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艾麗斯·馬蒂森
作文君:艾麗斯·馬蒂森,哈佛大學文學碩士,作家,寫作課教師。曾在耶魯大學、布魯克林學院教授寫作課程。出版了多部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作品在英語文學界廣受好評,曾獲美國最佳短篇小說獎、歐·亨利短篇小說獎等。
素粉們是否有過這樣的經歷:同樣一件事,明明說起來趣味橫生,到了筆端就味同嚼蠟,感覺自己白白浪費了大好素材?如果有的話,那下面這篇文章,一定能為你指點迷津。
前陣子,我跟侄子小兩口一起吃飯。侄子阿尼是醫生,他妻子瑪格麗特是心理咨詢師。我特別喜歡與他們相處,因為他們天資聰穎、各有所長,雖然不是作家,卻對我的寫作事業高度認可。有段時間,阿尼一讀到不太喜歡或認為寫得不怎么樣的小說,就會把概述寄給我看。我儼然是他眼中的小說權威,他想知道我的看法。而且我們倆的看法出奇一致——很糟糕。過了一陣子我對他說:“真是受夠了,請別再寄這種糟糕的作品來了。”
吃飯時阿尼講了一件趣事,是從他們的一位朋友那兒聽說的:那位朋友和丈夫在家請客的時候突然天降大雨,同時,隔壁施工噪聲陣陣,馬桶還碰巧壞了。盡管他們準備充分,但一連串的突發狀況還是毀掉了聚會。這故事非常典型——厄運連連還帶點喜劇色彩,災禍和喜悅相互交織,結局皆大歡喜。阿尼說,這位朋友后來把這件事寫成了短篇小說,但一點兒也不好玩,甚至不像個小說。他記著我之前的囑咐,并沒有寄來稿件,但我很想看看:如果算不上短篇小說,又算是什么呢?為什么同一件事,在餐桌上聽時覺得那么有趣,而寫成文字就味同嚼蠟?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我曾在小說創作研習班講過這個例子:這則趣事只是個小插曲,或者說偶發事件,離所謂“短篇小說”還差得遠。面對面講出來當然趣味橫生,因為聽眾只是想從中找樂兒。付諸筆端后之所以無趣,是因為小說這種文學形式對驚險和趣味性有更高的要求,而零散單薄的小插曲顯然還不夠。當然,有的讀者喜歡相對沒那么驚險的小說,但這些作品在事件呈現上可能更有趣,或情感更強烈。那些真正稱得上有趣的故事,即便不會危機重重,但危急時刻的緊迫感一定十分真切,看似不可能但又符合邏輯的鋪陳會讓讀者在那時那刻沒來由地確信,故事中的人物一定能成功脫險。
但阿尼的那位朋友似乎無意編寫一個這樣的故事。當她把口述內容直接付諸筆端時,讀起來就顯得過于嚴肅了。我認為把這個素材進行如下加工可能會更接近一部短篇小說:作為主人公的主家夫婦之間并不融洽……丈夫是位畫家……狀況頻發之下妻子越發不耐煩……她情緒崩潰脫口而出:“我從未喜歡過你的畫!”如此一來,小災禍毀掉了一段婚姻。我享受這種在虛構故事里揮灑想象力的感覺,阿尼和瑪格麗特對此驚嘆不已。
如果阿尼的朋友想通過非虛構的方式改進有關災禍的描寫呢?如果她想以回憶錄而非小說的方式呈現這段經歷呢?她依然需要設置一些驚險的情節吸引讀者讀下去。即使不是虛構,她也需要訴諸想象力,通過回憶,從過往的生活經歷中找到一些元素,使這次家庭聚會更豐滿、更有意義。
她也許可以先捫心自問,為什么自己對這些突發狀況如此耿耿于懷?過去也許發生過類似的狀況,童年時代、結婚初期或父母年邁時(總之在情感脆弱的某個時期),微不足道的小狀況曾引發過大危機。她得強迫自己直面過去的困境,如果拒絕喚醒那段不愉快的記憶,就沒法把故事寫好。雖然與虛構無關,但仍需以想象力為跳板去喚醒記憶。
不論是虛構還是非虛構,使用上述兩種方法都會改變故事結構。另外,對結尾我也有意見:正如阿尼所說,這個故事沒有結局。為了讓故事有頭有尾、自圓其說,還要再次回到原點,對故事開篇或主體部分進行修改和鋪陳,比如描述幾件丈夫的繪畫作品、聊聊女主人公的童年回憶等,這樣故事結局才會顯得更自然、擲地有聲。阿尼也認為,他的朋友只是把零散的真實事件由口頭表達直接轉化為文字,并沒有進行加工處理,作品也因此而缺乏故事性。
(摘自《寫作課》北京聯合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