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萌 曲阜師范大學
《非草書》開篇指出,草書上不是仰觀天象得之,下不是河洛水所吐之,中不是圣賢所造。趙壹認為,草書起源是“趨急速”產生的結果,作用僅在于“臨事從宜”。當人們刻意臨摹張芝等人的作品,把他當作一種藝術形式時反而有違文字產生的初衷。當時,人們不以書寫水平來衡量一個人的學術,包括朝廷的科舉、賢士的招納和業績的考核。所以趙壹認為,字寫得不好并不妨礙治家治國,認為寫好草書對當時的政治和社會無實質性作用。但當通篇看完《非草書》后,筆者才發現趙壹想表達的還有對當時盲目臨習的人的誠懇勸勉,而非實質性反對。
處于“草書熱”時期的人們不分晝夜地瘋狂練習,十幾天就會將一支毛筆寫壞,衣領和袖口全是墨,更夸張的是嘴巴牙齒也是黑的,就算難得有時間和朋友小聚,一邊交談另一邊還要用手指在比畫寫些什么。有的人胳膊磨破,指甲劃折,臉頰瘦得凹陷還不分晝夜地練草書。當人們孜孜不倦地臨習,自以為可以達到高超境界時,趙壹以這樣的姿態提出非難草書的觀點也無可厚非。其本意只是想勸勉人們,因為人的筋骨和氣血大不相同,心手所表達的疏密姿態也大相徑庭。所以,書法不可以僅依靠臨摹和效仿而放棄自己本身的思考,更不能扭曲本性而強學某體,否則到最后只是浪費心力,無法取得想要的效果。除此之外,趙壹還重點強調,人由內而外的氣質和書法藝術密切相關,草書富有強烈動感,它自由的變化和形狀更能表達個人情感。
人因為與生俱來的氣質和秉性不同,精力和體質不同。心有粗細之分,手有拙巧之分,所以在寫得好壞、寫什么書體上,是不能強求的。筆者認為有一點不可否認,我們應大量臨摹,但這絕不是在數量上的追求。
所謂書法的個性其實就是心的流露,即心手合一的表達。在《非草書》中趙壹提到,凡是八歲以上的孩子,當時只要進入學堂開始學寫字,就是以崔瑗和張芝的字為模范進行臨習,所以這些孩子是被灌輸而無自我選擇的,這不適合剛入學的孩子。崔瑗、張芝等有絕世才華的人都是在有淵博知識的前提下,才能夠隨手寫字,通過書寫表達個人情感。書法不能一味依靠效仿和臨摹,更重要的是藝術個性的抒發和表達。
《非草書》在最后一段提到,寫字其實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只專注自我的人一定會缺失大眼界,只有小志向的人也一定沒有什么作為。從起初結繩記事開始,到圖形文字,最終到規范化的文字,書法從藝術萌芽到藝術發展再到成熟,始終和文化緊緊相連,這提醒我們在寫字過程中還應提升自身文化水平。
趙壹在《非草書》中反映了東漢時期草書藝術發展的空前盛況和社會地位,記載了東漢時期人們對書法藝術的欣賞和對草書的喜愛程度。受社會風氣影響,當時草書寫得好的人備受世人仰慕和向往,這真實地反映出書法在當時出現了審美意識和自覺。漢代是書法發展承前啟后的關鍵時期,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提道:“自后漢以來,碑碣云起?!边M而發展成趙壹所記載的“草書熱”時期。
書法專業要求學生做到詩書畫印四全,雖不求樣樣精到,但需有所涉獵。這大概是要把書法愛好和書法專業進行明確區分,就如手工勞動者和藝術家的差別,一個是單純重復一項工作,而另一個需要花費心力腦力通過手來表達。這也正是對趙壹觀點強有力的補充和肯定,我們應有廣泛的涉獵和專一的研習,但不能一味地做臨摹的工匠、字帖的搬運工。我們應開闊眼界,潛心解讀書法家想要給表達的情感。我們如果將眼光放在濃厚的歷史中,一定會發現唐人的廟堂之氣、宋人的尚意之風,也會理解漢代草書之熱。筆者發現趙壹在不知不覺中將矛盾制造在筆下,又將思考留給了我們,我們只有和文化貼近時,才有可能有機會在較高的層次上掌握書法這門藝術。
《非草書》是中國書法史上第一篇批評論,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理論著作。趙壹從某種程度上間接對草書進行了部分質疑,卻真實反映了當時的草書藝術。這是通過人們自覺產生的,也是人們對自然審美的一種追求,至今還影響著書法的發展。
草書的發展離不開趙壹的非難,沒有書法自覺就沒有草書成熟的結果,也就沒有真正的書法藝術。沒有趙壹的批評和勸勉,就沒有我們現在對書法創作更深層次的情感認識和表達,我們最終追求的應是心與手、腦與筆的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