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初心深藏功名的“時代楷模”張富清

文/郭松林

張富清老家

今年95歲的張富清老人是湖北恩施州來鳳縣一名離休干部，1924年出生于陜西漢中。平日里，他和其他耄耋老人沒什么不同，生活簡樸，衣著樸素。事實上，他卻是一名立有赫赫戰功的人民英雄。70多年前，他是第一野戰軍359旅一名戰士，在解放大西北的戰斗中數次立大功，之后他將這些榮譽封存心底，從不向人披露。直到全國普遍開展退役軍人信息采集工作，才揭開了戰斗英雄的歷歷往事。

意外發現人民功臣

2018年底，湖北省來鳳縣進行退役軍人信息采集工作。來鳳縣委政法委干部張健全的父親張富清是名離休的退役軍人。為完成父親的退役軍人信息采集，12月3日，張健全懷揣一個包裹來到縣人社局。

當工作人員打開包裹，放有3枚獎章，一張特等功報功書，一本記錄著他先后榮立軍一等功一次，師一等功、二等功各一次，團一等功一次和兩次“戰斗英雄”榮譽稱號的證書。張富清珍藏一生的無價之寶，震驚了人社局負責信息采集的工作人員。

這些凝聚著鮮血的軍功章和立功證書，被張富清老人壓在箱底60余年。因為信息采集需要如實報告，才曝光在人前。

1948年3月，24歲的張富清光榮地成為西北野戰軍第2縱隊359旅718團2營6連戰士。同年8月在部隊入黨。那年，人民解放戰爭進入奪取全國勝利的戰略反攻階段，盤踞陜西的胡宗南及青寧馬家軍仍作垂死掙扎，戰斗異常艱辛。張富清機智勇敢，屢次擔任突擊隊員，沖鋒在前，九死一生，為部隊前進掃清障礙。

1948年11月中旬，為配合打贏淮海戰役，西北野戰軍發起冬季攻勢，張富清所在部隊在陜西蒲城縣以東25公里處永豐鎮向守敵發起進攻。戰況異常慘烈，張富清所在連隊“先后換了八個連長”。張富清再次成為突擊隊員。11月27日夜，張富清和另外兩名突擊隊員一起，先行跳下永豐城墻，與圍上來的敵人激戰。

“我一轉身，看見敵人將我圍住了，就端起沖鋒槍掃射，一下子打死七八個。”張富清說，交火時，他感覺自己的頭被猛砸一下，手一摸，發現滿臉是血。原來子彈擦著頭頂飛過，把一塊頭皮掀了起來……。

“打死七八個敵人后，我抵進碉堡，用刺刀刨了個洞，把我帶的八顆手榴彈和一個炸藥包碼在一起，拉著手榴彈，炸毀了碉堡……”

在這次戰斗中，張富清只身炸毀敵人兩座碉堡，打死十幾個敵人，繳獲兩挺機槍，彈藥四箱。戰斗中，他雖然負傷卻幸存下來，兩個戰友卻從此杳無音訊。因為戰斗中表現英勇，張富清獲得西北野戰軍甲等“戰斗英雄”榮譽稱號，受到彭德懷、習仲勛、張宗遜等野戰軍首長接見。

永豐之戰，在彭德懷司令員指揮下，我西北野戰軍全殲國民黨王牌76軍，活捉軍長李日基，參謀長高憲崗等，殲敵2.5萬人，繳獲大量軍用物資。粉碎胡宗南所謂“機動防御”，有力地配合淮海戰役，獲得西北戰場重大勝利。

后來的壺梯山、東馬村、臨皋等戰斗中，張富清無所畏懼，為新中國解放九死一生，沖鋒在前。

張富清入伍后，幾乎天天行軍打仗，一直沒顧上給漢中家里寫信。因為未收到過兒子家書，遠在漢中的母親以為張富清已不在人世。直到1948年底，一張西北野戰軍寄來的特等功報功書送到母親手里，她才知道兒子不僅活著，還成了戰功卓著的英雄。

1949年10月，新中國成立。為表彰在解放大西北中榮立戰功的人民解放軍官兵，張富清被授予“人民功臣”獎章。

新中國成立后，張富清隨王震率領的第一野戰軍第一兵團先頭部隊挺進新疆喀什，一邊繼續剿滅土匪特務，一邊修筑營房，屯墾開荒。久經考驗的張富清，此時已是一名連職軍官。

主動到最艱苦地方去

1953年初，中央軍委從全軍部隊遴選優秀基層指戰員，擬加強抗美援朝部隊一線指揮力量。張富清被選中，從新疆向北京集中。整裝待發時，朝鮮戰場傳來即將簽訂停戰協議消息。張富清被部隊改送軍委防空部隊文化速成中學學習。這所學校在湖北省會武漢。

1955年初，張富清從學校畢業，面臨全國社會主義建設高潮，也時逢部隊精簡。將退役轉業的張富清，沒有提出留在大城市或回闊別多年的陜西老家的個人要求，而是服從組織分配，在湖北安排工作。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是湖北西部邊陲，來鳳縣更是邊陲的邊陲，張富清聽說那里缺干部，便懷著投身社會主義建設的憧憬，來到偏遠山區，條件比漢中家鄉差的多的來鳳縣。

轉業地方，張富清從未向人提及戰斗功績，連兒女也知之甚少。但瞞得再緊，瞞不過最親的人，老伴孫玉蘭最清楚丈夫身上有多少傷。

孫玉蘭說張富清右身腋下，戰爭中被燃燒彈灼燒，黑糊糊一大片。張福清的牙齒全是假牙，我曾經問他牙齒全掉是怎么回事？他說打仗時，敵人炮彈把滿口牙齒全震松了。我經常笑他滿頭傷痕的腦袋，我說你就是個癩禿子，他說我這癩禿子是光榮疤。

孫玉蘭和張富清是同村同鄉，小張富清11歲。戰爭期間及解放后幾年，村里人都以為張富清已不在人世。1954年，張富清在武漢學習期間回了趟家鄉，大家才知道，他還活著，還是名解放軍軍官。共青團員、村婦女主任孫玉蘭，和張富清一見鐘情。在家人撮合下，舉行訂婚儀式。后來，被愛情召喚的孫玉蘭，追隨張富清到了來鳳。這一去，就是一輩子。

上世紀60年代，張富清任來鳳縣三胡區副區長，妻子孫玉蘭在三胡供銷社上班。當時國家暫時困難，開展職工精簡退職工作，張富清以身作則，首先動員的竟是妻子。

孫玉蘭極不愿意回家，一連串責問：為啥把我搞下來？我犯的什么錯誤。我從來沒差過款，也沒偷拿過東西，你為什么把我弄下來？張富清卻說，我只有把自己人動員下來才能進行工作，才能落實這政策，否則我怎么去教育群眾？

孫玉蘭被精簡回家，全家六口就靠張富清每月六十多元微薄工資生活。收入減少了，生活捉襟見肘，張富清卻一點也不后悔。他說，國家遇到困難，共產黨員就要為國分憂。

張富清先后在來鳳縣糧食局、三胡區、卯洞公社、外貿局、建設銀行工作。1985年，張富清在建設銀行來鳳支行副行長崗位光榮離休。從轉業到離休，三十年時間，這位曾經的戰場勇士一直默默做著一顆永不生銹的螺絲釘。

部隊時的張富清

夫妻倆生養四個孩子。大女兒自小患病，至今未婚，常年在家靠母親養護；小女兒是衛生院普通職員；兩個兒子憑本事上學、工作，從基層干起，一步步成長為縣里普通干部。幾個子女，沒有一個在張富清曾經任職的單位上班。

從轉業到離休，數十年如一日，張富清像塊磚頭，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樂觀、樸實、真誠……大家印象中，他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人，和普通老百姓沒什么差別。

用超人毅力鍛煉走路

7年前，88歲的張富清因病被截去左腿，那是孫玉蘭見過丈夫情緒最低落的時候，也是見證他敢于同病魔爭高下的時候。手術后，家人都以為張富清會一直坐在輪椅上，購置的輪椅，張富清卻很少用，他要求裝上義肢，想要重新站起來行走。

年近九旬的張富清裝上義肢，開始練習用義肢行走，難度之大可想而知。每天清晨，他早早起床，用雙手撐著輔助行走支架，開始在家里一遍遍練習走路。初期，因為走不穩經常摔倒，受傷流血時有發生。家里墻壁上，至今留有他為重新站起，摔破皮抹上去的血跡，被妻子用涂料遮住。

如今，張富清取得不亞于最艱苦戰斗的勝利，他戴上義肢已經可以自由走動。他經常自己下樓買菜，有時會親自下廚給老伴炒幾個菜。除了基本做到生活自理，張富清堅持的另件事就是讀書看報。每晚7時，他準時收看《新聞聯播》。他關心時事，思維清晰，對國內外大事很清楚，對黨和國家大政方針打心眼里擁護。

張富清對生活待遇很滿足，常說：比起死去的烈士和戰友，他們人不在了我還在，還能享受這么高待遇，按月發工資，有病了，醫藥費實報實銷，我真的滿足知足了。

事跡引起轟動

張富清老英雄深藏功名的事跡被披露和習近平總書記重要批示發表后，不僅在湖北來鳳縣引起轟動，同樣在他老家——陜西漢中也引起轟動，家鄉人為從漢中走出這樣一位老英雄倍感自豪。

張富清的立功證書

我們慕名來到張富清老家采訪。他的家在洋縣馬暢鎮雙廟村，這里位于秦嶺南麓、漢江以北平川地帶，是陜南一個普通村莊。農村正值三夏，村里人忙碌著收油菜籽和割小麥。我們在村里找到張富清的侄子、75歲的張樹積。身體硬朗的張樹積聽說來意，便熱情地帶我們去看張富清住的老房和原址重修的新房，我們一邊參觀一邊聽他回憶往事。據他奶奶講，他們爺爺死的早，在張樹積兩歲多時，二叔張富清就外出當兵了。之前，因為家境貧寒，二叔一直在家鄉給地主做長工，二叔在兄妹三人中排行老二，現今哥哥（張樹積父親）和妹妹（張樹積姑姑）都已去世。“那時候我才幾歲，只記得他當兵后回來過幾次。他在部隊立下戰功，從未對家人提及，要不是媒體報道，我們都不知道。”

我們還了解到，抗戰勝利，國民黨擴充軍隊打內戰，張樹積父親被抓了壯丁。張樹積爺爺早逝，留下孤兒寡母4人。張樹積父親當時是家里壯勞力，剛結婚不久，奶奶為了不使這個家毀掉，商量用張富清換回其二哥。張富清在鄉聯保處集中后，被編入國民黨部隊。身體瘦弱的他除了執勤放哨，還被指派做飯、喂馬、洗衣等雜役，稍有不慎就遭到皮帶抽打，生活苦不堪言。直到有一天，西北野戰軍把國民黨部隊“包了餃子”。張富清沒選擇回家，主動加入西北野戰軍。

張樹積回憶說：“大概1955年前后，二叔穿著解放軍服裝回鄉探親，還是個軍官，全家人都非常高興。奶奶看到他頭上有一溜沒頭發，問他咋回事，二叔說在戰場上負傷留下的。那次家里還為二叔說了一門親，雙方見了面都很滿意。”張富清從部隊退役，沒回老家留在了湖北。張樹積最近一次去湖北探望二叔是在2013年，他拿出當時的合影照說，那次，“二叔說他腿壞了，走不動了，但仍想回洋縣老家看看。和他聊天中，可以看出二叔晚年非常想念家鄉，而且離開70多年，叔父鄉音未改，一直都是洋縣口音。”張樹積言談中，非常掛念已經95歲的二叔，這個張家唯一的老輩子。

在距離張富清老屋不到1公里的雙廟村4組，我們見到了張富清的妻弟孫新民。他對上世紀五十年代，姐姐與姐夫訂婚的往事不是很清楚，但給我們講述了近年來和姐夫張富清家來往情況。“1986年，我父親曾去湖北來鳳縣姐夫家住了一段時間。姐夫帶著家人將父親送回洋縣時，還拍照留念。1993年父親去世，姐夫全家回來過一次。”今年74歲的孫新民介紹說，因為湖北太遠，他和妻子從未去過姐夫家，但逢年過節，兩家人總會打電話互致問候。

新聞媒體頻頻播出張富清深藏功名的動人事跡，在他家鄉也成為街談巷議熱門話題。凡是知道這事的人，都衷心祝愿遠在他鄉的老英雄保重身體，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