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暢,上海大學
存款一直是我國商業銀行最重要的資金來源,甚至被視為立行之本。自2017年以來,我國商業銀行的存款增長就開始略顯疲態,存款增速下滑、成本高企,無法與銀行資產配置目標匹配,進而導致銀行的經營水平下滑,對實體經濟的支持也有所減弱。而存款爭奪導致的負債成本壓力居高不小,也構成了“融資貴”問題的關鍵梗阻。因此如何緩解商業銀行的“存款荒”問題成為了各方關注的焦點。
存款增長乏力,存貸比持續攀升,對資金運用的支持減弱。年初以來,金融機構存款余額增速下行較快,截止2018年11月,存款余額增速下行至7.6%,相比年初大幅下行了2.9個百分點。以M 2表征的存款增速也持續下行,反映出宏觀上存款總量稀缺,商業銀行面臨著“存款荒”。與此同時,貸款的增速卻沒有同步下降,貸款與存款的增速之差近幾年不斷上升,截至2018年11月,二者同比之差已經達到5.5%,接近歷史最高值,存貸比也達到最高水平7 3.55%,這意味著貸款資金運用對存款資金來源施加了越來越大的壓力,“存款荒”問題愈演愈烈。
在全行業存款增長乏力、總量稀缺的同時,商業銀行加大存款爭奪的力度,推高存款成本。今年4月央行允許商業銀行適當提高存款利率浮動上限,按銀行的規模分批進行,各家銀行發售大額存單的積極性增加,均不同程度上調了大額存單利率,最高較基準上浮了52%。同時,資管新規要求下保本理財逐步退出市場,結構性存款被作為保本理財產品的替代工具,成為商業銀行爭奪存款的首選,截至2018年11月末,大型銀行和中小型銀行的結構性存款余額占各項存款余額的比例已分別達到4%和8.5%,比2017年末分別提高了1個百分點和2.2個百分點,直接推高了商業銀行存款成本。此外,國庫現金定存的招標利率也維持在比較高的位置,這都反映出商業銀行當前面臨著“存款荒”的困境。而存款利率居高難下,也導致理財利率的下行較為緩慢,銀行表內外的負債端成本均較高,存在較強的轉嫁成本的壓力。
從定期存款和活期存款的占比來看,從2016年開始,活期存款占比不斷上升,定期存款的占比不斷下降,由2016年的19.4%下降到16.7%,反映存款的穩定性也在不斷弱化。
2.1.1 社融增速快速下降,存款派生減少
年初以來,去杠桿政策開始延伸到實體經濟,對融資渠道、融資主體帶來較大的影響,信用急劇收縮,社融增速快速下行。本輪信用收縮分為三個路徑:第一、不規范的融資渠道受到嚴控,資管新規、委托貸款、銀信合作監管使得通道和非標融資顯著收縮;第二、部分融資主體融資需求被壓抑,地方政府和房地產這兩個最重要的融資主體融資政策收緊;第三、金融機構順周期行為強化了信用收縮。信用的急劇收縮直接導致存款派生大幅減少。
2.1.2 同業業務監管,非標受控,同業業務派生存款減少
2017年各類金融監管政策頻繁出臺,推動金融和同業去杠桿是監管的重心,代表性的文件是“三三四十”系列和流動性管理辦法等。同業存單納入MPA考核,流動性新規的指標調整等都是針對同業杠桿,而這帶來的直接影響就是銀行的同業資產和負債雙雙收縮,同業業務派生存款減少。
2.1.3 貨基、理財、第三方支付的發展導致存款留存率不佳
互聯網金融業務的快速擴張也加速了銀行的存款流失。貨基、互聯網理財等規模在近幾年快速擴張,由于其便捷性和收益性高于活期存款,居民投資的熱情比較高,造成銀行的存款分流,第三方支付繼續膨脹導致了存款“搬家”、穩定性變差現象。這些產品并沒有顯著地減少銀行的存款總量,但使得一般存款向同業存款轉化,留存率不佳,進而加劇了長期穩定負債比如一般存款的爭奪。
如前所述,在全行業存款收縮、總量稀缺的同時,商業銀行微觀上加大存款爭奪力度,導致存款成本居高不下,這背后重要原因是存款監管對商業銀行的約束。盡管我國銀行業沒有單獨針對存款的法規,但是對存款的監管卻貫穿始終。首先我國的《商業銀行法》規定了存款業務的基本原則,《流動性管理辦法》針對商業銀行的流動性管理,對存款的來源和期限等提出若干規定,此外還有許多監測指標對存款業務進行了限制。此外,同業存單被納入同業資金融入比例的計算范圍,這對商業銀行開展同業融資業務構成了制約。為了持續滿足流動性風險監管標準,商業銀行將會投入更多的資源去爭奪存款份額,進而會加劇存款市場的競爭。
但是商業銀行的攬儲行為只能改變存款在各家銀行之間的分配,無法解決存款總量稀缺的問題。相反的是,微觀的存款爭奪行為將使得存款成本抬升,存款荒衍生出存款貴,存款荒已經成為商業銀行的痛點,甚至成為實體融資難融資貴問題的一個重要因素。
存款短期化、欠穩定化的趨勢將會增加商業銀行進行期限錯配的難度,進而使得商業銀行資產負債管理更加復雜。一方面為了落實既定的資產增長計劃,商業銀行會加強主動負債,以補充資金,但在監管規則的約束下,主動負債的規模又會受到監管限制,成本也會趨于上升,從而給資負管理帶來不確定性。另一方面,在存款整體減少的情況下,搶奪的方式就是抬高存款的利率,這樣負債成本會進一步上升。從上市銀行的年報統計來看,我國上市銀行凈息差的平均值已從2014年的2.72%下降至2017年的2.08%,存款成本上升已經對銀行的經營造成了比較大的負面影響。在負債壓力下,銀行有動力轉嫁成本壓力,從而導致貸款等利率居高難下。
雖然邏輯上是資產派生存款,但在實踐當中,商業銀行資產負債表的擴張需要負債資金提供支持,尤其是一般存款,從銀行自身經營的角度來看,缺少存款,自然難以擴大貸款規模,不利于商業銀行發揮資金規模效應。從實體經濟的角度來看,信用派生減少,社會整體的融資規模就會下行,資金無法支持實體經濟的發展。今年宏觀經濟下行壓力有所加大,年初以來央行多次進行降準、再貸款、紓困民企融資,其實本質上都是為了疏通貨幣政策的傳導,使寬信用落到實處。但從實際來看,雖然銀行間的資金利率和債券收益率大幅下降,但實體融資利率的下降卻并不明顯。商業銀行面臨資本充足率、行業限制、風險偏好下降等諸多限制,而存款荒也是其中最關鍵的一個,缺少存款制約了商業銀行放貸能力,這就使得實體經濟融資依舊困難。實體融資減少,銀行的存款更難以增加,金融到實體的傳導似乎陷入了一個不利循環。
今年貨幣政策已經轉為中性偏松,銀行間市場利率,包括同業存單利率都已經明顯下降,但是存款利率、理財利率甚至貸款利率下行仍較為緩慢。一個重要癥結就在于一般存款爭奪仍激烈,導致結構性存款、大額存單等利率居高難下,相應的理財利率下行也較為緩慢。而銀行負債端成本不能很快降低,銀行存在很強的轉嫁成本壓力,即便是降息等措施,對降低實體融資貴的效果也未必太好。這是貨幣政策傳導機制不暢的一個重要癥結。
因此,如何緩解存款荒、降低商業銀行負債端成本已經成為市場關心的重點問題之一。貨幣政策轉向寬松看似是最直接的辦法,央行今年也進行了四次定向降準,釋放了一定的流動性。但在金融去杠桿已取得一定成效的情況下,重走貨幣政策全面放松、為影子銀行松綁、刺激房地產的老路似乎已經不現實,政策的制定不僅僅要療效還要看副作用。