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久健 閩北職業技術學院
重讀《安格爾論藝術》,使筆者對這位生活于19 世紀的法國畫家肅然起敬。作為19 世紀古典主義畫派的繼承者和捍衛者,安格爾備受詬訾。安格爾活著的時候,就不斷受到各種責難和批評。安格爾是保守的,在藝術觀念上,他始終恪守著古希臘藝術大師所遵循的藝術原則。安格爾崇拜古希臘的藝術和拉斐爾的藝術,這種崇拜使他始終停留在對“理想美”的描繪上,使他遠離了時代。與德拉克洛瓦相比,安格爾的作品幾乎令人感受不到一點時代的激情。時代需要激情,而安格爾卻與這種需要相排斥,他的藝術趣味使他的畫筆只適宜刻畫優雅的、嫻靜的、柔和的、圣潔的美,只適宜描繪年輕嫵媚的妙齡美女。
安格爾落伍了,然而,我們是否可以因此而拒絕安格爾的藝術呢?
重讀安格爾的藝術作品,筆者對安格爾有了更多的認識。筆者不欣賞安格爾保守的藝術觀念,但對他一絲不茍的創作態度倍加欽佩和贊賞。為了畫好一幅畫,達到完美的效果,安格爾不惜時間地反復描繪同一題材的作品,直到形象完美為止。他的許多留存作品都帶有這種變體復制品的特點。有的人反對藝術家重復自己的作品,但筆者認為,如果藝術家的作品已經臻于完美,那么再去重復自己顯然是創造力衰竭的表現,是不足取的。但是,如果作品還有瑕疵,還有可待修正的缺憾,那么藝術家不斷地重新去畫,去探索通達完美的途徑,直至理想的效果為止,筆者認為這樣的“反復”是無可厚非的。安格爾是嚴謹的、一絲不茍的,他的“幾近狂熱的嚴肅性”使他的畫異常精美。杜瓦爾說:“從他創作的第一步起,只要他認為還不能在作品上簽名,就不準一幅畫拿出畫室,只有在他認為圓滿完成了自己的畫時才簽上他的名字。如果他對此表示懷疑,便重新畫起。在他上千幅速寫稿中,找不出一幅可以證明他是疏忽大意或者是想快些畫完,以便拿回二十法郎的,盡管這些錢常常是他家中急需養家活口的。”這段話足以說明安格爾的創作態度有多么認真、多么嚴謹。
絕不將次品呈現給大眾,絕不讓次品流入市場,這才是藝術家應有的責任心。
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下,收藏者以價格論藝術,藝術家則投合市場,甚至以“流水線作畫”的方式批量生產作品,以圖謀取利潤,反映當今一些藝術家創作態度的異化、商品化。在當今市場經濟的大潮中,藝術成為商品,什么樣的創作態度必將影響到什么樣的作品流入市場。許多藝術家心態浮躁,急于求成,急于成名,喪失了安格爾般的“精益求精”的創作態度,筆者認為在今天藝術成為商品的時代,重溫安格爾不是沒有意義的。
筆者之所以贊賞安格爾,還在于他那種道德的、莊重的態度和純潔的情趣。《安格爾論藝術》中充斥著諸如“純潔”“健康”“道德”的字眼。安格爾說:“繪畫應該是健康的,合于道德的”“形體必須是健康的”“我希望讓歲月和智慧來純潔我的情趣”。又說:“我們的目的不是發明,而是如我們許多必做的事那樣……誠心誠意地去再現它,賦予它以純潔而恰當的風格,使形象臻于完美。” 波德萊爾說:“在安格爾先生的稟賦中,我覺得有一個他獨具的任何人還尚未發覺的特征,這就是他很喜歡畫女人……他像外科醫生那樣不遺余力地揭示她們最美妙的一些美質;婦女身上的輪廓即使是微弱的一點波狀曲線,他也像一個情人那樣一片冰心地去對待。” 波德萊爾是與安格爾尖銳對立的浪漫主義信徒,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安格爾的《大宮女》《小宮女》等“使拉斐爾也會激動”,并稱贊安格爾畫的女性人體“像古人的愛情那樣莊重和審慎”。
翻開安格爾的畫冊,看著那一幅幅精美、細膩的肖像畫,筆者不得不稱贊波德萊爾的評價是公允的。安格爾的畫,總給人一種柔和、細膩、優雅、端莊、純潔的美感,站在他的畫前,心靈會變得純潔和肅穆。安格爾創作的《瓦爾品松浴女》,這個被后世奉為裸體背影經典的形象,健康豐滿,洋溢出生動而毫無任何淫褻的成分。再看一看他的不朽名作《泉》,誰的心靈不會感到像被清泉洗過一樣潔凈呢?筆者曾很長時間地注視安格爾的《小孩和羊羔》,并且興奮地在畫頁的邊側寫下一段話:“這幅畫表現了一種純潔、溫柔的美,特別是那雙眼睛有一種無瑕的美。”當筆者在寫這篇文章之前,再次觀賞這幅素描,更加覺得那雙眼睛是純潔無瑕的,是我們在現實中很難找得到的“眼睛”。這樣“純潔無暇”的眼睛,只有在渴望心靈純潔的人的畫筆下才會誕生,它是人的心靈的創造物,是理想化的產物。
筆者認為,“一片冰心”四個字是波德萊爾送給安格爾的最好的評語,“純潔”是安格爾畫作的魅力和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