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主旋律影視劇的創新性探索

劉雪松

主旋律藝術，可以說是一個國家、一個時代的最強音，最有藝術魅力、最有感染力、最能打動人的。近幾年主旋律影視劇一路縱橫捭闔、高歌猛進、屢創票房和收視新高，《戰狼2》《紅海行動》等表現家國情懷的電影獲得了空前的票房和口碑，《暗算》《潛伏》《懸崖》《偽裝者》《風箏》等涉及紅色革命戰爭題材的諜戰劇更是火爆熒屏，而反映現實題材的《人民的名義》《大江大河》等電視劇分別成為2017、2018年評分最高的劇王，這些影視劇不僅引發全民的追捧，也引起影視界、文藝評論界的專家學者、業內人士的關注，這些作品“叫好又叫座”，將“主旋律”變成了“主流”。從前“避而遠之”的年輕人，也開始成為主旋律電影的主力觀眾。這些主旋律影視劇之所以能夠大獲成功，主要原因是影視劇編導對這類影視劇做了很多探索與突破，將主旋律變得有料、有趣、有情懷，達到了思想性、藝術性與觀賞性有機統一。

一、價值維度上人性化和“普適性”

過去，主旋律影視劇價值維度單一。由于過于片面追求影片的宣教功能，人物往往過于扁平化、臉譜化。近年來，主旋律影視劇在這方面有了很大突破，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更注重人性化，更趨向平民化視角。《人民的名義》里最火的不是主角反腐斗士，而是二號人物“達康書記”和祁同偉，一正一反，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他們性格都有多面性，優點缺點并存。市委書記李達康既有兩袖清風、剛正不阿的一面，也有冷漠自私、過于愛惜自己政治羽毛的一面。祁同偉是一個反面人物形象，他的最終墮落和走向毀滅是一個“于連式”的悲劇。在他身上有令人憎恨、唾棄的一面，也有作為底層“小人物”的一路“打拼”值得同情的一面。《戰狼2》的“冷鋒”有別于傳統英雄“高大全”的形象，而是一個更加有血有肉的鮮活人物：既有鐵血硬漢的一面，也有幽默柔情的一面，還有內心無法言說的傷痛。此外《集結號》中的谷子地、《辛亥革命》中的黎元洪、《湄公河行動》中的方新武等角色也都打破了非黑即白的人物模式。在紅色題材諜戰類劇中，潛伏人員一改往日地下工作者的單一色彩，人物性格張力十足。《風箏》影視里共產黨特工鄭耀先在他身上既有對信仰始終如一的忠貞不渝，更有他對特工生活的厭倦和自責，以及他的愛、他的恨、他的掙扎、他的痛苦、他的愧疚，他被各種感情的反復折磨，以及為了信仰“背叛”友情、親情、愛情，在人性與信仰之間的分裂與撕扯，這種復雜性使得人物弧光更加飽滿。《潛伏》中的余則成無疑是個英雄，但電視劇讓觀眾看到的是既有機智沉穩的一面，也有謹小慎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一面，還有沖動、甚至犯錯誤的一面，更有和李涯、陸橋山官場、職場斗爭中“陰險狡詐”的一面。余則成樸實的外表也使得英雄人物更加平民化。一些主旋律影視劇對于反面人物形象塑造有了較大突破。《北平無戰事》的王蒲忱內斂精謹在各方面的游刃有余很符合保密局氣質，曾可達鐵血忠誠、廉潔自律又對國民黨“愚忠”，而在次要人物馬漢山這個反面人物身上讓我們看到了另外的人物形象。

這種人性化還表現在在文化價值觀上具有“普世價值”。《戰狼》《紅海行動》兩部電影講述的都是海外撤僑的故事。《紅海行動》中，在面對營救一名中國女人質和帶走一百多名當地人質的艱難抉擇面前，隊長楊銳決定在保證完成任務的前提下，救走全部人質。為此，以寡敵眾的蛟龍突擊隊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體現出了對個體生命無國別、無差異的珍惜與尊重，跳出了簡單的“恩怨情仇”的窠臼，把影片的主題從單純描述戰爭的殘酷提升到了對生命的珍重和拯救，淡化了民族主義與國家英雄主義色彩。同樣的場景也出現在電影《戰狼2》中：聯合國救援直升機無法容納所有滯留人員。工廠監工要求工人按照中國人和非洲人分開站隊，中國人可以乘坐直升機，非洲人卻要被遺棄。中國退伍軍人冷鋒毅然決定：男人留下，婦女和兒童上。電影表現出的中國軍人的國際主義和人道主義精神得到了觀眾的普遍認可。中國軍人身上所展現的家國情懷與赤膽忠誠，早已超越了西方敘事中的個人英雄主義，蘊含著人類命運休戚與共的大愛與大義。好萊塢有許多拯救人類災難片、科幻片的電影為什么有那么大的影響力，就是由于這種普世性、共享性的價值觀，這些電影是可以和全人類對話的。2019年年初上映的《流浪地球》也讓人欣喜地看到了這一點：在宏大的宇宙面前，人類是多么的渺小，它贊頌了全人類面對末日災難的合作努力。有人說，《流浪地球》是“世界主義”，使它站在整個宇宙視角上，去表現人類如何共同去拯救自己的家園——地球，展示了新時代中國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尤其可貴的是這種“普適性”是中國人獨特的普世價值觀，表達的是中國所特有的普世價值觀。

二、表達上追求藝術性，觀賞性高

主旋律影視劇想要成為一種主流，必須具有精湛的藝術形式和較高的觀賞性。正如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指出的那樣，“表達思想的方式將影響所要表達思想的內容”。先進的意識形態、價值觀必須通過好的藝術形式才能得到觀眾的認同和內化。近些年主旋律影視劇的成功啟示我們：主旋律要想實現價值觀的輸出，就得在藝術表現上下功夫。比如近幾年一大批優秀的主旋律影視劇在思想表達上，都在“藏”字上下功夫，將主流價值巧妙地“藏”進故事中。《湄公河行動》《紅海行動》和《戰狼》系列高舉民族主義、愛國主義、英雄主義，但絲毫沒有生硬感。因為觀眾在驚心動魄的故事情節、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緊張刺激的戰爭場面、感人肺腑的家國情懷中很自然地感受“中國英雄”的責任與擔當，感受祖國對于人民的關心與保護。不論是《戰狼2》塑造的個體硬漢、孤膽英雄、鐵血豪情的人物形象，還是《紅海行動》表現的群體特種兵堅定果敢、英勇無畏、無堅不摧的集體力量，都以國家使命和人民利益為責任擔當，極大激發了廣大觀眾的民族自豪感和國家榮譽感。近幾年涉及革命戰爭題材的諜戰劇異軍突起，成為影視劇中一支黑馬，它們是對主旋律的另一種詮釋。《暗算》《潛伏》《懸崖》《偽裝者》《風箏》這些優秀的諜戰劇，在諜戰劇類型特點和藝術表現上下足了功夫，在驚心動魄的故事、引人入勝的懸念中不斷給觀眾帶來驚奇、驚喜、驚嘆的藝術魅力。絲絲入扣的邏輯推理也讓觀眾享受到了諜戰劇所特有的智性愉悅。而《人民的名義》這樣反映現實題材的電視劇，在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氣勢如虹的反腐斗爭場面、層層剝繭的敘事風格中去表現那些反腐斗士們與腐敗勢力進行的殊死斗爭。反映了黨中央堅持鐵腕反腐，從嚴治黨，以及刮骨療毒的決心和壯士斷腕的勇氣。《大江大河》以恢弘格局描繪了一幅大氣磅礴的經濟變革時代畫卷，再現改革開放的崢嶸歲月，全景式反映中國改革開放最激蕩的三十年。電視劇題材宏大，構架恢宏，“以小見大”通過平凡人物的命運回望改革開放。觀眾對這些主旋律劇的追捧，最主要的就是因為故事好看，情節吸引人，情感打動人。主流價值觀不是“硬輸出”，而是始終讓情感、情緒、情趣和故事、細節、矛盾沖突自然地去覆蓋主旋律所要表達的價值觀、概念，一枝一葉總關情，真正讓人入腦入心。

“主旋律的主流不單單是價值觀意義上的主流，而且也是市場層面的主流，它不僅能夠在思想層面更好地融匯真善美的思想精髓，而且在形式層面也要能夠完美地結合科學技術營造出絢爛綺麗、氣勢宏偉的視聽奇觀。”[1]時至今日，電影市場主流觀眾群體有越來越年輕化的趨向，他們對電影敘事和電影技術有著天然的高標準，對奇觀消費的要求在某種程度上甚至超過了對故事消費的需求。一部電影有沒有酷炫的高科技手段營造的視聽奇觀，直接影響了觀眾會不會買票進電影院觀影。近幾年像《智取威虎山》《湄公河行動》《戰狼》系列等主旋律大片票房和市場不斷突破，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相比傳統主旋律電影更具有觀賞性，越來越有好萊塢大片的感覺。這些電影借助商業電影的敘事模式，依托技術手段打造視聽盛宴，給觀眾帶來多元、豐富、有沖擊力的視覺和聽覺體驗。

2014年12月上映的主旋律電影《智取威虎山（3D）》之所以能夠突破8億票房大關，正是由于依托最新的3D技術打造了全新的令人震撼的視聽效果。其中一個片段，座山雕從遠處射來的利箭仿佛要穿過熒幕，刺向端坐著的觀眾，極具真實感和視聽沖擊力。《戰狼2》觀眾看完了最大的感受是：燃！場面大、重工業化是《戰狼2》最大的賣點之一，各種爆破的大場面，很多人感嘆《戰狼2》和好萊塢大片也不差什么。《紅海行動》更是精心打造的戰爭場面，從海艇戰、直升機戰、卡車戰、槍戰、炮戰，狙擊戰、陣地戰、潛入戰、沙漠戰、龍卷風戰、到坦克戰，直升飛機、坦克、各式各樣的槍、軍艦導彈、手榴彈、迫擊炮，打得火光四起、驚心動魄。高效的現場感，讓觀眾大呼過癮。而汪洋大海中的劈波斬浪，大航拍、長鏡頭實戰、子彈等特效造成的視覺奇觀，極大地增強了影片的觀賞性。從《智取威虎山》到《湄公河行動》到《戰狼2》再到《紅海行動》主旋律電影的重工業不斷升級，票房也在不斷升級。此外，在藝術表現上，一些主旋律影視劇致力于藝術性、審美性的追求。比如，在《建國大業》中，所有鏡頭的拍攝非常考究，尤其注重對光影的捕捉，使得每一幀畫面都具有一種懷舊照片式的質感。《人民的名義》電視劇運用大量閃回和時空交叉剪輯，以及炫目的長鏡頭等，使電視劇具有鮮明的藝術電影的氣息。《大江大河》電視劇則采用超寬畫幅以及“變形寬銀幕鏡頭”，有大電影的感覺，增加了畫面的華麗感。這些精良的視聽呈現，既讓作品更具有可看性和觀賞性，也為作品主題思想的傳達提供了保障。可見，在商業、藝術和主旋律之間，是可以有一個完美的平衡點的。

三、打破藝術壁壘，多種元素跨界融合

近些年主旋律影視劇的成功還在于打破藝術壁壘、跨類融合，將不同類型的敘事元素整合在一起，打破了類型劇的單一、老套模式，極大地增強了可看性。比如，莊嚴肅穆的諜戰片卻增加了很多幽默搞笑的元素，劍拔弩張與輕松幽默混搭，諜戰片也能在刀尖上起舞。《潛伏》中余則成在家低頭修表，無意抬頭看見翠平穿了一件新旗袍，在鏡子前左右打量。余則成情不自禁贊嘆：“真美”！“像一個人。”翠平問“誰？”余則成：“林黛玉。”翠平：“在哪認識的野女人吧。”還有，站長太太好心給翠平穿旗袍時，翠平一看旗袍開高衩便破口大罵：“耍老娘，找死啊”。余則成忙拽她起來，翠平發現露了大腿忙蹲下說：“（衣服）還沒縫完呢！”站長諷刺李涯“本來是想露臉的，這下好，卻把屁股露出來了”。這樣的例子可以說比比皆是。去年獲得好評如潮的《和平飯店》網友更是贊美拍出了“‘高級感，黑色幽默是最大亮點。當主人公屢屢陷入困境時，幽默的臺詞卻透著‘反差萌，令人忍俊不禁。整部劇可以說亦莊亦諧，土的掉渣的“綠林好漢”王大頂卻愛上了美貌與智慧兼具的中共地下黨員陳佳影，說動手就動手的豪爽情人劉金花對端莊優雅的陳佳影大打出手，這種“美”與“丑”，嚴肅與滑稽的對立設計可以說笑點十足。這些幽默元素不僅緩解了觀眾的緊張情緒，也使得整個劇情節奏有張有弛。《潛伏》中還融合了其他類型劇的一些元素。比如余則成和左藍、翠平、晚秋三個女人之間的戲，我們可以明顯看出言情劇的影子，而余則成和站長、陸橋山、李涯的戲中又分明能看出這是一部職場劇。一些作品還嫁接了其他類型電視劇如家庭倫理劇的特征。比如一些涉及紅色革命題材的劇不再是單一地展現革命內容，而是融入家庭倫理劇中愛情、親情以及日常生活的元素，使得嚴肅緊張之中多了一些溫暖溫馨。2015 年熱播的《偽裝者》就是不僅有愛情元素，更強調表現兄弟情，師生情等親情的元素。在緊張刺激的情節中還加入大量表現生活化的情節，看似與“斗爭”主線無關，但正是這些煙火氣十足的生活場景的展現，更能表現出在亂世之中的歲月靜好多么難能可貴，進一步表現劇中人物為了民族大義犧牲小家，成全大家的大無畏精神。在《潛伏》《暗算》《黎明之前》《風箏》《和平飯店》等劇中還加入了偵探、傳奇、倫理、密室等類型元素，豐富了諜戰劇講述，深受觀眾喜愛。《人民的名義》這樣反腐大劇也融合了懸疑片、偵探片、喜劇片的相關類型片元素，增加了影片的娛樂性。2019年年初上映的《流浪地球》在科幻片的主體架構里融入災難片、驚險片等類型元素及政治、道德、倫理、親情等題材成分，使得影片架構恢弘、思想內容厚重。《紅海行動》《戰狼》這類軍事題材片，加入了很多動作片的元素，《戰狼2》拳拳到肉的打斗酣暢淋漓，令人心潮澎湃，《紅海行動》中一秒奪命的激烈對狙，緊張到令人窒息。一些主旋律還加入偶像、時裝等時尚元素。《偽裝者》《天衣無縫》不看劇情，只看靳東、王凱、胡歌、胡海峰這些男神級的主演就足以具有票房號召力。男主角個個豐神俊朗，女主角也都是妝容精致，衣裝考究，這種青春偶像劇的人物造型和視覺包裝手段，確實“養眼”，增加了看點。這些影視劇將不同類型電視劇的敘事元素巧妙結合，不僅將它們各自的敘事功能充分發揮，更使得不同類型的元素相互碰撞而產生1+1>2的審美效果。事實證明，不同的樣式或類型并非互相對立、截然分界，而是可以互相借鑒、融合，而“打破藝術壁壘，多種元素跨界融合正是當下中國電視劇縫合主流意識、市場邏輯和大眾文化的有效策略。”[2]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說，創新就要拒絕類型化，而拒絕類型化也就意味著拒絕重復。

參考文獻：

[1]陳向陽.讓主流價值成就主流電影[N].人民日報，2016-10-10.

[2]李琳.中國當代諜戰劇敘事策略的變遷研究[D].濟南：山東師范大學，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