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虹如(筆名:林小顏) Columbia University,Teachers College 美國
中國古典詩歌是中國文化史上的瑰寶,寓意深刻,耐人尋味。而隱喻是詩歌的生命和靈魂,表面上隱喻是一種語言表現形式,是一種修辭手法,但實際上是人類詩性現象,不僅折射出人類詩性光輝,也是人類自身認知的途徑。“山水”作為中國古典詩詞中常見的喻體,常常以深邃的意境奠定全詩的感情基調。
中國古典詩歌具有極為豐富的表現力和審美價值,而詩歌中“山水”意象往往給人以豐富的遐想,其以“山水”來映射不同的目標,將抽象的事物化為具體的事物,以“山水”將纏綿、渺茫、難以言明的情愫刻畫得栩栩如生,觸手可及,以此來讓讀者感受其優美的韻律和幽遠深邃的意境。
隱喻一直被當作一種修辭手法,在詩歌與文學作品中大量被使用。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的首篇《關雎》就使用了隱喻。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隱喻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法,也成為人類一種普遍的思維方式,是概念系統中跨認知體系的映射。在《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一書中,作者認為隱喻是語言深層的認知機制,是用彼類概念去感知、體驗、想象此類事物的一種理念;認為隱喻是詩歌比喻的基本表現形式,詩歌離開隱喻便無從談起。
隱喻是用具體的、有形的事物來映射抽象的、無形的事物。隨著人類想象的不斷豐富,事物之間聯系不斷被發現,同一個事物可以用不同的事物進行映射。而“山水”不僅可以映射不同的情感,也可以映射時間、人物等,從而給讀者帶來朦朧的意境美。
“山水”是自然界中奔騰不息的永恒物質,時間則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但也像水一樣始終向前,不可逆轉。因此,文人常常用水和時間的相似性來進行相互比喻,如“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來比喻時間;李白《將近酒》中的“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黃河奔騰有如時間流逝,詩人借酒解愁,抒發自己的懷才不遇的憤慨;李煜的《浪淘沙》中“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時間如水之長流、花之凋零都無可阻擋,一去不復返,隱喻了詩人無盡的留戀和惋惜,吟唱出凄涼絕望的人生悲劇。而對于“山”在時間方面的隱喻,主要以對比的形式展現,如王之渙的“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中“山”的形象,也與時間流逝形成鮮明對比,這是詩人登山望遠看到的景象,但是白日依山而落,時間極其短暫,但是大山矗立,無論時間如何流逝,始終巋然不動。
情感是人類特有的經驗,是抽象的、難以言說的。而隱喻正好是情感抒發的手段,“山水”隱喻就成了常用意象。其中“水”的隱喻常用來反映愁情,以不同表現形式淋漓盡致地呈現詩人豐富的心態和多姿的情韻。例如,李白的《宣城謝朓樓餞別校叔云》中的“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詩人用斬不斷的水流來隱喻連綿不絕的愁緒,以水為喻,將抽象的情感附著在綿延不絕的水流上,用實際的具象表達無限的愁思,言有盡而意無窮,給人以無盡的想象空間和意境。
而古詩中的“山”,往往是詩人抒發豪情的隱喻,如杜甫的《望岳》中的“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詩人借以泰山的氣勢和雄壯,表達詩人不怕困難、敢于攀登高峰的豪情。同樣是杜甫的《春望》中的“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以山河為意象,表達出詩人的這種亡國之悲和愛國之情。詩人由登高遠望到焦點式的透視,由遠及近,感情由弱到強,就在這山河景色的交叉轉換中含蓄地傳達出感嘆、憂憤之情。
在中國古典詩詞中,還常常將“山水”隱喻為人,將山水作為人物意象的象征,將自身情感寄托于山水之上,將“山水”映射到不同的目標之上,如友人、情人、離人、女子等,使詩句更加具有詩意美和新鮮感。如蘇軾的《南歌子》中的“只有多情流水伴人行”,詩人將流水比作夢中情人,表達相思之苦和孤獨之情。辛棄疾的《木蘭花慢·滁州送范倅》中的“無情水,都不管,共西風只管送歸船”,“西風”比喻惡勢力,既設想了友人別后歸途的情景,又暗喻范式離任之后朝中黑暗的局勢。
除了以水喻人之外,中國古典詩詞也常用“山”來進行人物隱喻,如蘇軾的《題西林壁》中的“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詩人以山為喻,從廬山的峰巒局限來喻指人們因為所處的地位不同,要從不同出發點看問題,表達出要認識事物的真相與全貌,必須超越狹小的范圍,擺脫主觀成見的哲理觀念。
總之,隱喻是詩歌的生命和創作的基礎,詩人只有在詩歌中進行隱喻契合,才能使詩歌意象更加意蘊深厚。詩人通過“山水”的隱喻將自身情感具象化地展現在讀者面前,潛移默化地在讀者心中建立起心理相似性,展現出詩歌更為豐富的層次內涵,也傳達出更容易讓讀者理解的真實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