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住在自己的衣服里

陳佳

“每個人都住在自己衣服里。”這句話是從張愛玲那里學來的，張愛玲的原話是：“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里。”

有一次，受邀擔任一個級別較高演講比賽的評委，七個評委都是四十歲往上的老男人。和評委們的老氣橫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20個選手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清一色的美女——真的是美女，是那種能夠把老男人的眼睛晃得撲閃撲閃的美女。我真為我們這些評委擔心，都是美女，你們打分的手該如何把握，才能公正，才能不顫抖呢！我的眼光，落在了這些選手的衣服上，我猜想著，參加如此隆重的賽事，這些心思細密的女孩子，一定會在衣服上費盡心機的。衣服在無聲地捍衛(wèi)著你的形象，它是多么重要啊。

我的眼光一轉(zhuǎn)，眉頭不禁皺了一下：一位年輕的選手，漂亮上衣的腰部竟有一塊銅錢般大小醒目的油漬，更要命的是，上衣和下裝顏色的搭配，不倫不類，既不活潑，也不端莊。替她不安，真想提醒她：“喂，你是不是該換一身衣服再上臺呢！”——我忍住了，畢竟，我也是一個老男人，一個老男人對一個小年輕說這話，是不合時宜的。

其實，喜歡品鑒別人的服飾打扮的，自古以來就不乏其人。以前，我讀李漁的《閑情偶寄》，就覺著李漁是一個有品位的男人。他主張女子穿衣要素，要像《詩經(jīng)》中那位衛(wèi)國的美人，衣服“素以為絢”。他特別推崇黑色，認為黑色宜于貌，膚色黑白皆宜;宜于歲，幼者穿黑，顯嬌羞稚嫩，老者穿黑，亦不顯老;宜于分，富人穿黑，是脫去繁華，貧者著黑，是本色使然。

民國時期的作家里面，魯迅先生算得上是一個刻板的人，那一臉嚴肅，那根根豎起的頭發(fā)，還有那鋼刺般的小胡子，看上去是一個沒有生活趣味的人。可是，他老人家對別人的衣服色彩也是很在意的。據(jù)說有一天，蕭紅穿著一件大紅的上衣去魯迅那里，得意地征求魯迅的意見。不料魯迅卻說不漂亮，并解釋說：并不是紅上衣不漂亮，而是配的顏色不對，紅上衣要配紅裙子，不然就是黑裙子，咖啡色的就不行了，這兩種顏色放在一起很渾濁，而你這裙子是咖啡色的，還帶格子，更加顯得渾濁，不好看。

著裝，是一種無聲的語言，它毫不掩飾地把一個人的審美、修養(yǎng)、品性、情趣，以及對生活的態(tài)度，一一攤開來，晾曬在了世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