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論視域下企業社會責任問題的邏輯慎思

王磊 盧珊

摘要：目前，大眾評價一個企業，已經不再只是觀察企業自身的經濟效益，而是將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情況納入評測標準。關于企業社會責任悖論的出現，不僅反映了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認識與實踐上的沖突，還容易引發社會矛盾，弱化企業功能，導致侵犯消費者權益、破壞環境、擾亂市場秩序等不良后果。文章分析了企業社會責任的認知悖論和實踐問題，探尋企業社會責任問題的邏輯根源，提出了解決企業社會責任問題的邏輯進路。

關鍵詞：企業;社會責任;悖論;邏輯

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上，習近平總書記宣布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中國企業也走上了“新征程”。在對新機會的把握中，企業不僅要關注自身的經濟價值，還要履行企業的社會責任，才能謀求新的可持續發展。但是，企業社會責任悖論困境的存在嚴重阻礙了企業與社會整體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損害了社會的長治久安。因此，從悖論的視域下重新審視企業社會責任，有助于化解矛盾，逐步減少悖論對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干擾，找到企業與社會共同發展的新思路。

一、企業社會責任的認知悖論與問題表征

（一）企業社會責任的涵義與立論依據

企業社會責任最早源自亞當·斯密（Adam Smith），18世紀中后期，他在古典經濟學理論中表示企業只需為社會高效率地滿足需求和提供服務，并且定價合理，即是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表現。于18世紀末，西方小企業開始主動涉足公益活動。19世紀以后，在兩次成功的工業革命的積極影響下，企業的數量和規模迅速發展。此時“社會達爾文主義”思潮占據主導地位，“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的理念被應用到企業社會責任上，在生存競爭中，財富則是衡量成功的標志，人類為了生存和競爭，也不能給予他人任何幫助。許多企業并不認為應當承擔社會責任，與此同時，則是對相關的員工等極力剝削，力求通過資本累積成為競爭鏈的頂層強者，這種思潮給當時的企業和社會均帶來了負面影響。19世紀中后期，《反托拉斯法》和《消費者保護法》的出臺，讓企業重新反思了社會責任。1976年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制定的《跨國公司行為準則》加強了企業問責制。20世紀80年代，企業社會責任運動在一些發達國家興起，包括了環境、勞工、人權等方面內容，眾多非政府組織呼吁社會責任應與貿易掛鉤，很多歐美跨國公司迫于多方面的壓力相繼制定了承諾承擔社會責任的守則。2002年2月世界經濟峰會在紐約召開，呼吁公司履行其社會責任的36位首席執行官表示，公司社會責任是核心業務運作舉足輕重的一部分。

隨著經濟和社會的進步，企業在當今時代在創造利潤、對股東承擔法律責任的同時，還要承擔對職工、消費者、社區和環境的責任。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企業的社會責任要求企業不能把利潤作為唯一的目標，強調要在生產過程中對人的價值的關注，強調對環境、消費者、對社會負責。無論是小微企業還是跨國公司，都想把握機遇尋求快速發展。很多企業在盈利之余主動關注公益活動，為社會的發展增添力量。但也有一部分企業片面追求利潤，全然不顧產品質量，損害消費者的權益，甚至其產品危害到人的生命與健康。而企業社會責任悖論的存在干擾了人們對企業社會責任認知，是引發企業社會責任問題的重要原因之一。

（二）企業社會責任的認知悖論

悖論是同一個命題中隱含著兩個既對峙又能夠自圓其說的結論。關于企業社會責任的問題，由于不同的利益群體的不同視野，加之對于道德的衡量標準不一致，所造成的兩種對立的觀點，這兩種觀點均可自圓其說，因此造成了長久的社會爭論。由此問題產生的邏輯悖論倘若不能及時解決，包括生態環境、人的生存、市場秩序等在內的焦點問題將會混沌無序。

關于企業社會責任的邏輯認知悖論，不同學者將其歸納為不同的方面，筆者認為主要是三大悖論。一是責任認定悖論。該悖論的核心是企業追逐利潤本身是否屬于社會責任。一般認為，企業社會責任是排除企業追求自身利潤以外的行為，如企業對以消費者為主的相關者負責，大力開展各類公益活動等。另一種觀點認為，企業獲取利潤本身就是在承擔社會責任，而且是企業最重要的社會責任。認為企業做公益大多是從另外的角度彌補自身的產品、信譽的不足，這樣反而不如讓企業利用人力、財力、物力去完善自身，提高自身綜合實力，繼而有更大的實力為社會做出力所能及的貢獻。由于缺乏明確的認定標準，無法準確界定企業如何履行社會責任才是道德的。二是利益回報悖論。履行社會責任必然會有財力、人力、物力的支出，絕大多數企業還是把經濟利益放在首位，而履行社會責任并不能帶來直接的經濟回報，因此很多企業認為履行社會責任沒有必要。如果沒有足夠的利益，企業就無法維持正常的運轉，更無法履行對員工的工資發放責任。尤其是規模比較小的企業，直接的經濟利益關系到自身的存亡。對于小企業來說，例如策劃參與公益活動，由于其本身的能力微薄，參與的力度也比較小，做出的貢獻很難得到更多關注。規模較大的企業雖然有足夠的能力履行社會責任，其品牌也足夠大，并不要通過履行社會責任來宣傳自己。三是道德約束悖論。盡管有相關的法律約束企業的行為，但法律的要求是企業行為的最低限度，不可能要求企業應該做什么樣的公益活動，為貧困群體做多少捐贈，更多的社會責任還需企業有自覺意識來主動承擔。道德約束與法律約束相輔相成，比較而言，道德約束雖然更具有靈活性，但道德約束在更多境遇下代表人們期望企業如何做，不具備強制力，也就意味著某些企業不會采取相應措施，那么道德約束也就很難生效。事實上，人們往往認為企業承擔社會責任越多越好，認為企業應該盡可能多地捐贈、扶貧等，表明道德約束本身也極易走向盲目。如果過分用道德來約束，很容易陷入道德綁架的困境，反而會阻抑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熱情。

（三）企業社會責任問題的表征

企業和社會都在飛速發展，但不少企業對社會責任仍然不夠重視，甚至異常冷漠，由此產生了大量的負面影響。

1.侵犯消費者合法權益

面對高額的利益誘惑，許多企業為了降低成本紛紛絞盡腦汁，此時就有企業鋌而走險，生產假冒偽劣產品。例如剛剛發展起來的拼多多企業，該企業先是虛假宣傳，以極低的價格售賣大品牌產品，迅速吸引了大批消費者，可是消費者卻發現自己購買到的產品竟然是假貨。拼多多還會投機取巧地利用相似的字、相似的包裝混淆真假。原本擁有龐大市場的拼多多，現在其絕大多數消費者表示再也不會信任它了。拼多多看似快速收獲了大量利益，但它嚴重侵犯了消費者權益，觸犯了法律，自身的企業威望也蕩然無存。

2.擾亂市場秩序

有企業發展的地方，就有競爭，有競爭的地方，就有良性競爭和惡性競爭。企業之間良性的競爭必須要在有序的市場環境下進行，良性競爭能使各個企業看到自身的優勢和劣勢，互相取長補短，形成一個良性循環，提升企業自身的綜合實力，促進經濟社會發展。企業欺騙消費者、制假售假、逃稅漏稅等行為既是企業與社會責任相背離的表現，也是企業惡性競爭的表現。企業不負責任的行為擾亂了市場秩序，阻礙了市場的正常有序運行，在市場的大環境下還會侵犯到其他遵守市場秩序合理競爭的企業的權益。企業遵守市場秩序實則是有利于自身利益的，人們不可能信任任何一個擾亂市場秩序的企業。擾亂市場秩序的企業既是對自己和消費者不負責任，也是不尊重他人勞動成果的表現。

3.破壞生態環境

企業的生存發展離不開生態環境，沒有任何個體或集體可以脫離生態環境而獨立存在。對生態環境的破壞是不可逆的，一旦被破壞超出了生態環境自身的自凈能力，便很難恢復。環境是公眾的，不是企業獨享的。而有些企業盲目追求自身利益，破壞生態環境。工業廢氣盡管含有大量肉眼可見的粉塵顆粒，也會不經過凈化直接排放，附近的植物表面被一層黑黑的粉末所覆蓋，生活在附近的居民連呼吸都不能有保障，何況飲水問題。許多企業將廢水直接排放到河里、地下，長此以往，水質惡臭，水體顏色發黃發黑。這種企業沒有保護生態環境的意識，只盼望收獲巨大的利潤，國家和政府不會讓這種缺乏責任感的企業逍遙法外，近幾年對高污染的企業進行了治理，如果企業自身沒有辦法處理污染排放，國家和政府則會強制關停。

二、企業社會責任問題的邏輯根源

社會整體在前進，經濟總體呈現上升趨勢，關于企業社會責任問題的認識跟不上社會發展的速度，甚至滯后于企業經濟的發展，造成了企業社會責任的諸多悖論，陷入誤區。為了解開悖論，必須深入分析企業社會責任問題的邏輯根源。

（一）企業利益與社會利益的本末倒置

企業利益依存于社會利益的，沒有社會利益也就沒有企業利益。可是由于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所取得的利益不能立竿見影，加之企業的社會責任意識存在誤區，很多企業甚至將企業利益與社會利益的本末倒置。目前，大眾評價一個企業，已經不再僅從企業自身的經濟實力著手，而是會將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成果納入進評測標準。企業必須平衡好企業利益與社會利益的關系，只看重企業利益的企業是不成熟的，沒有社會責任感的，甚至自私的企業。

企業只顧自身利益是不會贏得消費者信任的，市場空間很難擴大。如果企業為了自身利益而犧牲社會利益，反而破壞了企業自身的生命力，難以可持續發展。同時，如果只看重社會利益的企業反而不是能良好地履行社會責任的企業，企業把社會利益最大化就意味著企業具有了政府的功能和責任，這顯然是不合理的。企業履行社會責任也要靠企業利益來完成，一個沒有企業利益資不抵債的企業是沒有能力承擔社會利益的。因此，企業自身的存活與發展也得益于社會利益，二者相輔相成。例如，有的企業經營不善，看似是提供了大量的就業機會，實則是浪費了市場資源，破壞了市場機制，由此所造成的損失要比它所做出的貢獻大得多。企業利益應與社會利益分清主次，不可本末倒置，只有把握好二者的關系，企業才能在保證自身健全的情況下提高自身又能最好地保障社會利益。

（二）短期利益與長遠利益的認知錯位

企業之所以能夠生存，其原因在于利益，利益又分為短期利益與長遠利益。一些企業不愿意履行社會責任或者認為社會責任是不必要的，追溯其原因主要是履行社會責任所帶來的利益屬于長遠利益。小微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資本代價難以承受，而大量的支出本身就令其難以繼續發展，而獲利慢且少，對于小微企業來說，需要的更多是短期的利益。當今時代，企業社會責任包括諸多方面，以環境保護這點來說，越大的企業必然比同類的小企業排污更多，運營需要的經費更多。投資使用凈化設備的價格不菲，需要長時間的盈利才能勉強有能力使用，在這段時間企業的利益相對會少很多，但其運營所需的資本不會變少，企業便很難堅持過久的高支出低收入階段。這也造成了一個悖論，企業為自己投資環保便難以生存，企業不進行環保污染了環境，超過國家的限制標準，還是會被強制關停。因此盡管履行社會責任會有長遠的利益，但很多企業仍然會選擇忽視長遠利益而追求短期利益。企業所陷入的這種兩難境地很難做出良好的抉擇，進而無法平衡短期利益與長遠利益的關系，由此極大地干擾了企業履行社會責任。

（三）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的相互沖突

企業作為一個經濟利益主體，是個體利益與集體利益的統一體，企業的集體利益由每一個個體所創造，但在享有集體利益的問題上，并非是絕對意義的公平。從剩余價值理論的角度出發，企業的領導階級與員工形成雇傭的關系，員工在生產活動中創造了巨大的剩余價值，但員工所獲得的收益是對應其勞動力的報酬，剩余價值則是被企業的頂層領導人物獲取。員工所創造的集體利益與員工所獲得的個體利益無法完全對等，這種不公平是在現階段無法解決的問題。然而企業為了獲得更大的經濟效益只能加強力度剝削員工，使企業的個人利益與員工的個體利益之間的沖突加劇。即便企業想要履行社會責任，也要保障自身的收益，于是壓迫底層員工，減少員工的個體利益的情況愈演愈烈。原本企業從一個正面的意圖出發，履行社會責任，回饋社會，但最后卻造成了企業壓榨員工這一負面的結果。從企業中每個個體的收益分配情況來看，企業的上層領導無疑有著最大的權力，也就意味著有著絕對龐大的收益。部分領導個體希望自身獲得更大的收益，便通過高額攝取企業當中的集體利益來滿足一己私利。這樣的做法嚴重損害了企業的集體利益，也是無視其他員工的個體利益的表現，這樣的領導階級來管理企業，只能導致企業與履行社會責任相背離。如果這種為了少數個體利益而損害集體利益的行為長期得不到治理，企業必將走向滅亡。

三、解決企業社會責任問題的邏輯進路

企業在當今時代所占據的地位越來越重要，企業不應該僅謀取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作為依托于社會而存在的細胞體，企業還是社會集聚財富、人類文明進步、生產系統專業化、環境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推動者。肩負著多方面責任的企業本身，對履行社會責任存在悖論，會阻礙社會整體文明進步，而社會的利益就是全體人類的利益。在充分認清悖論存在的邏輯根源后，理性看待三類利益沖突。因此，把解決企業社會責任問題，消解悖論，應當作為促進社會進步與企業發展的首要問題，及時探索解決思路。

（一）引導企業主體道德認知

要想解決悖論，其主體必須要有明確而端正的意識，進而從根源上化解悖論。至少企業主體應該明白履行社會責任究竟是不是道德的，企業主體擁有正確的道德觀才能傳承下去，貫穿整個企業，形成系統的企業文化，良性的循環也有利于企業的發展。正確的道德意識可以正確指導企業的具體行為，消解悖論不應該僅停留在“知”的層面，更重要的是將“知”付諸于“行”，只有知行合一，才是真正消解了悖論。知行合一的做法有兩點需要注意的：第一、只有扎實的認識理論基礎才能更好地指導實踐，引導企業主體道德認知不能操之過急，穩定堅實的基礎將決定著實踐效果。第二、企業應當在有正確的道德認知的前提下，將履行企業社會責任納入企業核心規范，進而有正確的規范守則指導全體，將正確的道德認知滲透進企業。

（二）建立企業社會責任規范

企業履行社會責任不能只是空話，即使落實也應有系統的企業責任規范作為指導。在道德上，一方面，完善道德約束的功能，使其更加系統化，在原有的道德體系基礎上修補漏洞，剔除不合理的道德規范。如道德綁架，不能因為企業名氣高就用道德逼迫其履行更多的社會責任，理性看待道德規范的多元化。另一方面，加強道德監督，既是對企業的道德監督，也是對道德本身的監督。社會不斷在發展，道德規范也在不斷變化，不能以一成不變的眼光看待道德本身。在法律上，首先，完善相關法律法規，明確規定企業的社會責任。具體什么企業應該履行什么樣的社會責任，應該履行到什么樣的程度，配合道德方面的規范，讓企業有一個明確的規范可以遵循，這是避免悖論的重要前提。問責制是非常有利于將責任具體地劃分，避免出現企業領導人互相推卸責任的局面，將不同的責任具體分配給不同的角色管理，提高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效率和能力。其次，增強法律強制性。賦予執行人員足夠的執行力，任何個人或集體都不能挑釁法律的強制性。只有法律上的嚴格，企業才會感知到壓迫力，進而主動履行社會責任，嚴格要求自身，為企業發展以及市場秩序的維護提供良好的環境。最后，建立健全獎懲制度。對于積極履行社會責任的企業，適當的獎勵有助于企業發揮主動性。法律上應該明確規定是否應該獎勵表現良好的企業，評測獎勵的標準是什么，但獎勵要適度，過多的獎勵反而會引起負面的效應，使企業過多的關注社會責任，而忽視了本身最基本應該履行的經濟責任。嚴格的懲罰制度可以有效地彰顯法律的尊嚴，當今時代依法治國，如果沒有懲罰的制度，就沒有震懾力，不自覺的企業甚至會鉆法律的空子，不畏懼法律，那么法律的存在便失去了意義。

（三）加強企業社會責任監督

加強企業社會責任監督能夠有效彌補其他規范管理形式的空缺。首先，政府干預，強化政府監管的職能。企業不履行社會責任的行為，當地政府應該調查清楚，嚴格執行，有一定的能力進行決策，強化政府人員的辦事能力，提高效率。政府的干預既有助于監督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情況，還有助于當地的長治久安，進而提升政府的威望。其次，司法監督。政府工作必須有有法可依才能具有說服力，司法的程序也需要標準化完善。司法監督更加具有威信，尤其對于具有典型代表性的企業，司法監督無疑是最合適的。再次，發揮新聞媒體的輿論導向的作用。新聞媒體是政府和人民的喉舌，有責任將不合格的企業用合理的方式曝光，進行正確的輿論導向，維護社會利益。新聞媒體應注意先要有充足的證據，媒體應該用證據說話，充足的證據既能做到有理有據，具有超高的說服力，又能避免虛假新聞、反轉新聞的出現，避免損傷新聞媒體的嚴肅性。最后，大眾監督。群眾的力量是巨大的、公正的，調動群眾來進行監督，是有效而合理的。人民群眾既是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受益者，也是監督者，群眾能夠長久有效地監督企業履行社會責任。人民群眾的監督和新聞媒體的監督有效進行配合，可以最大限度地發揮其積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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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河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道德悖論的理論與解悖實踐研究”（項目編號：HB16ZX014）。

（作者單位：王磊，燕山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盧珊，燕山大學文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