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新聞規律的形式構成

楊保軍

新聞活動是個活動系統，具有自身的豐富性與復雜性；新聞規律是個規律系統，具有自身不同維度的構成方式與特點。要比較充分認識和把握新聞規律的形式構成，[注]形式構成是相對內容構成而言的，形式構成只討論新聞規律的基本類型，并不討論新聞規律的具體內容。關于新聞規律的實質內容構成，需要針對每一條可能新聞規律，進行專門的探討闡釋。就得從不同視野、不同角度、不同層次、不同要素等進行全面分析與揭示。新聞規律系統的形式構成分析，實質上也是新聞規律的類型化分析，這是對新聞規律更為精細的把握方式，使我們能夠更為清楚地看到新聞規律的面目。如果以當前時代人類新聞活動的總體景象為參照，我們大致可以對新聞規律系統的構成做出以下幾個主要方面或角度的觀察與分析。需要預先說明的是，隨著新聞研究的整體深入與進一步細化，人們可以找到更多角度去分析新聞規律系統的形式構成，因此，筆者在這里提供的分析，更多具有的是方法論的、而非知識論的意義，但這些不同角度的構成分析可以為新聞規律研究提供一些具體的可行路徑。

一、系統內外視野中的新聞規律構成

新聞系統是相對獨立的社會活動系統，但它總是運行于一定的自然環境、社會環境之中。因此，如果以系統論作為基本的方法論工具，把新聞活動以及相應的新聞規律作為內部對象，把社會整體或其他社會領域的整合作為環境，就可以將“新聞規律系統”也就是新聞規律的形式構成從宏觀上分為兩大子系統：一個是內部規律子系統，另一個是外部規律子系統。

(一)新聞系統內部規律構成

如果從新聞活動視野出發，把人們交流新聞信息的活動系統看成相對獨立的系統，就可以分析探索該系統的內部運行規律。人們通常所說的新聞規律，主要是指新聞內部系統的運行規律。所謂尊重新聞工作的相對自主性、獨立性，核心就是指尊重新聞系統自身的運行特征和規律，而所謂按照新聞規律辦事，也主要是指承認新聞系統內部規律的存在，并遵從、敬畏這樣的運行規律，進而展開新聞活動。

從一般意義上說，系統論方法，就是把對象看作系統，進而考察分析系統由哪些要素構成，更進一步，則是在靜態與動態之中考察分析系統要素之間的結構關系、功能關系，最終則是發現系統要素之間的本質關系或內在關系，也就是系統運行的規律。依據這樣的方法論觀念，可以說，新聞內部規律主要包括兩大部分內容：一是各個系統要素本身的演變規律，二是各要素之間的關系規律。

所謂新聞系統構成的要素規律，就是構成新聞系統基本要素的歷史演變規律。新聞內部系統是由傳播者、傳收內容、傳收媒介、收受者共同構成的；[注]關于新聞系統的要素構成，學界有不同的觀點，主要有三種：三要素說：事實、傳者、收者；四要素說：事實(內容)、傳者、媒介、收者；五要素說：事實(內容)、傳者、媒介、收者、反饋。筆者選擇的是四要素說。具體根據與理由分析，可參閱楊保軍：《新聞理論教程》(第三版)，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34-36頁。要素演變規律，實質上就是指這四個基本要素在人類新聞活動中各自穩定的歷史變遷機制。

所謂要素關系規律，要復雜一些。一方面包括這些基本要素在人類新聞活動中的歷史性穩定關系，比如，在人類新聞活動演進中，傳播者與收受者有著怎樣的關系機制，傳播者與媒介形態之間有著怎樣的歷史關系等。另一方面包括這些基本要素在共時性上的內在關系，比如，如果從傳播主體出發，在當代新聞生態環境中，傳播主體與收受主體之間，傳播主體與傳播媒介之間、與傳播內容之間，有著怎樣的規律性關系。并且，新聞活動系統要素之間的歷史關系與共時關系之間，也有內在的關系。事實上，一定共時性的內在關系，總是通過歷史的過程性關系來呈現的。因而，歷史關系與共時關系本質上是統一的，反映的都是新聞系統要素之間的內在關系。毫無疑問，新聞系統內部要素之間的關系規律，是更為重要的規律，因為實際的新聞現象、新聞活動，只能在這些要素的相互作用、相互影響關系中展開，正是它們之間的實際關系造成了新聞圖景的真實景象。

要素變遷規律與要素關系規律實質上也是統一的，要素變遷是在要素關系中的變遷，要素關系規律則始終表現在要素變遷、要素關系變遷之中。但這兩種規律必定側重有所不同，要素規律關注的是一個個具體要素的演變實質與機制，而要素關系關注的則是四個要素在一定環境中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的實質關系。前者使人們能夠更為精細地認識新聞系統的展開過程，后者則使人們能夠更為深刻地認識新聞系統的運行本質。

一般意義上說，規律的本質就是關系，就是事物內部或事物之間的本質關系；更準確地說，規律就在關系之中，就是關系的表現?，F實的新聞活動，不管是職業的、民眾的還是其他組織的、群體的，都是在各種要素的相互作用關系中展開的；因此，在新聞規律研究中，關系規律才是規律系統真正的核心構成部分。

(二)新聞系統外部規律構成

任何系統，都是針對一定環境而言的，都是環境中的系統；系統與環境之間總是存在著物質、能量、信息的輸入、輸出關系。純粹孤立、封閉的系統是死的系統，不可能在歷史過程中生存和發展。任何系統本質上都是開放的系統，運動變化的系統。新聞系統也一樣，它總是要與作為環境的社會整體發生關系，它只能生存和運行于社會大系統之中。同時，新聞系統總是要與其他社會子系統發生相互作用和相互影響，其實，正是在這樣的相互作用、相互影響中，新聞系統才形成了自身的歷史面目和現實形象。

新聞系統與作為環境的社會整體及其各個社會子系統的關系，可以稱之為相對新聞系統內部關系的外部關系。如果把新聞系統內部要素變遷規律、要素關系規律稱為內部規律，那么，就可以把新聞系統與社會整體以及社會其他子系統之間的關系規律稱為外部新聞規律。如果將新聞系統內部規律看作微觀新聞規律，那就可以將外部規律看作是宏觀規律。內外部規律一起，構成完整的新聞規律系統。

按照這樣的邏輯，就可以說，以新聞系統的內外構成為參照，在新聞規律總系統中，外在規律系統也包括兩大部分內容：一是新聞系統與社會整體(環境系統)的關系規律，二是新聞系統與社會各個領域系統、特別是主要社會子系統(如經濟、政治、文化、技術系統等)的關系規律。新聞學關于新聞與社會，新聞與政治、與經濟、與文化、與技術以及與其他社會領域的研究，最終的學術目標就是探求新聞與它們之間的本質關系，也即與它們之間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的基本規律。

所謂新聞系統與社會整體的關系規律(可稱之為總體關系規律)，是指新聞系統與社會整體之間的內在關系，即穩定的或本質的關系。所謂新聞系統與社會主要子系統的關系規律(可稱之為具體關系規律)，主要是指新聞系統與政治系統、經濟系統、文化系統、技術系統等之間的內在關系，即穩定的、本質的關系。這些關系決定著新聞系統與社會環境、新聞系統與其他社會子系統之間的整體走向與趨勢。

(三)內外部規律間的基本關系

在客觀上，內外規律是共時共在的，共同支配著新聞現象或新聞活動的展開。從理論邏輯上說，內部規律比外部規律要更重要；但在客觀邏輯上，也就是客觀關系上，哪些關系對新聞活動的實際作用和影響更大，是個事實問題，不是觀念問題或理論問題。就人類新聞活動的實際看，不管是歷史事實還是現實情況，新聞系統在社會整體結構中，盡管具有主動獨立的一面，但仍然處于從屬地位，受制于社會的整體發展情況，受制于一定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和技術系統的整體狀況或發展水平。因而，新聞系統如何運行，常常要看新聞與社會的實際關系。當然，這種關系在不同的歷史時代、不同的社會、不同的國家，有著諸多差異性的表現。但總體上看，外部規律比起內部規律來，對新聞活動有著更大、更強的制約作用。

從研究角度看，通常情況下，新聞理論關于新聞規律的研究，直接關注的核心對象是新聞系統的內部規律，這是因為新聞系統之外各種因素對新聞的作用和影響，或者說外部規律對新聞系統的制約作用，最終還是要滲透、落實在新聞內部要素及其要素關系上，要通過內部要素及其關系的變化來實現，所謂外因要通過內因而起作用。因而，研究內部規律時，必然關涉到外部的各種因素、各種關系，必然要對各種相對而言的外部因素、關系進行考察和分析。[注]作為研究者，我們應該明白，這里所謂的新聞系統內外要素、因素、關系，其實是相互貫通的，本質上是一體化的，在新聞系統(新聞業、新聞傳媒)缺乏自主性、獨立性的國家、社會中，就更是如此。在這一意義上，所謂內外其實也是相對而言的，不可能存在純粹的內部規律或外部規律研究，它們總是相互緊密地滲透糾纏在一起。按照這樣的理解，完全可以說，新聞規律只有一個，并不存在內外規律之分。事實上，人們通常都說“新聞規律”，而不會說內部新聞規律、外部新聞規律。我們之所以分開論述，一方面是因為確實存在系統內外的區別，有一定的客觀根據，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在理論邏輯上比較好表述一些，使人們對問題看得更清楚一些。

二、新聞規律系統的層次構成

新聞規律系統有自身的層次結構，表現為不同層次的新聞規律。新聞活動是具體的，不是抽象的，表現為具體的人的新聞活動。新聞活動是所有人的活動，因而應該存在基于人類新聞活動總體特征的新聞活動規律；新聞活動是一定社會中的新聞活動，因而應該存在基于一定社會新聞活動特征的活動規律；新聞活動表現為不同具體媒介形式的活動，因而應該存在基于不同媒介形態特征的活動規律。下面，筆者將主要在這三個層面上討論新聞規律系統的層次構成。

(一)宏觀層面的普遍規律

新聞活動是所有人的活動，新聞規律是人類新聞活動的規律。所謂新聞活動的普遍規律，是指人類整體意義上的新聞活動規律，因而也是最為宏觀的新聞規律。這樣的新聞規律，是在人類作為主體的新聞活動過程中形成的，深藏或蘊涵在人類新聞活動之中，當然也會表現在人類豐富多彩的新聞活動中。關于新聞規律的“普遍性”，我們至少可以從以下幾個維度加以理解。

第一，在縱向意義上，普遍新聞規律是指存在著貫通整個人類新聞活動史的新聞規律，這樣的規律可以稱之為新聞活動的歷史規律，它是人類歷史演進規律的一部分，或者說是人類歷史演進規律的領域化體現。

在歷史唯物主義視野中，人類歷史有其自身的演進規律，這就是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根本關系，同時，生產關系、上層建筑對生產力、經濟基礎具有反作用。正是這樣一些基本的客觀關系，從根本上決定著人類社會歷史的整體演進方式，決定著人類社會的基本形態更替更迭機制。

那么，對于人類新聞活動，在其背后存在著什么樣的根本性的歷史關系，即新聞活動有無自身的歷史規律，如果有，這樣的規律又是什么。這里的實質問題是：到底是什么樣的基本關系，決定著人類新聞活動的不斷演進，決定著媒介形態的不斷更替更迭與揚棄，決定著新聞生產傳播方式、收受消費使用方式的變化與更新，決定著新聞傳收模式、新聞管理控制方式等的不斷升級與變革，決定著新聞現象、新聞活動在不同時代、不同社會的基本表現，從而形成人類新聞活動史的整體面貌。如果我們能夠在這些現象背后發現、找到比較穩定的內在關系，那就等于我們在一定程度上認識把握了人類新聞活動整體的歷史規律。

第二，在橫向意義上，也即在共時意義上，普遍新聞規律是指存在著一定歷史時期人類社會范圍內的普遍新聞規律。這樣的普遍規律，尤其表現在近代新聞業誕生之后的職業新聞活動中。當然，在近代新聞業誕生之前，人類新聞活動中也存在著共同的以人際交流為主的活動規律。

隨著印刷新聞時代的開啟，具有現代意義的新聞活動就邁開了全球化的步伐。近代報刊最初在歐洲誕生，隨后向世界各地擴散，經歷了一個比較長的歷史過程，逐步成為世界范圍的產業和事業。[1]伴隨20世紀廣播新聞業、電視新聞業的誕生與發展，時至今日，現代新聞業已經是全球各國的普遍事業，現代新聞觀念也已成為世界各國普遍接受的新聞觀念。[注]現代新聞觀念，最根本的幾條是：(1)新聞信息是一種事實信息；核心在于公共利益和公共興趣；(2)新聞傳播應該以新聞為本位，以客觀理念與方法進行報道；(3)新聞生產與傳播應該有相對的自主性、獨立性，新聞自由應該是普遍的基本權利；(4)職業新聞工作者要堅守新聞倫理原則，普通社會大眾作為新聞活動者至少應該堅守社會公共道德；(5)新聞業應該屬于公共事業，新聞應該是公共產品。但應該注意的是，現代新聞擴散到世界各地后，都發生了一定的本土化改變，體現出不同地域特色的多元現代化色彩。當今，盡管以互聯網為基礎的新興媒介對傳統新聞業形成了巨大的沖擊和挑戰，但那只是新聞業的新生或再生問題、結構轉型問題，并不是新聞業退出歷史舞臺、終結自身的問題。就實際來看，自從現代新聞業形成至今，在新聞行業內部，在新聞職業范圍內，逐漸形成了一些普遍的、共同的新聞活動原則和規范。不難發現，盡管世界各國有著種種不同與差異，有著不同性質、規模、水平的現代新聞業，有著差異化的甚至是多元的現代新聞觀念，有著不同的傳媒功能偏向，但在職業新聞工作領域，大家卻認可和遵循一些共同的、基本的要求，至少所有的現代新聞職業新聞工作者、專業新聞組織機構，都會宣稱遵循諸如真實、客觀、公正、及時、公開、對話、透明等新聞傳播的基本原則。而這些原則正是現代新聞業的本質性要求、規律性體現。也就是說，對于現代新聞業來說，在橫向上存在著人類意義上的普遍規律，至少存在著形式化的普遍規則。

第三，在媒介形態意義上，普遍新聞規律是指存在著貫穿于所有媒介形態之中的新聞規律。即不同媒介形態，盡管介質有所區別，背后的技術支持不同，所運用的個性化媒介符號系統不同，但它們卻遵循一些共同的新聞生產和傳播原則。

媒介形態是人類新聞活動的中介或平臺，也是人類新聞活動方式、活動水平的重要標志。如果以媒介形態為參照，到目前為止，人類新聞活動已經歷了口語時代、書寫時代、印刷時代、廣播時代、電視時代、網絡時代、融合時代或全媒體時代，并且正在開啟智能媒介時代。顯而易見的是，不同媒介形態各有自身的屬性和特征，對新聞生產傳播有自身的一些特殊要求，這屬于新聞規律的特殊性問題，將在下文分析。這里的問題是，面對這些不同的媒介時代，在新聞規律論的視野中，人們可以提出這樣的問題：有無貫穿于不同媒介形態共有的新聞規律。

筆者的回答是肯定的。不管哪個地域的人們，都會以口頭方式展開新聞信息的交流活動，因而應該有一些共同的、穩定的基本規則體現在不同地域人類的新聞活動之中。若就現代新聞媒介形態而言，依據新聞實踐經驗或事實，職業新聞工作者在以它們為中介的新聞生產傳播中，總是遵循一些相對統一的新聞思維規律、新聞價值規律和新聞傳播原則。也就是說，不管媒介形態發生怎樣的變化，它們都得遵循一些相對統一的新聞邏輯，總有一些共同的新聞規則，這便是規律性的表現。

(二)中觀層面的特殊規律

中觀層面的特殊規律，是相對宏觀層面的普遍規律而言的。特殊規律揭示的是，一定社會人群在一定歷史時期、一定社會范圍內新聞活動中形成的穩定機制或內在關系，因而，這樣的規律只存在于特定的歷史時期，特定的社會之中。

首先，特殊新聞規律，是指特定社會范圍內的新聞規律。這也是最易理解的特殊規律。上文說過，新聞活動是人類的活動，因而，必然會形成一些人類整體意義上的普遍規律。但事情的另一面是，全球所有地區之間、不同社會之間以及不同國家之間，除了具有同一性、相似性之外，都擁有各自的歷史進程、地域特點、文化傳統和社會特征、國家特色，而且所有這些特征或差異，都會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在新聞活動和新聞事業之中，這就從根本上決定了人類不同地域的新聞活動，全球不同社會、國家的新聞業，并不是一個模子里鑄就出來的事物，它們各具個性、各有特色，在遵循普遍規則的同時，也會擁有自身的特殊運行規律?；蛘哒f，每一具體社會、國家中的新聞活動、新聞業，都有自身時代化、本土化的基本運行規則，這種針對具體環境中的新聞規律就是筆者所說的特殊規律。

至于一定社會范圍內特殊的新聞規律是什么，則要根據不同社會中新聞活動的特殊表現展開探究。比如，當今世界新聞業，主要由兩大類型構成，一種是資本主義新聞業，另一種是社會主義新聞業，它們存在、運行于不同的社會和國家之中，有著不同的歷史背景、文化傳統和社會環境。在資本主義世界，新聞傳媒總體上是相對獨立的，即在形式上獨立于政府和政黨，在社會主義世界，新聞傳媒是黨(主要是執政的共產黨)和政府的耳目喉舌。這兩類新聞業顯然有很大的不同，奉行的新聞觀念、運行的基本邏輯定有差異，必然擁有各自特殊的運行規律。至于在資本主義世界或社會主義世界內部，每一社會、國家還有自身的特色，自然會有更小范圍的特殊規律，可以在個別規律的意義上去理解。

其次，特殊新聞規律，是指特定歷史時期、歷史時代的新聞規律。在歷史向度上，人類新聞活動可以說是一個進化的過程，因而存在著上面所說的總體性的歷史演進規律。但另一方面，人類新聞活動總會形成不同的歷史時代、歷史時期。就是說，一種主導性的媒介形態或新聞活動方式形成之后，往往會持續一段時期甚至會一直持續下去。以該一定歷史時期主導媒介形態為主的新聞活動，就會形成該時期主導性的新聞規律。這樣的規律，不大可能貫穿整個人類新聞活動史。這就像階級社會時期的社會運行規律不同于非階級社會時期的社會運行規律一樣(階級斗爭規律不會存在于非階級社會時代)，就像資本主義時期的具體社會運行規律不同于社會主義時期的具體社會運行規律一樣。[注]資本主義社會運行規律不會存在于社會主義社會之中。但不同社會之間存在著一些共同的運行規律。這也可以說是新聞規律歷史性的典型表現。

具體一點看，人類新聞活動已經經歷了前新聞業時代、新聞業時代，如今正在開啟后新聞業時代，[注]這是筆者以近代新聞業的誕生為參照，對人類新聞活動史大尺度的歷史時代劃分，可參閱楊保軍《新聞理論教程》(2005、2010、2014年版)中的相關內容，由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每個大的時代又由一些小的時代構成，比如，新聞業時代在歷史性上就經歷了單一的報業時代，報業與廣播業并行的時代，報業、廣播業、電視業三足鼎立的時代，以及如今與后新聞業并行的時代。但不管是大時代還是小時代，每個時代都有各自主導性的、代表性的或典型性的新聞活動方式。比如，在前新聞業時代，主導性的新聞活動方式是面對面的人際交流方式，在新聞業時代，主導性的新聞活動方式是大眾化新聞傳播方式，而在后新聞業時代開啟后，則不僅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融合了過往的各種新聞活動方式，還開啟了以新興媒介形態為主的新聞活動方式。主導性新聞活動方式的變化，自然意味著，不僅可能存在著貫通整個人類新聞活動史的新聞規律，同時還存在著與特定歷史時代、歷史時期相適應的特殊新聞規律。

不要說在人類新聞活動層面上存在著不同的歷史時代、歷史時期，從而存在著時代性的特殊規律，就是在一個社會、一個國家中也同樣如此。每一社會、每一國家，都有自己的新聞活動史，因而不管是普遍規律還是特殊規律，在特定社會、特定國家，也都會有特殊的表現。以美國新聞史為例，黨報時期與商業報紙時期的新聞運行機制就不可能完全相同。黨報時代，報紙上充滿了言論爭斗，商業報紙時期，報紙逐步向信息紙、新聞紙轉化，因而，這兩個時期的報紙各有自身的特征，各有特殊的運行規律。又如，改革開放前后兩個時代的中國新聞業，同樣可以充分說明這一點。改革開放前，中國的新聞業是單一政治意識形態屬性主導的新聞業，而改革開放后的中國新聞業，逐步成為具有意識形態屬性、產業屬性和一定公共屬性的新聞業，因而，支配新聞業的運行邏輯在改革開放前后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前一時代，簡單說，政治決定一切，在后一時代，新聞業的運行機制(也就是規律)至少是由政治邏輯和經濟(商業)邏輯共同決定的。

(三)微觀層面的個別規律

個別規律，主要是針對具體新聞業領域和具體新聞媒介形態設定的，它所針對的新聞活動主體，主要是一定新聞行業領域的主體，以一定新聞媒介形態為主導工作平臺的主體。

首先，個別新聞規律，是指以特定媒介形態為中介展開新聞活動形成的規律。這其實是對特殊規律的進一步細化。

原則上看，每一時代都有多種媒介形態共在，形成一定的媒介生態結構，人們的新聞活動自然會通過多種媒介形態中介、平臺得以展開。通過不同媒介形態的新聞活動，存在一些共同的普遍規律，是超越具體媒介形態形式的，與此同時，也存在著針對各種具體媒介形態的個別規律，反映著每一種具體媒介形態的個性化要求。就以媒介形態構成最為豐富而復雜的當今時代來看，存在著傳統新聞媒介，如報刊、廣播、電視等，存在著以互聯網為基礎的大量不同的新興媒介樣態，它們一起構成了當代新聞媒介生態的總體格局，共同再現、塑造、建構著一定社會新聞世界的整體圖景。

每一種媒介形態都有自身的屬性與特征，在新聞傳收中有各自的優勢、劣勢和不同的偏向，[注]事實上，媒介環境學派或媒介技術學派，對不同媒介形態及其依托的傳播技術有著深入而系統的研究，已經得出比較可靠的結論，不同的媒介，有著不同的“偏向”(伊尼斯)，有著不同的“冷熱”(麥克盧漢)。參閱劉海龍：《大眾傳播理論：范式與流派》第十二章“多倫多學派及媒介研究”，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這里實質是說，不同媒介形態擁有著不同的內在特點和客觀規則。因而，它們作為中介，在人類的新聞活動中應該具有不同的訴求，擁有各自的客觀規則，也就是各自的媒介形態規律，這可以看作是依據媒介形態個性的個別規律。因而，每當一種新的媒介形態誕生，每當一種新的媒介形態投入新聞傳播之中，就必須研究它的個性特點個性規律。[注]習近平就曾明確提出：“遵循新聞傳播規律和新興媒體發展規律”。參閱《共同為改革想招一起為改革發力 群策群力把各項改革工作抓到位》，人民日報，2014年8月19日。其中“新興媒體發展規律”，指向的對象就是新興媒體，說明它的發展規律不同于傳統媒體。比如在當前的中國新聞傳播學術界，探求新興媒介特別是智能媒介發展規律、新聞輿論傳播規律就成為熱門話題。[2]

進一步說，不管是傳統媒介形態，還是新興媒介形態，都有各自的屬性、特征和功能，因而才形成了各種樣態的新聞類型，諸如印刷新聞、廣播新聞、電視新聞、互聯網新聞、微博新聞、微信新聞以及各種各樣的智能新聞樣態。從原則上說，由每一種媒介形態支持的新聞生產、傳播、收受活動，都會有自身相對特殊的運行機制或生產、傳播、收受、管理規律。其實，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以歷史性的方式形成報紙新聞學、廣播新聞學、電視新聞學、網絡新聞學、融合新聞學以及可能的智能新聞學等諸多以媒介形態為基本根據的新聞學分支。而所有這些分支，在新聞理論視野中，都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研究、探索以各自媒介形態為依托的新聞活動規律。所有這些規律，在新聞規律論視野中，則都可大致歸屬到新聞規律系統層次結構中的微觀層面(個別規律)中。

其次，個別新聞規律，是指領域性新聞業的運行規律。新聞行業是個整體，有其整體的運行規律(普遍規律)，但在新聞行業系統中，依托一定的主導性媒介形態，又形成了既有歷時性又有共時性的領域性新聞業，諸如報業、廣播業、電視業等，如此也就自然形成了具體領域性新聞業的個別規律。

從歷時性看，在人類新聞活動史或一定社會、國家的新聞活動史中，就近代新聞業產生以后的情況看，大致經歷了印刷新聞業、廣播新聞業、電視新聞業和如今的網絡(新興媒體)新聞業。這些不同的新聞業都有它們各自的歷史主導時期，都有自身個性化的運行方式和規則，也就是說，它們擁有自身的基本運行規律。

從共時性看，當今時代最為典型，歷史上曾經出現的主要新聞媒介形態，以疊加、累積、揚棄的方式積淀到當前時代平臺上，形成了一種全媒體式的、融合媒體式的媒介生態結構，同時也形成了不同分支領域新聞業共在的行業生態結構。因而，人們現在看到的景象是，既有傳統新聞業的各個領域行業存在，又有新興新聞業的領域生成，它們有分離、有交融，確實處于一種特殊的歷史變革或轉型狀態。當前的這種轉型狀態將會向什么樣的方向、狀態轉型，本身就是需要研究探索的重大問題。

每一領域性新聞業，都有各自的主導技術支持、主要物理介質、核心符號系統；每一領域性新聞業，都有各自的業務工作流程、具體工作方式，也有相對特殊的領域性媒介體制和管理運行方式，還有各自的歷史傳統、行業習慣，如此等等的區別性或差異性，從客觀上決定了每一具體領域性新聞業，都有自身的運行特點和個性化規律。其實，這些規律與新聞實踐似乎離得更近、結合更為緊密，也更受到學業兩界的關注。

再次，個別新聞規律，是指新聞內部系統中每一具體要素的歷史演變規律，這種演變既可以包括人類新聞活動意義上的演變，也可以包括一定社會范圍內新聞活動要素的演變。

針對每一具體要素的規律探索是整個新聞規律研究的基礎。從邏輯上說，我們只有把居于要素(傳播主體、傳收內容、媒介形態、收受主體)層次的演變規律搞清楚了，才能探求要素間的關系規律，進而探求新聞內部系統與環境系統之間的本質關系。

實際上，不難發現，新聞理論的基礎研究，首先集中在對各個要素的研究上，大量關于傳播者的研究(表現為新聞生產研究、傳播研究，新聞倫理道德研究，各種新聞業務研究等)，關于受眾的研究(表現為傳播效果研究、受眾心理研究等)，關于媒介形態的研究(表現為傳收技術研究、新聞符號研究等)，關于傳收內容的研究(表現為內容定位、內容選擇研究等新聞業)，從理論上看就是探索各個要素的變化規律，就在于為進一步弄清楚各個要素間的本質關系做準備。

(四)不同層次規律間的基本關系

如果從新聞規律系統的結構層次上看，我們可以將新聞規律分解為普遍規律、特殊規律和個別規律幾個層面。這樣的劃分盡管有一定的客觀根據，但更多的是為了研究、敘述方便的一種邏輯區分。在實際的新聞活動中，被我們稱為新聞規律的那些新聞活動中的內在關系、本質關系，并不是以規律層級的方式分別產生作用的，而是以整體方式發揮影響的。因此，被我們區分為不同層次的新聞規律有著怎樣的基本關系，也是需要分析說明的重要問題。

第一，從層次結構上看，普遍規律是最高層次的規律，特殊規律屬于中間層次的規律，個別規律屬于最低層次的規律。需要注意的是，這只是規律的層次劃分，并不是對規律的價值評價。從客觀邏輯或理論邏輯上說，層次相對比較高的規律，影響面相對廣泛，而層次相對比較低的規律，作用范圍相對較小。就實際情況來說，越是層級比較低的規律，對新聞活動的作用影響越直接，也越強烈；越是層次比較低的規律，越是能夠反映具體范圍、具體對象的內在特征。

第二，不同層次的新聞規律，本質上是相互貫通的、統一的，它們對新聞活動的作用和影響本質上是一體化的。高層次的規律，最終都要落實在低層次的規律中，才會對實際的主體新聞活動產生效用。一般只有通過個別才會最終落實。新聞傳播的普遍要求(普遍要求是普遍規律的體現)，只有與具體社會、國家的新聞實際結合起來(即與特殊規律結合起來)，并落實在具體新聞傳媒機構、傳媒工作人員的實際業務工作中(與個別規律結合起來)，才有可能轉化為新聞傳播的實際表現。

第三，同一層次和不同層次間的新聞規律，既具有一定的統一性也可能具有一定的相異性或矛盾性，其間的關系比較復雜，需要做具體的分析。

在同一層次的規律之間，即普遍規律之間，特殊規律之間，個別規律之間，基本的關系大致如此：(1)普遍規律之間本質上是統一的。人類新聞活動的歷史規律，體現在每一歷史時代的共同規律之中，也體現在代際之間的聯系之中，更是具體表現在不同媒介形態共同遵守的規則之中。(2)特殊規律之間的關系要從兩方面分析。一方面，在同一社會或國家或社會、國家性質相同、相似的國家之間，特殊新聞規律之間應該是統一的。另一方面，在不同社會、國家之間，特別是在不同社會、國家擁有的不同性質的新聞業之間，特殊新聞規律之間很可能恰好是不一樣的，比如，適應于社會主義社會、社會主義國家的黨媒規律就不可能適用于資本主義社會、國家的自由傳媒規律。(3)個別規律之間的關系，大致也有兩個大的方面：一方面，個別規律之間本質上是統一的、一致的，比如，具體媒介形態規律與領域新聞業規律之間，本就是一回事，因為一定的領域新聞業總是依托于一定的主導性媒介形態。另一方面，也存在著差異，同樣都是媒介形態規律、領域新聞業規律，但不同媒介形態之間的客觀差別，以及基于媒介形態差別的領域新聞業差異，從根本上決定了這些依托不同對象的個別規律之間一定會有所不同?？偠灾?，同一層面(主要指特殊規律和個別規律)的規律之間，具有一定的相對獨立性，不可隨意混淆。不同性質的新聞業之間，很難有同一的運行規律，不同媒介形態之間的個別規律、不同領域新聞業的個別規律，反映的恰好是各自的個性，不可張冠李戴。

在不同層次的規律之間，即普遍規律與特殊規律、普遍規律與個別規律之間，在特殊規律與個別規律之間，同樣有著比較復雜的邏輯關系，需要條分縷析的加以說明和解釋：(1)在普遍規律與特殊規律之間，在普遍規律與個別規律之間，理論上應該是統一的，特殊規律、個別規律應是普遍規律的體現。但在實際中未必如此，比如，不同性質的新聞業(表現在不同性質的社會之中)，都會宣稱遵守新聞傳播的普遍原則(真實、客觀、及時、公開等，這些新聞傳播原則是新聞普遍規律的體現)，但不同性質新聞業對這些原則的貫徹落實卻會有很大的差別。但需要說明的是，這屬于規律的運用問題，不是規律的客觀作用問題，不同層次規律本身是統一的。(2)在特殊規律與個別規律之間，在理論上與實踐上應該是統一的，在實際中也易于實現統一。比如社會主義的黨媒規律就直接體現在每一種媒介形態規律之中，體現在每一領域性新聞業之中。

第四，規律的層次性是絕對的，但同時也有一定的相對性，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當我們從人類整體意義上系統觀察、分析新聞活動的規律性時，上面三個層次的劃分就是絕對的。如果我們只從一定社會、國家范圍考察新聞規律，那就可以把整體的社會層面看作普遍規律，領域新聞業的規律層次看作特殊規律，個別層次則是不同類型新聞媒體的運行規律問題。如在當代中國，就存在著不同類型的新聞傳媒，黨媒、商業性比較強的媒體，它們的個別運行規律是有所不同的。

三、職業與非職業視野中的新聞規律

如果從現代職業新聞誕生或現代社會分工意義上看，關于新聞規律的研究，可以說主要有兩大問題：一是人類意義上的新聞活動歷史規律，二是職業新聞活動規律。而其中內含第三個大的問題：這就是職業新聞與非職業新聞的關系問題。尤其是進入21世紀，當非職業新聞的社會主體也能夠像職業新聞傳播主體那樣生產傳播新聞時，兩類新聞活動主體間的關系規律，更是成為極為熱門的論題。因此，我們需要在職業新聞與非職業新聞的視野中考察新聞規律的構成問題。

(一)非職業新聞活動規律

人所共知，比職業新聞活動更為久遠的、更能貫通人類新聞活動歷史的，乃是非社會分工意義上的、非職業的新聞活動。在與職業新聞活動相比較的意義上討論非職業新聞活動，主要是指非職業新聞活動主體的新聞生產傳播活動。職業新聞活動不過是近代新聞業產生以來的產物，相對漫長的非職業新聞活動而言，職業新聞活動不過是短暫的一瞬。因而，非新聞職業的民眾個體和社會群體(包括組織主體)的新聞生產傳播活動具有怎樣的規律，應該是更具歷史意味、更為深厚的問題。

如果從非職業新聞角度觀察人類新聞活動，截止目前大致經歷了這樣幾個大的歷史時期：其一，民眾新聞相對單一的主導時期，即人類新聞活動的主導方式，就是民眾個體之間相互交流的方式，新聞生產、傳播、收受處于一種自在自然的融合狀態。其二，民眾新聞相對衰落時期，即民眾新聞與職業新聞共在的時期。職業新聞誕生后，民眾新聞與職業新聞共時存在，職業新聞逐步成為主導性的新聞生產傳播方式，而民眾新聞在整個新聞生產傳播中的地位下降，民眾主要成了大眾新聞傳播的收受者，職業新聞傳播機構以外的其他社會主體在新聞活動中扮演的主要角色是新聞控制主體和影響主體，并不展開新聞生產傳播活動。[注]參閱楊保軍《新聞主體論》第五章、第六章相關內容，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16年版。其三，新民眾新聞時期，主要是指網絡新聞時代開啟之后，特別是各種自媒體形態成為普遍現實后的狀態。[注]自媒體興起之后，人人成為傳播者(大眾傳播意義上的傳播者)，因而“公民新聞”成為現實，筆者在歷史貫通意義上，使用“民眾新聞”這個概念。新民眾時代也可以稱之為公民新聞時代。自從互聯網新聞傳播誕生以來，民眾個體以及其他非新聞職業組織的群體(即“脫媒主體”)，[注]筆者所說的“脫媒主體”，實質是指那些非民眾個體、亦非職業新聞傳播組織主體的組織性、群體性新聞傳播主體，即“非職業新聞組織(群體)主體”。使用“脫媒”一詞，意在說明這樣的組織或群體，曾經主要依賴職業新聞傳播組織主體實現自己的新聞傳播需求，而在“后新聞業時代”開啟后，卻自建媒體特別是自建以互聯網為基礎的新媒體，超越了原來完全依賴職業新聞主體的狀態，開始實現比較自由自主的、以自身為核心內容對象的新聞生產與傳播，從而也使自身成為新媒介環境中一類新的面向社會公眾進行新聞傳播的主體。在新興媒介形態支持下，不再僅僅是新聞信息收受者的角色，而且成為類似職業新聞生產傳播的主體，從而使民眾新聞進入一個新的時代。

非職業新聞活動的歷史演變，從一個角度說明了人類新聞活動的歷史演進情況。而非職業新聞的歷史演進本身，可能也有自身的規律，如今已成為新聞與傳播研究聚焦的核心問題之一。但就目前的研究成果來看，還處于起步階段，我們還無法描述民眾新聞的基本規律。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是新聞規律系統內容的重要組成部分，主要內容至少應該包括兩大部分：第一，民眾新聞活動的歷史規律。筆者在上面描述的三個歷史時期，有著怎樣的內在關系，這樣的關系意味著怎樣的歷史趨勢，是規律論需要探討的；第二，民眾個體、脫媒主體作為大眾化新聞生產傳播主體的活動規律。非職業的新聞生產傳播現象，是新聞學術研究面對的新現象，相關的新聞規律問題只是其中的重要問題之一。事實上，大眾化、公共化的非職業新聞傳播才剛剛開始，其規律性的機制應該說還在生成之中，因而描述其活動規律為時尚早，但作為前瞻性的研究不應該等待，理論不能總是停留在實踐的身后。正是因為傳統新聞業時代不存在這樣的問題，但它才成為今天極為“誘人”的大問題，并且在我們所處的當今時代會變得越來越突出。

(二)職業新聞活動規律

新聞活動是人類的歷史性活動，經歷了不同的歷史時代。在截止目前的人類新聞活動史中，最大的結構性變革就是近代西方新聞業的誕生。從新聞生產角度看，人類新聞活動由自然自在的單一民眾新聞活動方式，演進為民眾新聞活動與職業新聞活動二元共存的活動方式；并由此開始，新聞行業或職業新聞活動越來越成為人類主導性的新聞活動方式(主要是指新聞生產傳播方式)，人類社會的新聞圖景在整體上主要是由職業新聞塑造的，而民眾的新聞生產傳播行為，對整個社會新聞圖景的生成影響逐漸退居次要的地位。

盡管進入網絡時代之后，民眾新聞與職業新聞的結構性關系比起傳統新聞業時代有了巨大的變化，主要表現為：在新興媒介形態支持下，民眾主體和脫媒主體自主自由的新聞生產傳播對整個新聞生產傳播的結構性影響越來越大。但就目前的實際情況來看，職業新聞在常態的新聞生產傳播中依然占據著主導性地位；并且就可見的未來而言，職業新聞所代表的新聞專業化生產傳播方式，不可能退出歷史舞臺，很有可能變得越來越加必要和重要。誠如有學者所說，“職業新聞業并非走向死亡，而是獲得了更為廣闊的實踐空間”，[3]“在人人都可以是新聞人的時代，專業性更為重要，更為緊迫，這也就是說新聞業重塑專業性的機會比任何時候都大。”[4]盡管當今媒介環境中的社會大眾可以相對自由自主的生產傳播新聞，交流信息，但“今天的用戶仍然需要媒體的專業性，特別是社會守望能力、真相追求能力，如果媒體丟棄了自己的專業性而單純追求形式上的語態變革，有可能是舍本逐末。”[5]專業就是專業，業余就是業余，從整體上說，業余不可能替代專業，哪怕一些領域的專業性不是那么強，但它仍需要專業的理論、專業的知識、技能，更需要專業的精神和倫理。

因而，在新聞規律系統的構成中，就目前的實際來看，最重要的毫無疑問是職業新聞活動規律。事實上，在直到目前的新聞規律研究中，主要就是對“職業新聞傳播規律”的研究。這在傳統新聞業時代似乎自然而然，畢竟大眾新聞傳播是塑造新聞圖景的主導性力量。

職業新聞規律，主要包括兩個大的方面：一是把新聞業當作一個社會領域、一種行業，探討它的歷史演變規律，即探討人類新聞業或一定社會新聞業(包括各種領域新聞業)從孕育、成長、發展到未來可能趨勢的內在機制，包括新聞業自身以及新聞業與社會環境的基本關系。二是著重從新聞業務出發，探討職業新聞生產傳播的基本規律，核心在于具體探討各種具體新聞業務(如采寫編評制播等)的基本規律，探討不同媒介形態方式或整合、融合方式新聞生產傳播的具體規律等，這也是新聞規律研究中最為常見的主要內容。

(三)兩類規律間的關系

若是以職業新聞現象為一方，非職業新聞為另一方，那就意味著，在新的媒介生態環境中，已經和正在生成的職業新聞與民眾新聞、“脫媒主體”新聞之間的新型關系，將是今后需要人們長期關注的重要新聞內部關系，很有可能對未來新聞業的走向、未來人類新聞活動的結構與方式帶來重大影響。因而，職業新聞與非職業新聞在新形勢下的關系會有怎樣的趨勢性表現，也是新聞規律研究中應該關注的重大問題。

從歷史角度考察，近代新聞業發展到一定程度，就存在著職業新聞與非職業新聞的關系問題。無論職業新聞(表現為建制性新聞、組織新聞、機構新聞)在新聞生產傳播中有著怎樣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民間性的、自在自然的新聞生產傳播都是存在的，差別主要在于職業新聞是以大眾化為主的方式傳播，民間新聞則是以人際交流為主的方式傳播。實際上，兩種傳播方式交融一起，共同塑造著一定社會的新聞圖景。而所謂的兩類規律，實質要探討的問題是兩種新聞生產傳播活動到底有著什么樣的內在關系。

當時代演進到后新聞業開啟的時候，職業新聞與非職業新聞的關系變得更加復雜起來。兩類新聞活動主體都在以大眾化的方式傳播新聞，同時也都在以其他方式(人際間的方式、小眾方式等)傳播新聞。而且，在新的媒介形態支持下，兩類新聞活動主體的新聞生產傳播行為整合交融在了一起，出現了各種各樣復雜的關系。這其中又有著什么樣的規律性關系，都是需要追蹤觀察研究的重要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