
[2]王宏建.藝術概論(第三編)[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0:25.
[3][德]叔本華.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M].石沖白,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6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